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皇!
唐逸覺得自己也有些莫明的興奮,隱隱期盼道:“這傳說中的人物終於來了!”
朝城門望去,果然就見一位老人自那登封城裡緩步而出。那老人身長形闊,一身的淡青色長袍,頭上隨便挽了個髮髻,上面便用一支木枝別住,古樸雅緻。雖然衣着簡陋,但任誰都自心裡覺得,再沒有比這份裝扮更加適合德皇的了。
就見德皇似緩實快,不多時,人便是近了。
常言道:人若上萬,無邊無沿。何況如今在場的有三萬人?這些人又都是江湖客,就算有萬劍宗和少林武當的人來安排,可也擁擠混亂的很。但出奇的是,德皇緩步所到之處,人羣卻自然而然的分開一條道路,沒有任何人安排,沒有任何人指揮,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
走在人羣之中,德皇的面容纔算清晰起來,祥和中隱約透露出威嚴,令觀者無不心生景仰之情,不自覺的便合了口,再無一絲喧譁。德皇面帶和煦的微笑,直走到正對擂臺邊上才停下,隔着擂臺正對着十大掌門。
站在德皇身旁的便是六派門下,這些年輕人雖然都是名門子弟,眼光一個個也高的很,可如今德皇來在身前,沒有凌厲的眼神,沒有滔天的威勢,只是平平常常的站在這裡,這些名門子弟卻都難掩心中激動!就連常天賜、行劍、陳默這般的俊彥都沒能免俗。
再看唐門,唐月和唐星亦是一樣,就連唐逸心下也是翻騰不已,不由得暗道:“德皇前輩只是站在那裡,怎就令人心生敬仰?”
唐逸自詡定力不俗,可卻仍難壓下心頭的洶涌,便在此刻,就見那德皇忽然轉過頭來,淡淡的掃了自己一眼。這一眼掃過,唐逸登時覺得如遭電殛,心下忽是清醒過來!
“他爲什麼看我?他爲什麼看我?”
唐逸心下暗驚,危機感瞬間便佔滿了腦袋:“難道我今日要來指認崆峒,德皇已經知道了?那他看我的意思是什麼?是不管,還是要警告我?”
心頭暗驚,唐逸再回眼望去,卻見德皇早將目光轉了過去,所有六派門下一個不漏的都被掃了一遍,那些名門弟子被德皇這一看,登時更加激動,一張張年輕的臉憋了個通紅,本應與德皇見禮,卻因爲激動反說不出口來。
這也難怪,漫說這六派弟子,就是他們的長輩,見了德皇也難舉止自如,這世上能與德皇分庭抗禮的又有幾人?這些年輕人有此反應,卻也屬正常。君不見那三萬羣雄讓了開道路,可至今卻未有一人來問好。
若說飄渺天宮主人之前的威勢猶如烈陽當空,剛烈至極,見者無不心驚膽駭的話。那此刻的德皇便如無盡的浩然正氣,醇厚無比,令人聞之,敬仰油然而生,只知仰視,除此之外,竟難再有動作!便如此,三萬人聚在一起,卻罕見的一片寂靜。
何等榮耀?何等輝煌!
可卻不知爲何,德皇看完那些六派弟子後,仍然沒有動身上臺,也沒有開口說話,便就這麼停在擂臺前,自此便再無動作。衆人皆都被這肅穆的氣氛感染,一時也沒有去想這份不尋常的原因。
惟有那高臺之上,飄渺天宮主人心下暗自冷道:“聰明反被聰明誤,莫過如是。”
與此同時,立在德皇身旁的唐逸因爲率先清醒過來,自然察覺到這詭異之處,心念電轉道:“德皇前輩此來令羣雄俯首的氣勢驚人,可他爲什麼要停下來?雖然他看了我一眼,但想來與停下應該沒有什麼關係。”
唐逸眉頭微皺,擡頭看去,周圍人等自然俱都被德皇的氣勢感染,不過唐逸仍然發現有一人也自清醒過來。
“常天賜!”
唐逸心下一緊,就見常天賜眉頭微皺,顯然也在思考,唐逸下意識便道:“他莫非也察覺到不妥?我可絕不能讓他搶到了頭裡!”
心下暗焦,唐逸環目四顧,忽是看到高臺上正在起身,準備迎接德皇的那些掌門,少年忽然就覺腦中靈光一閃,登時領悟,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而此刻常天賜的眉頭也是一展,心下亦是有了心得,正待開口,卻猛地聽到一聲清朗傳來:“唐逸,見過德皇老前輩。”
驚詫!
就在滿場的寂靜中,唐逸這一聲問候顯的格外突兀,也顯的格外的與衆不同!登時滿場三萬人的目光俱都落在了唐逸的身上!
