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告訴南谷波要回安寧這件事,但常來常往的南谷波,還是很“正常”的知道了。一邊指導着麼妹寫字,南谷波一邊說道:“雪見娘子,如果你京城太遠,青州離這裡,還是很近的。其實青州的條件雖然不如京城,但總比安寧好很多,我可以……”
雪見正端着一碗核桃酪站在窗戶邊上看飛雪,聞言先是抿緊嘴,看着南谷波,然後才微微一笑,打斷了他,“雪見有個義父,名叫徐從安。”
南谷波明顯一愣:“是那個徐從安?”
雪見點頭:“應該就是那個徐從安!”
這樣說着,就連站在雪見身後的小梅,都跟着笑了起來。“咱們家老爺子,脾氣又大,性子又倔,竟然還這樣出名嗎?”
麼妹頓覺有趣:“徐從安是誰?”
雪見把喝完的空碗遞與小梅,走近麼妹,把她手裡的筆拿過來,放在筆架上,點頭她的額頭緩緩說道:“你哪裡是在學習寫字,我看你也不必以此拘着受罪,還是前院玩去吧。”
麼妹吐下舌頭,微微搖搖頭:“俺……我就在這裡看你們說話,雪見娘子長得好看,世子爺也長得好看,你們在一起說話的樣子,更好看,比年畫還好看。”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麼好看不好看的……”小梅趕緊過來,不由分說把她趕了出去。
南谷波展顏一笑:“小孩子才說實話。”
雪見點點頭:“所以,以後我只挨牆邊合適,省買年畫了。”
南谷波正要說話,忽然房門被人輕輕敲了幾下,只聽小湯的聲音:“爺,京城來信了。”
南谷波親自走過去拉開了房門,只見小湯神色有些侷促,勉強堆起一臉笑容看着南谷波小聲道:“爺,剛纔小常過來親自給送的信兒……”南谷波長隨四人,一般都是跟過來兩個,還有兩個和衆侍衛被留在青州城裡。
南谷波笑道:“我以爲是什麼事呢,左右不過是催問回程的信件吧?”
小湯鬆了口氣,接着說道:“說是側王妃來了家書。”
南谷波愣了一下,轉身對雪見說道:“雪見娘子,我去去就來!”
小湯陪着南谷波走到院門口便停了下來,轉身擋在門口處,讓進了小常。
雪見這間小院,並沒有裡外院之分,又空空蕩蕩的,一口青石水井上空隱隱氤氳着水汽。地面的積雪已經慢慢厚實起來,腳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小常快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回爺的話,側王妃書信在此。”
南谷波轉過身來,幾下看完,這才微微一笑:“側王妃一向賢良,恐怕我等公事繁忙,趕不及回京,要過來青州。你趕着回去告訴來人,說側王妃一向體弱,不宜車馬勞頓,就說本世子自有分寸,定會在新年之際趕回京城的。”
小常臉色不變:“是!”
南谷波輕輕拂去肩頭雪花,輕聲說道:“如此天氣,你也莫要急着趕回去,中午在這裡用過午飯,下午咱們一同回吧。”
小常閉上嘴巴,點點頭。服從世子爺的指揮,是他的天職。
南谷波讓小湯帶小常下去休息,然後回了小廳。心中暗歎着,知道徐從安一點也不奇怪,他是定國公世子,又怎麼可能不認識曾經的御醫。徐從安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古怪,沒想到卻是雪見的義父。她,還是如以前一樣,得所有人的喜歡嗎?“紫心,你會平安的,真的,一定會的……”話到一半,就醒然,住了嘴。
縱是他沒說完就住了口,就藉着回身關門的功夫,遮了過去,但雪見大體也猜到他想說什麼,到底這個紫心和他,是什麼樣的關係,讓他這樣一個身份尊貴的世子爺,這樣隱諱又全心的照拂着?
南谷波坐下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有徐先生在,到底讓人放心些。”
不知爲何,雪見心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無法形容的悲傷,擡頭看着南谷波。久久之後,突然暗笑,醒悟過來,自己終究不是那個世子爺心中的紫心,我現在是雪見,以後也是雪見,和他,也再無瓜葛了。她左右看了一眼,掩飾地笑了笑,便輕聲說道:“盡人力,聽天命吧。”
南谷波心中一緊,他是堂堂的定國公世子,卻也保不住……。他已經失去她一次,難道還要再失去一次嗎?不會的,不會的,雖然大家都說生孩子是道鬼門關,但有徐從安在,一定會無事的!
