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里正,我可就這麼一個孫子,這點面子,你怎麼也得給吧?”這是鄰村的里正來求。
“嗯。”里正的眉頭糾結着,這鄰近村的幾個里正,一向關係不錯的,能不應下嗎?
有人做初一,就有人做十五。附近鄉村,有那機靈有眼色的,紛紛打着送孩子上舉人學堂的名義,求了里正。即便不能考個出身出來,但如果被學校評爲優異,甚至在這些人眼裡更靠譜些。
里正又與三郎商量再三,好孩子也是可以收的,但束脩不能免,甚至還要比別處貴一些,誰想到呢,如此一來來的人反而更多,敢收你高束脩的先生,自然教得更會認真!
不得已,里正又派人擴建了學堂,平山村有錢,周家又出錢出物,這學堂建得極是漂亮,院牆寬闊,裡面和門口均是青石鋪路,裡面還有先生和住宿學生的休息之所,俱是雕樑畫棟,又典雅大方。三郎親自去請了白兼然提了字:青山書院。里正又在安寧託人找了些落迫的舉子過來協助三郎。一時平山村的學堂,在安寧風生水起,大有安寧第一學堂之勢。
雪見偶然說起,這學堂嘛,如果有統一的服裝,再有個響亮的校訓,會更正規些。三郎沉默了一會,才深深一躬,“大嫂向來真知灼見,三弟佩服!”
“哪有。”這三郎太認真了吧?雪見臉皮再厚,此時也爲自己盜了後世的創意感到不好意思了。
遙相初穿之際,周家窮得個個餓着肚子,現在以周家爲中心,這財富的圈子慢慢擴了開來,隨着這波瀾的盪開,周家也就慢慢隱入平山村後面了。不得不佩服周博的狡猾,自古以來太出風頭的,總會容易被當做出頭鳥打下來,現在周家等於藏身於羣衆的銅牆鐵壁之中了。
“算着,明天大哥也就要回來了?幸虧今天沒有趕回來,否則非被雨淋到不可。”外面剛剛停了雨,正是空氣清新的時候,姑嫂二人站在廊下聊天,雪見臉上先是一紅,然後才點點頭,“應該是的。”
晚上在二孃處吃過了晚飯,又給幾個孩子講了兩段故事,“好了,剛剛說了,就講兩個的,你們幾個,也要上牀睡覺了。”幾個孩子就撅了嘴,但到底行了禮,帶着丫頭婆子回去了。
“你也早些休息吧。”到底不習慣叫二妹,所以乾脆直呼你,這樣說過,雪見一行人這才慢悠悠不慌不忙的從角門走回自己的院子,前面是個花池,春天裡正是瘋長的時候,雖未開花,也是綠葉葳蕤,白日看着倒也養眼,只是今天傍晚前剛剛下了一場小雨,到底還有些寒意,想着大少奶奶春衫正薄,幾個人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拐角處,卻是有人更急步的行來,雪見伸出手,還未來得及驚喜喚出周博的名字,就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丫頭,可能是見到周博,想上前一步屈膝行禮,卻不知怎地,左腿和右腿打了個結,估計還是個死結,直接就摔在了周博的面前,看那架勢,像是摔得狠了些,那丫頭想要爬起來,卻有些力不從心,於是膝行了幾步,更靠近了周博些,弱弱的帶着哭腔的嗓音兒響起:“大少爺,對不起,是奴婢小蕾不小心,驚到了大少爺。”
這聲音軟糯糯的,在這微薰的春風裡,更有讓人憐惜的嬌柔之韻。
“嗯。”周博輕輕一哼,在她對面停了步。
黑暗處,雪見收回手,同時也就住了腳步,廊下的燈籠朦朧的光影下,那丫頭穿一件嫩黃色的薄羅衫,倒是格外打眼。她仰面看天,更是昏黑。又低下頭,聞着雨後的泥土之氣,深呼吸幾下,這才笑着小聲對身邊人道:“噓,別擾了好戲。”
小梅臉色也是一變,和小桃對望一眼,然後一起犀利地望過去,前面那一倒一站的倆個人,倒是彷彿家裡給周老太爺請的摺子戲裡的場面。她們雖然來得遲,並不知道青靈一事,但眼前之事,實在好猜得很,實在是……,這人,是誰呢?
小桃忙壓着嗓子道:“不過是個三等丫頭,這人平時並不在眼前伺候,原來還存了這樣的心思。”
說着,就要上前,雪見卻一擡手,笑容可掬地制止了她們,“看戲就行。”小桃聽了,便悄悄往雪見背後挪了挪,生怕擋了主子的視線。
小梅先是看了雪見一眼,見雪見仍然笑吟吟的,但眼不達眼底,然後再扭頭將小蕾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一時也沒有開口。大少奶奶這樣絕頂的容貌,竟也有人敢挑戰嗎?
