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到空中的這件寶貝大如磨盤,通體呈暗紅色,上面金色雲紋環繞,看外觀很像佛家的經輪。
這東西停在季有云面前,紋絲不動,似有所待。
這是一件幾萬年的古物,是神龍留給季有云最後的機會,要麼證明自己,要麼被趕出蜃景神殿。
季有云甚至感覺到隨着這件古怪的寶貝飛出來,他身處的空間有些輕微的晃動,神龍已經等不及了麼?季有云沒有太多時間考慮,他試探着念出一句口訣。
停了一停,那“經輪”表面出現了一道光,金色雲紋一圈一圈在光影中起着細微的變化,隨着季有云又道出兩句口訣,這變化更加明顯,像雲紋之下暗藏了成千上萬的星辰在一齊閃爍。
季有云此時已經被“蜃景神殿”完全迷惑,進殿之後的連番見聞,既叫他意外,又都在情理之中。
不說別的,想他已經是化神了,也只有那條仙界真龍,真仙境的修爲手段,才能如此輕易就看透他的心結,叫他再次親歷小時候的那些記憶片斷。
這些陳芝麻爛穀子,除了他,還有誰會知道?
若是別的功法口訣,到了這等時候,季有云必定竹筒倒豆子,毫不遲疑地全部說出來,以取信於真龍,偏偏他現在正在說的是《大難經》,他這一生近千年無時無刻不在爲找全《大難經》而折騰,這功法比命還重要。萬不可對人言已經深入季有云的骨髓,他揹着口訣,下意識就往裡面夾雜了一句假的。
假口訣一出口。那“經輪”上耀眼的亮光就隨之一弱,空間猛然一晃,好像就要將他拋出去。
季有云吃了一驚,連忙叫道:“一時口誤,仙長勿怪!”這件古怪的寶貝能夠識別真僞原來是真的。
季有云趕在虛空破裂之前將真口訣道出,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沒有迴應他,也可沒有驅逐他。好似默認了他口誤一說。
季有云可不敢再試驗第二回,經過這一遭。他突然生了別的想法。
這之前他只想尋找蜃景神殿,至於進了神殿的最後一層,要索取什麼好處,他並沒有想過。不過是到時候隨機應變,總不會像商傾醉那麼糊塗無聊,浪費這天大的機緣。
這會兒季有云卻突然有了目標,神殿既然與什麼無名天道宗有關聯,《大難經》又是無名天道宗的功法,他要向神殿索要一套完整的功法口訣,爲了無名天道宗的功法不至失傳,神龍定會答應。
等有了完整的《大難經》,再加上那麼多續命丹。他此生就相當於同蜃景神殿綁到一起,晉階真仙境不費吹灰之力。
這麼一晃神的工夫,他所會口訣已經背完。有些忐忑地道:“《大難經》我只學了這麼多,但它是我的本命功法,數百年絲毫不敢懈怠,在下自該屬於無名天道宗的一員。”
時空搖動漸漸停下,那“經輪”之上流光異彩更增神秘。
神龍沉聲道:“這世間萬事萬物充滿了奇妙的巧合,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去吧。”說罷“經輪”飛走。擺在季有云眼前的再無其它,只有通向神殿下一層的路。
神龍那話說得有些怪異,季有云在心底過了一遍,想着對方認可了自己便好,不再遲疑,往下層走去。
蜃景神殿共有幾層,商傾醉並沒有留下確切的說法,不過縱便是有,這裡是神龍的地盤,連神殿都是他幻化出來的,其中什麼佈置,恐怕要看它的心情。
季有云步入了神殿的下一層,這一次,神龍再沒有出來爲難,只是前路變得有些幽暗曲折,行至不遠,出了另一條岔路,季有云站住了皺眉觀察,他在猶豫。
“他進去了。”
此時在距離“蜃景神殿”不遠,虛空一陣波動,海面上憑空現出一座小島,島上並肩站了三人。
紅箋站在中間,她左邊的是陳載之,右邊那修士高高瘦瘦,看上去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正是夏不降。
此時三人所呆的海島就是臨時安置無名天道宗衆人的那一座,不過因爲紅箋定計要在這附近收拾季有云,將“神王造化鼎”運來島上,除了夏不降,餘人都已經搬去了別的地方。
這個巨大的幻陣由榮華藏耗時月餘親手佈置,“神王造化鼎”提供能量,而此時是由紅箋一手掌控,由始至終與季有云交流的人是她,並不是什麼仙界神龍。
陷身陣中的季有云並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細小的表情,都逃不過紅箋的眼睛,甚至紅箋還有閒暇,在陪伴她的陳載之和夏不降身前幻出一片光幕,上面清楚能夠顯示着季有云的行蹤。
但在季有云交待完他那部分《大難經》,進入下一層,不但光幕上失去了他的蹤影,連紅箋都和他斷了聯繫,季有云進入了一個特殊的所在,集丹崖五峰所有煉器大師智慧大成,並且由榮華藏親設裡面的迷陣符籙,元神一旦進入,就會被困其中,這件法器,類似於捉嬰塔。
紅箋點了點頭,不錯,季有云這惡賊貪慾蒙心,沒費什麼周折,元神便進到了法器中。
她同陳載之道:“通知樂宗主吧,那邊可以動手了!”
