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見一直在做着一個同樣的夢,夢見又回到了三人同租的那個時候,又夢到了自己的那兩個損友,夢到她當背景陪着她們倆個主角到處瘋着,陪着她們二人恣意鬧着,正當三個人在明媚的草地上追着跑的時候,場景一變,眨眼之間就到了好象叫做笑熬漿糊的那個連續劇裡的那個霧氣沼沼的山峰,一代大俠周博正笑着向她伸出手來,她歡笑着剛要上前,身畔卻走過一個看不清臉的任盈盈,周博便拉了任盈盈的手,二人攜手向雲裡走去,她想喊,卻嗓子突然失音,發不出聲來,她想追,卻一個失足,掉到了萬丈的深淵。
牀邊,小桃幫雪見擦着汗,小聲的叫着:“娘子,娘子,您醒醒,您醒醒!”
雪見疲憊的睜開眼睛,她的頭髮被汗浸溼,貼在臉龐,更顯玉容一片慘白,小巧的鼻子下面,微微有些薄的雙脣不見絲毫血色,正輕輕顫抖着。小梅慢慢扶起她,給她披了件淡紫色的薄棉小襖,將她整個人更襯得瘦小無依,楚楚可憐。
她眨着一雙毫無光彩的眸子,無神的望着小梅,然後輕輕拍拍小桃的手,又搖搖頭,表示自己無事。
“怎麼,娘子又驚醒了嗎?”小桃也揉着眼睛從外間屋走進來。這兩天,娘子總中被噩夢驚醒,她的嗓子受傷,聲帶受損,所以,小梅小桃就輪番的守在她的牀頭,在她被魘住時把她叫醒。
再沒有見過周博,她心裡並沒有多少失望,只覺得日子好象流水,這樣躺着躺着,就淌走了。也挺好的,就這樣吧,老天爺沒有讓我死,也沒有讓我再中一次穿越之獎,那老天爺的意思,就是讓我當這樣的一個活死人吧。好吧好吧,我不是可以逆天的神人,我且聽之任之吧。
小梅見狀,也不多說什麼,拿來一直溫在暖窠裡的蔘湯,服侍着雪見服下。和蘿蔔湯味道果然不同,雪見想,我也挺有福的,好歹還能吃上純天然無污染非假冒的食品,我其實應該是知足的。
小桃看着她只喝了兩口,就再也咽不下去,臉色微變,“娘子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骨了,總要多喝些纔好。”一邊說一邊幫着小梅扶她躺下,背過身子,假裝幫她掖被角,擦掉了不停流下的眼淚。
小梅在後面捅捅她,然後悶聲說:“喝了幾天蔘湯,也是無味,明天咱們不如再想辦法換換其他養生湯或者大補湯吧。”
倆個人小聲嘀咕着,小桃秀眉輕輕一挑,看了看雪見,低聲道:“小梅姐,我聽老人們說……老人們都說蔘湯是爲了吊命的,娘子這是……”
小梅瞪了她一眼,“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快去睡覺吧,這兒有我守着,省得我還要受累捶你!”
雪見是被外面的歡笑聲吵醒的,坐起身,向窗戶外面瞧去,外面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北面正房三間雪見住了,東廂一間小梅小桃小梨住,西廂一間做了廚房,還有兩間倒座,本來想做雜物房,但根本也沒什麼雜物,所以就一直空着。
霽雪初晴,小梅扶着雪見出了房間,抱了手爐,站在門口,看小梨和麼妹堆雪人。院子裡有些空,並沒有樹,早上起來時,小桃只把院中的雪掃出來幾條通路,現在正好方便大家玩雪。時不時的歡聲笑語,此起彼伏着,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中,顯得分外的溫暖。
雪見感受着這平靜而安逸的氣氛,舉目望去,小小院落上方是四角的天空,透露出冬天少見的晴色。
小梅擔心的看了一眼雪見,她從昏迷中醒來後,就特別沉默,雖然也努力着正常的吃喝,但本來就小小的面龐卻是很快就尖細下來,趁着那身材,就更顯得怪異,實在是讓人糾心。只是,誰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好不容易,麼妹等人的雪見堆好了,小桃就從廚房裡取了一個胡蘿蔔和兩個黑黑的炭頭,嘻嘻哈哈地過去給雪人添了眼睛和鼻子,這是她們去年在周家堆雪人時常做的。麼妹沒有見過,歪着頭左看右看,拍着巴掌笑道:“果然好看!小桃姐姐真厲害!”