雪見死死的盯着南谷波的眼睛,妄圖這一句詐出來紫心的“前世今生”和“傳奇故事”,可是南谷波只是一派平靜無波的神色,臉上的表情絲毫不動,也靜靜的和雪見對望……尼瑪!雪見心想,這纔是真漢子呀,這份鎮定功力,已和少林掃地僧呀燒火和尚呀等人一個級別的,自己還是少惹爲妙。
小梅伺候在雪見身後,就這樣看着這二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卻都不說話,暗暗好笑,心道如果有世子爺這樣溫柔多情又英俊尊貴的少年公子照顧着,雪見娘子以後,會不會……?
“這馬上就要新年了,世子爺,不回京城過年嗎?”雪見自認比不過他,只得說道。
雪見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估計就算是現在南谷波往回趕,也要快馬加鞭,馬不停蹄才行。
南谷波輕咳一聲,就很從容地緩緩道來:“年底各州各縣瑣事繁多,我也想早點回京,但不得不以公務爲重。”還是一位“盡責盡職”的公務員,雪見差點驚呼,失敬失敬。
“原來如此。”你自己都不着急,想來我勸也沒用,雪見索性放下心來。她沒考過公霧猿,自然不知道公霧猿就是要先以私爲公,再以公爲私的。“油鏽的公霧猿”要做到,先是大公無私,才能最後大公歸私。“那世子爺還真是辛苦了。”
小桃進來把昨天的銷售報表送過來,左右無事,什麼每日報表,五日彙總表,簡易庫存表,開店不開一個月,這一系列的報表倒是全得很。雪見教得雖然稀鬆,但這些表格配上阿拉伯數字,也就非常易學了,所以除了生子娘,連麼妹都學了一個七七八八的。這種鄉村間的小型超市,沒有虧錢的道理,不過是賺多賺少的問題,反正雪見對錢雖然談不上仇恨,但也歇了發大財的心了。
南谷波現在也看習慣這些表格了,想起來第一次看時的驚訝,還是不如宛而。後來聽小梅和小桃聯合講解了一番,不由驚訝的差點合不上嘴。定國公名下私產也有不少,南谷波雖然沒有儘管着,但好歹也學過些理帳之類,但從沒有想過這世間還有如此簡單而神奇的理帳方法。偷偷看了看正在跟小梅唸唸有詞的雪見,這小女子別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還真是做生意的天才呢。若是讓他知道,這不過是商業最基礎的入門功課,不知道他又會做何感想。
南谷波從報表中拿出那個五日彙總表,低聲問道:“雪見娘子,這個表格,有什麼特殊用處嗎?”和每日報表,不是重疊了嗎?
雪見正在出神,小梅又輕輕碰了碰她,她頓時回過來神,將南谷波手裡的五日彙總表略看了一遍,輕聲說道:“簡單來說,側重點不同。每日報表體現的是流水帳和每日銷售銀兩,五日彙總表則是爲了體驗不同商品五日內的銷售數量,可以很直觀看到哪個賣得最好銷得最快,哪些是滯壓物品了。”
南谷波眼前一亮,大聲道:“如果是商行,即使是普通的夥計拿着此表,也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哪些東西是可以多進快補的,哪些是要退貨的。”
“其實也不是滯銷就退貨的,”雪見頓了頓,清了清嗓子,看着南谷波微微一笑:“也可以打折或者針對此商品做些特殊的促銷方法。”
商業白癡的雪見,這幾種在現代盡人皆知的“秘密”,在南谷波心裡,不由掀起軒然大波。家裡的幾個管事,鋪面的掌櫃們,莊園的莊頭們,如果聽聽雪見講的方法,不知道會不會驚掉下巴?即使對商業不感興趣的南谷波,也認識到了“知識”的力量!
雪見心裡洋洋得意,頭一次有了穿越女的優越感。能得到我雪見的提攜,算你南谷波三生有幸,也算還了你天天過來噓寒問暖的情份。你給送過來的那些東東,對不起,那個是你情我願的,就不再還了。
只有那一個人,對她的各種想法都不會覺得驚奇,只會撇着嘴,斜着眼,用那種不屑的眼光溜她一眼,還會從牙縫裡,丟出來兩個字:“你就可勁兒的得瑟吧!”
南谷波靜靜地望着她,看着她突然之間神情由喜而悲,臉上也攸然失了血色,一陣心痛,不由走到她身邊,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說:“雪見,你無事,纔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