只要戴明池不在,紅箋夜裡回一趟晚潮峰,並不擔心會被人發現。
事實上,即使是元嬰中期的井白溪,也是在紅箋人都到了洞府門口,才發覺有異。
堆雪崖一切看上去都沒有變化,就連出來察看的井白溪在紅箋眼中也像是師父閆長青還活着,紅箋心中酸澀,快走幾步,張了張嘴,方纔哽咽出聲:“師伯,我回來了。”
井白溪亦是十分激動,揮手佈下結界,連聲道:“好,太好了,我前日見過了載之,聽他說你需得和一個元嬰爭取回來的機會,實是擔心得不行。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真是老天爺開眼。”
紅箋眼睛裡含着淚,連連點頭。
只有在晚潮峰,在有着師父模樣的大師伯面前,她才驀然覺得自己像是浮萍有了根,八年的磨練、小神殿裡的生死相搏也都有了意義。
兩人進到洞府,紅箋將懷裡的“寶寶獸”放下來,拍拍它的屁股,叫它隨意玩耍。
她打量四周,洞府裡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所有的東西都在原位,叫紅箋覺着彷彿回到了他們那次行動之前。
八年了,大師伯雖然住在這裡,卻將住處維持着師父活着時的原貌。
她平靜了一下情緒,大師伯既然見過了載之,那自己這八年的情況他自然心中有數,到是師伯這裡……
“還未恭喜師伯順利晉階。”
紅箋依稀感應得到元嬰中期也不是大師伯的極限,在不久的將來,他還會繼續突破。取得更高的成就。
不過即使如此,因爲大師伯的身體奪舍自師父,她在爲大師伯高興的同時,不由自主便會伴隨着淡淡的傷感。所以這恭喜的話也就說不大出口,只是提了一句。
井白溪眼中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情緒,簡單點了點頭,說道:“你和載之不但修爲飛漲,身上的氣息也有了翻天覆地地變化,若不是看模樣。師伯幾乎要認不出你們。這樣也好,旁人就更加認不出了。”
紅箋問道:“師伯,載之呢?”
“我和載之講了長青的事,又說了說眼下的局勢,他在晚潮峰多停無益,乾脆由我寫了封書信,介紹他先去赤金火山滅雲宗呆着。”
滅雲宗,載之去了赫連那裡,就不知道他會不會順便回家看看……
說起眼下的局勢,紅箋亦十分關心。便順着井白溪的話問道:“我聽說戴明池把他的人統統帶回了符圖宗,連石清響也跟去了?師伯,我不在這八年,大家都還好吧?”
“還好,當日你和靈泉一起消失,戴明池疑心是季有云盜走了靈泉。自那以後兩人便起了嫌隙,這些年戴明池處處針對季有云,兩人距離真正撕破臉已經不遠了。”
紅箋深深吸了口氣,怪不得小瀛洲得到了喘息之機,一旦戴、季兩人翻臉動手,就到了大家行動的時候。
終於盼來了這一刻。
不用問,石清響在其中必定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當年局勢那麼兇險,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苦苦支撐下來的。
“石清響呢?他怎麼樣了?”
井白溪對那個年輕人印象極深,這八年石清響很少有信傳來,有也是一鱗半爪。對於他的關注,井白溪從來沒有停止過。
“他跟着戴明池回到符圖宗不久就成功結嬰,戴明池十分信任他,對他言聽計從,這年輕人由此獲得了極大的權利。雖然如此,他這些年卻頗爲神秘,很少人前露面。你回來得正好,可以尋機見見他。”
紅箋不由鬆了口氣,聽起來石清響過得不錯,並沒有因爲自己突然音訊全無便亂了方寸。
說實在話,她被關在小世界這八年,每當想起在去找程大長老借那“天魔聖身”的路上,石清響曾經那麼認真地說“你要是死了,我不會再出手管任何的事”,她心中就會變得異常不安,生怕石清響錯當自己已死,破罐子破摔,真的做下什麼不可挽回的大事。
石清響是怎麼想的,委實叫人無從揣測。
他放棄大好仙緣,爲了自己選擇回來重走人生路,實際上他確實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大師伯,樂宗主,小瀛洲的衆多修士,還有他自己……
紅箋忍不住歉疚地想:“我這幾十年,因爲他,過得比老天爺預先給我安排的不知順當多少,可是他呢?他連道魔同修這麼瘋狂的事都做下了,卻沒有找回自己的道侶,不知會不會後悔吞下‘覆水’?”