可不論人們如何驚訝,唐逸這一聲問候就似爲所有人鬆了綁一般,一旁六派弟子同鬆了口氣,臉色回覆正常,可隨即也都是出神的望着唐逸,心頭滋味複雜的很。此刻聰明些的人,已經有些明白過來,那常天賜的心下更是明鏡一般,暗道:“竟然被他趁了先!”其後望向唐逸的目光更是複雜:讚賞,暗歎,興奮,不一而足。
“德皇前輩走到擂臺前,與那高臺僅距不過三十丈,一路上先是被萬人矚目,後又被萬人讓開一條道路,榮耀的無以復加。這要是旁人,自是早便得意忘形,可前輩的心下卻並不這麼做想。”
常天賜心下暗歎了聲可惜道:“德皇前輩既然要平衡兩盟,那此來嵩山劍試,必不能先與任何一盟的人交談,尤其是各派的掌門人。否則便會給人偏向之感,亂了自己的方寸。所以前輩這一路行來,並沒有直接去那高臺,而是徑直的自萬衆叢中走過,爲的便是先與普通的江湖人互相問候,以正自己的位置,告訴世人,他所爲的乃是中原武林,而非東西任何一盟。
但出乎意料的是,德皇前輩雖受萬衆擁戴,這一路上萬人爭先讓道更是日後佳話,但結果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問候,滿場鴉雀無聲。雖然出自敬仰,可也落了冷場。所以前輩久久未上高臺,非是爲了別的,而是在等待,等待有人來與他問候。”
看到德皇轉身朝向唐逸,常天賜暗搖頭道:“雖然德皇前輩錯過了那些普通的江湖人,可我們不過是些小輩,若能出聲問候解了這份尷尬,卻也勉強可行,只可惜我竟晚了那唐逸一步!”
常天賜正想到這裡,萬衆矚目之下,德皇轉過身,接下唐逸的那聲問候,微微笑道:“太叔盛,見過小友。”
德皇姓太叔,名盛,字明鑑,此刻以名相稱,喚唐逸小友,這份榮耀可是多少江湖人夢寐以求?日後與人提及,能與德皇平平執禮,誰不高看一眼?
德皇如此做,顯然是對自己相當滿意,也便說明自己猜的對了!唐逸當下心頭一喜,隨即微笑着還禮,卻再不多言。
高臺之上,十大門派的掌門將這一切都看了個清楚,能做到名門之長,哪個是簡單人物?此刻怎也明白過來,亦開始紛紛打量起唐逸來。
“這少年還是一樣的聰慧。”行雲心下暗道:“他這一聲問候正解了德皇前輩的尷尬,等他再來指認崆峒時,德皇前輩就算不幫他說話,可怎也不會再來相阻。”
行雲瞥了一眼常承言,就見他眉頭微皺,臉色不很好看,顯然也是想到了問題所在。對於崆峒,行雲的心下矛盾,暗道:“那少年要來指認崆峒,清涵卻要我別插手,她的意思是想借這少年來敲打崆峒一番。”想到這裡,行雲暗搖了搖頭,隨即收回目光,心道:“我雖不想對盟友施展手段,不過崆峒在這事上做的卻有些個過了,藉此也算是個教訓。”
至於其他掌門,心下自然也都在驚異,唐逸這幾日的名氣可着實不小,先是惡名遠播,隨後又狂言必勝,風頭一時無兩,就算名門之長也時有耳聞。只不過在這之前,唐逸的名頭雖響,可對於那些名門之長而言卻無足輕重,直到此刻,這些人才當真的重視起來!
“看似那少年只說了一句話。可那時能在德皇身旁開口的卻是一個都沒有!如此才顯的難能可貴!更別說那少年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知道分寸拿捏,問好之後便不再言語,並沒有分句廢言。這正是急智、冷靜,且能知進退分寸。衆目睽睽之下以他那個年紀,能如此從容,唐門可揀到寶了!”
這便是其餘掌門的一致心聲,感受到身旁投來的視線,唐冷的臉上雖然仍是寒冰一塊,可他的心下卻遠沒有表面那般的平靜。
再看臺下,就在唐逸開口之後,那三萬中原羣雄才似從夢中醒來,登時齊聲高呼,爭相與德皇問候,聲浪直衝雲霄!一時氣氛之熱烈,比之十大門派的掌門齊至,還要勝過三分!德皇見狀微微一笑,隨即與衆人回禮,然後再不耽擱,就這麼舉步而行,舍了東、西兩道臺階,直直自中間躍上高臺。
德皇上得臺去,唐月也終是明白過來,望向唐逸的目光更添幾分敬佩,唐逸則是笑笑,心下暗道:“德皇老前輩爲顯公正,所以獨身一人而來,且又是獨處城內,所以未想到今日臺下衆人先被飄渺天宮主人的氣勢所迫,心下本就有些虛了。前輩再一來,雖然沒有飄渺天宮主人的霸道,可那浩然之氣卻更將原本就有些心虛的衆人懾了住,這纔有瞭如今的尷尬。”
而自己能搶在常天賜的頭前爲德皇解圍,可說在劍試之前開了個好頭,唐逸的心情亦是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