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物是迄今爲止衆人所遇最厲害的對手。
紅箋高聲叫道:“打不打?趕緊做決定。”她的聲音在這搖盪的空間裡聽上去有些飄忽不定。
寶寶獸在紅箋懷裡蹬動後腿不住扭動,前肢高舉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寶寶獸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自從突破到不破境,小傢伙的膽子變得更大,紅箋還從來沒有見過它慌亂成這樣。
“打!”殷正真暴喝一聲,雙臂齊揮,浩蕩魔氣使得寬大的衣袖高高鼓起,法術破空而出,帶着刺耳尖嘯襲向那巨大的怪獸。
這一下可謂全力以赴,這怪獸模樣如此噁心,實在是叫殷正真忍無可忍。
他話音剛落,石清響的“光陰箭”和紅箋的“心劍”也接連出手。
“心劍”的金色光輝映得深淵裡纖毫畢現,那巨形怪獸渾身累累贅贅長滿了球形的小腦袋,卻沒有一張真正的臉,沒有人知道它此時是憤怒還是平靜。
三道法術有前有後,殷正真的那記法術是對準它身體的中間部位去的,突然之間,諸人的識海當中好像打了個炸雷,明明眼睛看不到,腦袋裡卻出現了幻覺:巨形怪獸不高興了,它衝着那道烏光吹了口氣。
如一篷黑色流沙遭遇到龍捲風,殷正真全力打出的法術竟連負隅頑抗一下都沒能做到,登時被卷得七零八落,跟着是“心劍”和“光陰箭”。紅箋眼睜睜看着兩道法術的光芒在迅速減弱,心下不由大駭。
雖然一早便覺出這怪獸實力強悍,可也沒想到它對付自己這些人會如此不費吹灰之力。
還沒有完。當“心劍”徹底熄滅,深淵重陷黑暗,怪獸的還擊到了。
它身上那些累贅之極的黑球猛然飛了十幾個過來,一時黏液橫飛。怪獸身上發出“啾”的一聲怪響,元嬰後期的冷故溪當先承受不住,他乘坐的法寶“飛魂燕曲”不知出了什麼問題,突然“咔嚓”一聲。失去控制,徑直向着鬼怪深淵裡墜去。
冷故溪失聲驚叫:“師叔!”
石清響彈指一道血線。魔魂飛出,往下十餘丈堪堪將“飛魂燕曲”捲住。
此時看不見的深淵之下突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化神期的魔魂竟帶之不動僵持在了那裡,石清響暗叫一聲“不好”。神識中人影晃動,紅箋瞬移過去,伸手托住了冷故溪和他的“飛魂燕曲”。
冷故溪疼得只差在法寶上打滾,紅箋一看便知道他是神識受到重創,竟然連法寶都無力收回,此時顧不得給他拿丹藥,託着他向上飛起,十餘丈路不遠,卻充斥着巨大的壓迫感。大約也只有身體達到不屈境的紅箋才能如此渾若無事。
石清響早打消了試探一下這怪獸的念頭,一待紅箋無事,便大聲道:“快離開。殷宗主,我們先走一步,你給斷個後!”
“呸呸呸!想得到美!”殷正真雖然常這麼算計別人,但換作被別人算計絕不能忍,尤其是以前害他多次吃過暗虧的石清響。
如此一來,他被巨形怪獸噁心起來的暴戾之力到是消散了不少。殷正真心頭凜然,若是他所料不錯。這令人作嘔的腥臭之氣無疑會叫人不知不覺間喪失神智。
怪獸發狂,亂流肆虐,鬼怪深淵空間在飛快變大,就算此時要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紅箋將冷故溪塞進了“陰陽蠱花鏡”,沉聲道:“呆着別亂動!”
石清響的魔魂化爲“天魔聖足”,與紅箋雙雙帶動“陰陽蠱花鏡”,沿寶寶獸所指方向遁去。
“轟隆隆”,怪獸在後面追逐,腥風拂至,四周突然下起雨來,雨水黏膩,瞬移搶到他們前面的殷正真連忙撐起了靈氣護罩,雨水打在靈氣罩上,像是一道道黑乎乎的鼻涕蜿蜒而下,殷正真咒罵一聲,周身泛起灰白色火焰,將那些東西焚燒乾淨。
與此同時,“陰陽蠱花鏡”的光芒卻很快黯淡下去,紅箋和石清響這才明白殷正真如此作爲不光是嫌惡心,這雨水污穢法寶,吸走真元,短短瞬間兩人竟有掙不住之感,幸好紅箋準備充分,連忙和石清響各服了一顆回覆真元的丹藥。
石清響抓起一張“真火符”向上打出,道修法術在這深淵裡果然好使,效果看上去與殷正真適才露的那手不相上下。
這三十年紅箋和石清響修爲大漲,殷正真也沒虛度。
金雲蛟的妖丹不知他怎麼用的,只看殷化神此時逃命的身法,比當年應對吞天妖蟒時更加神龍見首不見尾,紅箋二人拿出渾身解數,乾坤袋都要掏空,還要仗着寶寶獸地及時指引才能勉強跟上。
“這樣子,說不定還能活着出去。”冷故溪勉強坐了起來,不敢打擾紅箋和石清響,滿懷希翼地想。
殷正真已經逃到了深淵邊緣,身形一晃消失,跟着又在原地現出形來。
身後傳來巨形怪獸的一聲吼,這怪物似是隻能通過神識傳音,殷正真猛然一震回過神來,向石清響的方向喝道:“那怪物要將咱們困死在這裡,快,聯手!”
