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有云說開始,那半蛇人聽話地站開了些,與季有云呈犄角之勢,霍霍兇光對準了程士鵬,似在無聲地催促他別囉嗦,趕緊聽令行事。
程士鵬一身潦倒,這二十年他吃盡苦頭,族人除了當日湊巧外出的幾個小輩躲過一劫,其餘無人倖免,除了他本人因爲還有用活了下來,其他的都被餵了妖獸。
他只是個元嬰,不要說季有云這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化神妖獸想生吞了他都輕而易舉。
季有云會使《大難經》,他腦袋裡的那點東西在被擒之後很快就被搜刮乾淨,他還活着只是因爲“天魔聖身”裡的聖魂早就無法任意驅使,剩下威脅利誘這些手段需要他和他的血與之溝通。
程士鵬頂着半蛇人那兇狠的目光,向旁側挪挪,站到了自己的位置,橫下心道:“大人需記得先前答應我的,只要天幕打開,便放我和聖魔到那邊去,那幾個不成器的小輩,您也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他們。”
季有云“哈哈”一笑,絲毫不以程士鵬這時候還來談條件爲忤:“放心,已經答應你的事,你看季某什麼時候反悔過?我去到魔域人地兩生,還要多多仰仗你,不說別的,沒有你們兩個,日後我又怎麼能夠回來?”
程士鵬臉色未見好轉,季有云答應帶他去魔域,卻擺明了不打算放過他和聖魂,在季有云掌握新的化神傀儡之前,會將他和聖魂一直控制在手上。
看來只能等到了天幕那邊之後自己尋找機會。
他神情木然地點了點頭,取出“奪天筆”,擡手衝着自己的胸膛狠狠一擂,吐出一口鮮血,在半蛇人好奇的目光中,程士鵬以筆沾了仿如有生命一樣蠕動不休的鮮血,提筆勾畫了幾個魔文。
早在二十年前聖魂便被煉化了吞噬的季有云打得全無還手之力,關於此時的處境和無奈屈從。程士鵬也多次和聖魂溝通過,只要不臨時變卦,就不必擔心它這時候不配合。
果然這幾個魔文剛在虛空裡寫就,亂流涌來。直接將腥紅字符化開,“天魔聖身”便騰起一團黑霧,這黑霧很快繚繞至程士鵬身上。
半蛇人不由地瞪大眼睛,露出緊張之色。
他發現隨着那怪模怪樣的盔甲消失不見,程士鵬變了,變得十分危險,一個小小的元嬰竟讓他有了驚懼之感。
程士鵬憑空長高了一截,看上去顯得異常高大,整個人被黑霧籠罩,看不清模樣。在他背後多出來一對泛着幽光的黑色羽翼,此刻他的氣息隨之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化神!
雖然這情形季有云見過不止一次,但關鍵時候魔魂能如此馴服,還是令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看再無遺漏,往半蛇人望去,沉聲道:“開始吧。”
說是三位化神同時施法,這其中還是有不小的差別。半蛇人意識到自己修爲最弱,這沒什麼好不服氣的,當先蓄勢施法。
其實他早在大半年之前便已晉階化神,這半年的時間裡除了穩固境界便是按季有云的要求練習這招法術。這法術看着簡單,卻同他一直以來依仗的天賦法術截然不同,需要從最基本的東西開始領悟,若不是他吞食了大量的人類修士晉得階,加上季有云盯得緊,半年的時候又哪裡能夠。
即便如此。他成功發出這一招需要的時間也比季有云要長很多。
蓄勢良久,半蛇人向着斜前方一指,一道白色汽浪自水下衝天而起。見他終於發招,程士鵬和季有云亦先後出手。
三道白浪在高空相遇,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附近的亂流被這浩大的聲勢所牽引,一齊改變流向,三人方圓百里之地瞬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海面靜止了片刻,最先是潮汐改變了方向,很快周圍跟着黑下來,這黑暗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漸漸連真正的太陽都消失不見,只餘一個亮白耀眼的巨大光球。
那個巨大的光球漸向天幕移去。
眼看成功在即,季有云神情一派輕鬆。
這時候反到是憑藉着“陰陽蠱花鏡”隱匿了氣息,潛藏在這三人身邊的紅箋和石清響心神繃得更緊,更緊張一些。
偷襲計劃能一舉成功嗎?