紅箋陪着大師伯聊着別後各自的經歷,天矇矇亮時該說的話都已說完,連井白溪都發覺這師侄一晚上心神不屬,揮了揮手,叫她該忙什麼忙什麼去。
紅箋告辭出來,想了想,在山下找了處海灘放下“寶寶獸”,叫它等自己一等,然後她悄悄去了赤輪峰。
石清響住過的洞府一直空閒着,裡面的法陣早已停轉,到處落滿了灰塵。
寰華殿卻煥然一新,看來是符圖宗的人撤走,穆逢山終於得以將這座大殿正式接管回來,派上了用場。
紅箋站在殿中,尋了個角落,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不出這裡與其它地方有什麼不同,上古靈泉還在丹崖五峰麼?上古靈泉,我回來了,你真的藏起來了麼,深藏到連化神都找不到你?
那天她真元耗盡暈倒在寰華殿,到底是誰冒險救了她,將她放在那法器上,隨着無盡海的海浪漂流?
“哎呀,你還惦記那老傢伙幹嘛?那老傢伙可不是好東西,要不是它,我何至於此!我說你別閒着呀,趕緊去找幾個木靈根修士,我來幫你吸乾淨他們,好叫你快點兒晉階。嘖嘖,來了!我感覺得到,好幾個,越來越近了,有一個還湊合,剩下的都挺弱……”
木系靈種在紅箋的腦海中喋喋不休,實際上自從它醒過來就一時也沒有消停過,只是紅箋都充耳不聞,自動忽略掉。
不過這一次紅箋到聽進去了,因爲它說的是真的,紅箋的神識也感覺有人正往這邊過來。
穆逢山由幾個弟子前呼後擁,直奔寰華殿而來。
他陪了一個外人,邊走邊道:“蕭先生,你看你難得來我們丹崖宗一趟,又和小徒相識多年,好友重聚,不如多留幾日,叫承吉好好儘儘地主之誼。”
一旁費承吉接言:“蕭兄,你看我師父都發話了……”
對方含笑將他打斷:“穆宗主實在太客氣了,晚輩這次是趕着回去覆命,等忙完了這一段,再來專程拜望諸位。”
紅箋一陣激動,雖然隔了八年多未聽到這聲音,但她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說話的人竟是盧雁長。
盧大哥怎麼在丹崖宗?大師伯沒有聽到消息,他若不是秘密前來便是剛到,穆逢山和費承吉叫他“蕭兄”,難道他還在假冒符圖宗的人?膽子真大啊。
穆逢山聽對方說急着回去覆命,這才作罷,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水靈根元嬰的話,傳星最近事忙走不開,長青又正閉關修煉,若是石先生沒有屬意之人,我派洪夜汐去吧。”話裡滿是斟酌討好的意味。
盧雁長不甚在意:“行啊,穆宗主派哪一位去,咱們都歡迎得很。”
說話間穆逢山一行人已經進到了寰華殿,隨從趕緊上前燃燈,穆逢山、盧雁長等人分賓主落座。
寰華殿一時燈火通明。
紅箋早退開老遠,開啓“仙霓霞光”,等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逢山這個殷勤的態度,叫紅箋覺着他當日對待戴明池的親傳弟子梅杞也不過如此,又提到了“石先生”,紅箋一時恍然:“盧大哥是打着石清響的旗號來的,原來八年不見‘蕭光渡’這個假身份已經過了明路,真成了符圖宗招攬的散修。看起來盧大哥在符圖宗還混得不錯。也是,石清響得到戴明池的信任,安排幾個親信進去又有什麼難的?”
穆逢山與盧雁長說定,扯了幾句閒話的工夫,便有人去將元嬰洪夜汐請來。
穆逢山開門見山,和洪夜汐說明符圖宗的石先生這次派人過來,是要邀請一位水靈根元嬰去他那裡幫個忙,具體是什麼事情,需得去了才知道,但肯定沒有危險,也不會叫去的人爲難。
洪夜汐頓時明白了宗主爲什麼找自己前來,他到沒有拒絕,也沒有過多考慮,默默地應了,最後表示要準備一下,稍後帶幾個徒弟一同前往。
事情說定,盧雁長起身告辭,說是還有幾個宗門要跑,不能耽誤。
穆逢山叮囑費承吉代自己送客。
這工夫紅箋已經悄悄退走,一路忍受着木系靈種對自己的強烈不滿,匆匆找着了“寶寶獸”,帶了它一起去追盧雁長。
盧雁長那邊走得並不快。有個費承吉依依不捨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後盧雁長實在舍不住了,將臉一沉,道:“費兄,我一直沒有空問你,我妹子蕭蕭呢?還沒有消息麼?”
費承吉“吱唔”兩聲,落荒而逃。
盧雁長望着他的背影,面色陰沉,許久黯然長嘆了一聲。
“吱!”“寶寶獸”歡快的叫聲先行響起,跟着盧雁長聽到一聲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