石清響會意,當即便衝着適才將殷正真彈回來的壁壘發出浩瀚一擊,殷正真緊跟着全力施爲,情勢所迫,他顧不得還惦着上次和眼前這兩人聯手那些不快的記憶,與石清響的法術在中途會合。
還有紅箋,此時她與石清響都已經晉升元嬰圓滿,三人聯手,便是天幕也堪堪撼動,何況是這巨形怪獸設下的結界。
“轟隆”一響,結界裂開,不等那隻巨獸再有何異動,殷正真已經當先衝出了深淵。
紅箋和石清響緊隨其後,四人重見天日,一時都有些恍惚,這才覺着筋疲力竭,真元空匱,等回頭看向深淵的陰影,不由暗吃了一驚,就只是四人進去這麼片刻的工夫,鬼怪深淵的範圍已經漫延到了半個夜叉澤。
殷正真白着臉,本來還想和其他三人說點什麼,低頭看看身上的狼狽相,再聞聞那若有若無的臭氣,不禁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閃身消失不見。
冷故溪才真是丟了半條命,服下丹藥好半天緩過勁兒來,道:“師叔,我要趕緊去跟宗主稟報,你看,你和方宗主有什麼話要帶給他老人家?”
石清響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你如實說,宗主心中應當有數。眼下我只盼着他能順利奪舍,別的等以後再說。”
冷故溪強笑道:“就這幾個月的事了,師叔到時候一定會到場的吧?”
石清響也是這麼估計的,由今天“天魔聖脛”的情況看,那條魔魂實力已接近元嬰圓滿,幾個月之後便是天魔祭了,再經過一次獻祭,魔魂就有可能突破到化神,師兄離寒再不奪舍,以後想徹底收服它必然要面臨極大的困難。
石清響笑笑:“對,我一定會到場。”
冷故溪鬆了口氣,看紅箋沒有什麼說話的意思,匆匆告辭,趕回天魔宗去。
紅箋手抱寶寶獸站在虛空,遙望巨大的深淵陰影,不禁有些發愁。
鬼怪深淵還在不斷擴大,那隻巨形怪獸若是從深淵裡鑽出來,那後果就更加不堪設想,天魔、地魔兩宗始終離得遠,還不是那麼迫在眉睫,一旦出事她的無名天道宗必然首當其衝。
搬家似乎勢在必行。
可能搬去哪裡呢,魔域看着雖大,若事態無法控制,哪怕搬到天邊也不過是晚覆滅幾年罷了,除非搬去道修大陸。
紅箋幽幽嘆了口氣,在那一瞬間,她不能否認自己動心了,石清響借用魔魂之力,加上殷正真,這就是兩個化神,若是離寒能夠奪舍成功,等過了天魔祭,就可以打開天幕。
她和石清響離開丹崖宗,到現在不知不覺已經有五十多年了。
不知道丹崖宗的護宗大陣怎麼樣了,載之將宗門建設的如何,大師伯修煉是否順利?方崢那小子過得好不好?盧雁長會不會擔心自己?樂遊樂宗主有沒有晉階化神?
一連串往事忽如浮光掠影,在心頭電閃而過。紅箋微微閉了閉眼,只覺眼角溼潤。
但只要理智地一想,便知道將大家都搬去道修大陸並不現實。
不說別的,無名天道宗經過三十年發展,已經有內門弟子上千人,這些人也有親朋好友,大家都要一起走,帶是不帶?要打開天幕,必須靠殷正真和離寒幫忙,自己知道趨吉避凶,他二人又怎麼肯留下來等死?
最關鍵的,這麼多魔修進入道修大陸,非起大亂子不可。
當年商傾醉向神殿求得這天幕,將兩塊大陸徹底隔絕,本是爲了天下蒼生,因爲這個,他甚至放棄了多年的心願,最終和師姐沒能走到一起,他們兩個犧牲如此之大,自己又怎麼能讓他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
紅箋顰着眉半晌不語。
石清響知道她在爲鬼怪深淵即將吞噬魔域而發愁,默默上前和她並肩站了一會兒,方纔柔聲道:“先回去吧,我也有些想法,咱們慢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