那比太陽還要刺眼的光球承載着巨大的能量落到天幕上,天幕開始扭曲。
“補天律”這件仙界異寶感受到了自己的危機與使命,幾乎要自紅箋體內自行飛出,紅箋不得不拿出精力小心約束,生怕被季有云發現端倪。
只要再等一等,等到季有云穿越天幕的時候。
光球越來越少,越來越黯淡,看得出在與天幕亂流的這種拉鋸中它的消耗非常之大。
季有云面不改色,實際上他非常篤定,當年他曾與戴明池、刑無涯這麼聯手破開天幕接回石清響和齊秀寧,自然知道傳言無誤,當光球耗盡的瞬間,天幕會被撕開一條縫隙,這縫隙雖然不甚寬,小心些連練氣學徒都能安全進出,何況化神。
石清響和方紅箋兩個小賊不知逃到哪裡去了,這些年銷聲匿跡,要拿到當年被搶走的《大難經》,天幕那邊的天魔宗他必須要親自走一趟。
親自走一趟,並不意味着他要冒險,天幕那邊的事,派出一個分身去就可以了,天幕那邊高手也不少,真身留在道修大陸這邊確保萬無一失,化身只要能見到《大難經》,就算因而毀掉也沒什麼可惜。
想到此,季有云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與“天魔聖身”合二爲一的程士鵬,這位程大長老也挺有意思的,到這時候了還心存幻想,難道在他心裡,自己的《大難經》竟是擺設不成?
既然要去天魔宗,他們這聖器聖魂在那邊無疑地位極高,可以派上大用途,可惜那魔魂已被姓石的小賊早早放生了,不好控制,不如索性將之煉化,雖然是魔氣,但他有“吞噬”相助,未必就消受不了,看石清響那小子就知道了,兼容幷蓄處理得好,必能大大提升修爲。
光球消失不見,天幕先前與它接觸的地方裂開了一條兩尺多寬的縫隙。
程士鵬大喜過望,收攏背後那對巨大的翅膀,毫不猶豫當先向着裂縫衝去,打算第一個進到魔域。雖然天幕那邊不是家鄉,他此時真是有遊子要歸家的感覺。
“陰陽蠱花鏡”已經移到裂縫邊上,紅箋手握“補天律”,全部精神都盯在季有云身上,程大長老要過她自然不會攔着。
但她不攔有人攔,那半蛇人早知曉季有云打算,巨大的蛇尾一擺,便將那道縫隙牢牢擋住,隨着他尾巴出水飛濺起滔天巨浪,幾道金光靈蛇般夾雜在浪中向着程士鵬撲去。
天幕附近亂流肆虐,修士施法受到很大影響,這種地方,妖獸的天賦法術就會大佔便宜。
與此同時,做足準備的紅箋駭然瞧見季有云身後浮現出一團模糊的虛影,而後一個與季有云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傢伙自虛影裡向前一步跨了出來。
兩個季有云稍加活動已經分不出哪個是真身,紅箋只見他倆一齊出現在距離自己不過咫尺遠的地方,不由寒毛倒豎,暗叫一聲“不好”。
自己實是想得太天真了,一廂情願,竟忽略了季有云以分身穿越天幕的可能。
“補天律”殺死季有云一個分身,又能起到多大作用?這一次季有云全無防備,容易得手,得手之後面對他和那妖獸的追殺,勢必又陷於疲於奔命的狀態,以後呢?
可總不能眼看着季有云計謀得逞,不阻止他吧?
就在紅箋左右爲難的工夫,一場化神間的較量已在她眼皮底下開始了。
季有云真身上前欲將程士鵬拿下,他知道與魔魂合體的程士鵬實力比半蛇人強上一截,那妖獸雖然化神,肯定留不下對方來,他也不解釋自己爲什麼言而無信,答應的事這麼短時間便不認賬,擡手隔空一抓,在程士鵬的周圍設下一座石牢,將人關在裡面。
季有云把程士鵬控制在手中揉捏了二十年,對他可謂是瞭如指掌,除了這法術,同時還以神魂對程士鵬發動了攻擊。
魔魂只提升了程士鵬的實力,並沒有侵入他的神魂,故而魔魂想什麼程士鵬完全體會不到,他還是他自己,對季有云的神識攻擊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程士鵬在看到季有云放出分身的時候便意識到不妙,季有云根本就沒打算今後再次開啓天幕,的確,與集齊三個化神相比,捨棄一個分身可簡單多了。
可如此一來情勢對他而言實在糟糕。
程士鵬施了個瞬間挪移,離天幕太近,這已是萬般無奈之下在拿性命冒險了,但沒有用,他的瞬間挪移竟連石牢都沒能避開,程士鵬張嘴還未罵出來,腦袋裡一暈,原地呆立不動。
他身上甲冑不變,卻有一團黑霧自甲冑中騰起,竟是魔魂見勢不妙丟棄了“天魔聖身”,頭也不回直撲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