小梨點着麼妹的頭,“姐姐陪你堆了半天,也沒換你這一句誇獎,真是沒良心的小孩呀。”
麼妹看了一眼小梨,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嘟着嘴道:“小梨姐姐最好了,又好心又好看,真是……嗯,真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小梅看她們逗弄麼妹,也揚聲道:“小桃姐姐厲害,小梨姐姐好心,麼妹,小梅姐姐想問問,小梅姐姐是什麼樣的呢?”
那麼妹也跟她們混熟了,沒有剛開始的害羞,點頭道:“小梅姐姐是最能幹的,我最喜歡幾個姐姐了!”
大家沒有想到,這個初來時見誰都害羞得厲害,總是躲在生子娘身後的小姑娘,也有這樣活潑和伶俐的一面,慢慢熟起來後,嘴巴也一天比一天的甜起來。
小梅不覺笑道:“算你會說話!”以前在周家,那個珠兒也是個嘴甜的,誰知道那麼有心計,自己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她的狼子野心呢,她恨恨的想道。
這樣想着,她又看了一眼麼妹,這孩子眼光清澈,不像珠兒似的骨碌碌亂轉,當時就應該知道必是個不安份的!再看一眼滿院子打鬧的幾個人,低聲道:“這才真是日久見人心呀。”
雪見聞言,心中早已澎湃,日久見人心,那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成的?是什麼樣的心腸,才能把別人的真心踐踏得一文不值!不覺點頭道:“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離開安寧也有三個月了,出來的時候,故意換了幾次馬車,就是爲了讓徐從安找不到她們,倒不是怕徐從安找到她們,只是……。其實什麼也不爲吧,三個月了,如果動作快些,再省去些程序,現在也應該娶進門了吧?只聞新人笑,不知道,又有幾人還記得她這個舊人呢?又有誰會念着她這個舊人是哭是笑,是死是活呢?
臨近中午,院落外面又有了偶爾經過的鄰居互相打招呼問好的聲音,這聲音,都在提醒着她,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雪見了。
拋開胡思亂想,都過去了,那些人那些事,都和自己再無關聯。人,還是應該向前看的,對吧?即使不爲了自己,也應該爲了那些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和自己關心的人。
“娘子,外面冷,咱們回屋吧。”小梅看出她的失神,遂扶了她的手道,娘子的手一直抱着手爐,卻仍然沒有什麼溫度,她心裡難過,卻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頭對小桃說:“小桃,別玩了,娘子的手爐,要換炭了。”
“小梅,”雪見的聲音低沉而略顯沙啞,和之前的清脆嬌俏皆然不同,“不如把那兩間倒座向外開了門,然後做些吃食來賣吧。”她用手指着門口那兩間房說。她已經躺了太久,又沒有帶多少銀子出來,雪見也知道遲早會坐吃山空。沒想到當初小梨也跟着一起出來了,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小梨在周家時,一直不言不語,誰知道卻是個重情義的。
小梅聞言,先扶了她進屋,讓她坐下,才興致勃勃的從窗戶處打量着外面的倒座。娘子現在願意做些事情,總是好的,雖然周家大少爺是做生意的大能人,保不齊娘子和他待久了,也會做生意呢。
聽說娘子要做生意,小梅大爲振奮,娘子的手藝,那是沒說的,她雖然沒有吃過什麼大的館子,但連白逸天白公子都時常誇的,徐從安更是時不時的就要來蹭上一頓,那肯定就是特別厲害了。她只指點指點她們幾個,她們的廚藝就見長呢。
現在她們一行人,在東勝村買下了一處院子,離生子家只拐了一個彎。買院子雪見並沒有出面,平時更沒有在村子裡走動,村裡就有人說是落了難的官家小姐,還有人說是城裡人的外室,更有人說是寡婦失業。里正娘子也過來探聽過,但雪見並沒有露面,小梅說話又滴水不露,這次探究絲毫沒有熄滅村裡人的八卦之火,一直被村裡人津津樂道着。但這新搬來的人家,實在是低調,又沒有劣跡,也就慢慢的習慣了。
和生子家聯繫,其實並不是雪見的本意,但初來乍到,又是外鄉人,難免有許多不便之處,於是雪見讓小梅去請了生子娘。生子娘見到憔悴瘦削又聲音沙啞的雪見,不由大吃一驚,雙眉一挑,“這是,這是怎麼說的?雪見姑……,雪見丫頭,這是怎麼了?”
小梅過來,低低的簡單說了幾句。生子娘大吃一驚,即使堅強如她,也難免淚流滿面,搖頭嘆氣,卻又無可奈何。也知道雪見必是不肯告之詳情的,當即答應了替她保密,又不放心幾個小丫頭伺候她,便每天過來幫忙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