這裡只有他們三人,其他丹崖五峰一衆高手此刻都已經在樂遊的帶領下,將極北冰川季有云的老巢團團包圍,季遊正在季氏家廟等候消息。
只要這邊一得手,那邊就發動,不惜一切代價,毀掉季有云的真身。
陳載之按照約定發送消息。
夏不降扭臉衝紅箋笑道:“這麼順利,之前可是沒有想到吧?”
紅箋抿了下脣,沒有回答。不,其實她想到了,她甚至在季有云此時所在的法器中預先丟下了一半兒“流水知音”,那法器的另一半在她手上,季有云用不多久就會發現,紅箋在等着他聯繫自己。
就像紅箋剛纔借神龍之口向季有云所說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雖然看上去是她以一己之力將季有云的元神關了起來,但冥冥中,季有風和師父閆長青的魂魄此時正站在她的身後,給予着她無窮的智慧與力量。
夏不降呆了一呆,將臉飛快地扭了回去,就在這麼個看到勝利曙光的時刻,他敢發誓,他剛纔在紅箋眼睛裡看到了晶瑩的淚水,閃爍如星。
紅箋沒有在意夏不降窺探的目光,季氏家廟裡有龍行君,又有各種禁制,樂遊此時面臨的必定是一場惡戰,龍行君遇襲,不知會不會即時向季有云報告,不過季有云此時所在的那地方隔斷六識,除非真身被動,不可能感覺到老巢出現異常。
也就是說,等他在迷宮裡發現不對勁,找到“流水知音”聯繫自己,還需要一段時間。
等待的時間紅箋沒有閒着,她仔細審視了一下收回體內的“天道令”,《大難經》的口訣經“天道令”檢驗無誤,歷經千難萬險,她終於學到了完整的《大難經》。
如同堵塞了上百年的河流一朝得疏,終於可以肆意地奔向大海,《大難經》在她經脈中運行,那麼暢快,那麼得渾然天成。
神魂在歡快地跳躍,變幻成各種虛擬的形狀,神炁如雨,飄灑在識海中,感覺也變得格外敏銳,過去,現在,未來……
《大難經》、“殺劫百相”、“萬化生滅功”、苦修部傳承……這些各具特色的功法在自性心法的作用下,開始轉化融合。
紅箋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天道令”在她身體飛旋,暴發出耀眼的光亮,與識海中的連綿細雨交相呼應。她微微閉眼,有什麼在發生着變化,是了,無名天道宗的八部真傳已經全部找到,這意味着一直束縛着她的道心誓自此解開。
“哇,這是什麼玩意兒,好舒服。哈哈,下雨了,種子要發芽,老子要開花……”
這是木系靈種在歡歌。
紅箋沒有迴應它,修爲在提升,身體在往好的方面轉化,這些都無需多管,她在等待。
“師姐,季氏家廟那裡進展順利,剛傳來消息,樂宗主牽扯住了龍行君,榮前輩打開禁制,大師伯進去了。”
“傷亡怎樣?”
“有五行大陣配合,只樂宗主受了點輕傷,相比之下那龍行君傷得更重。”
紅箋微微鬆了口氣:“那就好。”
既然大師伯井白溪進到了季有云閉關之所,下一步自然是會毫不猶豫地毀了那惡賊真身。紅箋垂目望向手裡的“流水知音”,道:“師弟,師父當日被困在季有云的捉嬰塔裡,最後時刻便是如此和我聯絡,一會兒你要不要拿這個和那惡賊說說話?”
這也正是陳載之要跟着紅箋來此的目的。
只是還未等他回答,紅箋手中的“流水知音”突然輕輕跳動了一下。
三人心中齊道:“來了!”
紅箋毫不猶豫將真元注入,運轉手中法器,識海里未有圖像先有聲音響起:“這是什麼地方?捉嬰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