這是後院,所以多福等小廝並未跟進來,這纔有了空子吧。雪見不由朝小蕾多看了兩眼,隨後眯起了眼睛,但並不擔心周博,半分激動的心情都欠奉,只是看個熱鬧罷了。
地上摔倒的小蕾,則小心的擡頭看了一眼周博,似乎很痛的樣子。
“大少爺,我……”聲音怯怯的,讓人聞之心裡一跳。
此時這丫頭算是把砝碼壓在周博身上了,她能成功嗎?雪見很冷靜的以第三方的身份,爲她小小的擔些心。
周博似乎並未看出來任何的不對,隻眼睛一眯,努了一下嘴兒:“可還能走?”
聽了周博的話,那丫頭只是揉着自己的腿,並不說話。
周博本就是一個面癱男,何況現在急着回來見自己小別的妻子,只是略低了低頭掃了一眼,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丫頭是圓是扁,反而不耐煩的說道,“既然連走路都走不好,周家留你何用!”
“不,不是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聽了他的話,小蕾臉色都變了,明顯身子一震,隨後強忍疼痛,顫微微站起來,“大少爺,小蕾錯了,小蕾能行的。”想來是摔得不輕,腳下一個踉嗆,向周博倒去。
“小心。”難得的,周博放柔了聲音,小蕾因爲低着頭,並沒有看到周博臉上陰陰的笑容。
小梅等人卻是愣住了,這大少爺,莫非……
周博卻是眼睛都沒有眨,並不動,等到那小蕾快要摔到自己身上時,這才直接閃了一步,利落的揚長而去。只留下那小蕾令人慘不忍睹的趴倒在地,嚶嚶的哭泣起來。
半晌之後,小梅才醒過神來,“大少奶奶?”
這戲,開頭開得匆忙,結尾結得也無趣,回頭對着小梅小桃自然一笑,“咱們過去吧。”
“是!”二人齊聲應着,聲音透着些許激動和不安。
剛剛下過雨的地上,即便雨不大,也有些泥水污了自己這條新做的裙子,小蕾不知道是在哭裙子,還是在哭摔得的一身傷,還是在哭周博的無情?
“這是在做什麼?”雪見帶着小梅等人,緩步走近,臉上並無半分表情。小梅則開口道:“沒看到主子過來了嗎?連行禮都不會嗎?”
小蕾擡起頭來,並未有半點狐媚之氣,雪白的一張小臉,尖尖的小頜,嬌柔清秀的模樣,現在更是梨花帶雨,那身子也在微微顫抖着,“少奶奶,是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從那被咬得有些失色的嘴脣裡吐出來的話,也是微弱無力的。
雪見只沉吟着,並不出聲,重又瞧了瞧小蕾的臉,當下在心裡和自己做了一下對比,距離不是一般的大呀?若非,她以爲周博是大餐吃多了,所以會對清粥小菜感興趣嗎?
一陣春風,悄悄的,無聲無息的吹了過來,又吹了過去,但大家彷彿都沒有感覺出來一樣。
小梅冷笑了一聲,不客氣的嘲諷:“那我們還真是來的及時,正好趕上呢。”
她這樣不客氣的態度,讓小蕾心下暗暗緊張起來,但她臉上柔順不變,反而小聲道歉道:“都是小蕾自己不好,走路不小心絆了一下,這才摔倒的。”
風聲更大,雪見給小桃使個眼色,讓她過來扶起她,小桃本想好好教訓她一頓,可又不能違了主子的命令,只得悶聲走過來,扶起了小蕾。
小蕾只覺得渾身都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擦傷了多少處,在這愈來愈大的風聲下,就有些瑟瑟之意,卻還要含淚道謝:“謝謝小桃姐姐。”
雪見並不看她,只笑眯眯地說:“小桃,看樣子這丫頭必是摔得不輕,先扶小客廳去吧。”
小蕾在小桃的攙扶下,略動動手腳,就向小客廳走去。喔,原來並不耽誤走路。
等只剩下雪見和小梅二人時,雪見想着剛纔小蕾可憐的樣子,輕輕說:“小梅,去讓那邊的杜媽連咱們院的全體丫頭婆子請到小客廳。”
說完,任由心裡那一千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徑直走回了房間。
屋內,小杏回覆說:“大少奶奶,大少爺回來了,知道大少奶奶去了二小姐處,沒說別的,去了沐浴房。”
“大少爺沐浴完,告訴他我在小客廳議事。”雪見說完就自己先走了過去。
這麼晚了,去小客廳議事?
雖然這樣想着,小杏面上卻絲毫不顯,在她身後行了一個禮,“是,奴婢會告訴大少爺的。”剛纔大少奶奶面上淡淡,眼中卻有一種有大少爺相似的寒冷之色。
可以在這暮春時節,凍死人!
這樣想着,小杏就忙急步走到沐浴房外,敲敲門,沉聲道:“大少爺,大少奶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