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周博關於去青州的書信,周尚義夫婦面對面幽幽看着,這才舒了一口氣。雖然完全不瞭解周博這個所謂的妻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每一次看到或者想到那個雪見,他們的心頭總是有一種被貓爪撓過的說不清的感覺。杜氏對着周尚義溫婉地一笑,這溫婉,當然是因爲兒子總算肯退一步。
關於柳雅彤的去處,周尚義夫婦着實地爲難。雙方都不肯讓步,中間夾着的是他們夫婦。夫婦二人商議道:“這是要把柳家母女安置在青州,然後等雪見生產後再議親吧。”周尚義點點頭道:“媳婦懷孕時娶平妻,確實是不合適的。”娶平妻和納妾不同,這時候娶平妻,就是周家也會讓人戳脊樑。
現在夫婦二人這心裡,真是又驚又喜。現在兒子親自爲着柳家母女一事寫來書信,安排得還如此讓人滿意,杜氏高興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兒子沒有白養,還知道心疼父母和妹子。”周尚義嘿嘿一笑,這事情拖了這麼久,總算是有個交待了。老夫老妻終於恢復了情緒,於是有了心情說着閒話,“沒想到博哥兒在青州,居然也置下了房子。”
“聽二孃說,青州的宅子比安寧縣城的還要大,還要漂亮,完全可以和咱們以前京城的房子相媲美。”杜氏笑眯眯地說道。說到京城的房子,周尚義就哼了一聲,杜氏也沒有再接着說下去。用手摸摸臥房內幾件精緻華美的漆器,兒子的眼光獨到,所選東西,竟無一不是精品。
自家的兒子,究竟是如何有了這樣的手段?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就累積瞭如此衆多的財富?包括這次“李代桃僵”的出獄,想來銀子也是海一樣的花出去的吧?看着老妻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那些傢俱,知道她其實更多的,是在摩挲逝去的那些時光。周尚義收回眼光,開始深思起自己這個從小就有商業頭腦的兒子來。
自己的兒子,從小就有非同一般的經商頭腦,這個是肯定的,但這樣“白手起家”“空手套白狼”“隔空抓物”,就有些傳奇話本的意思了。疑惑歸疑惑,但周尚義吃了今生這一最大的虧,早就想明白了。本來想着退守老家,憑自己做生意的頭腦,在安寧縣城弄個小買賣,就可以養家餬口了。誰知道在京城就名聲大噪的珍味齋和福祿樓,竟是自家的產業。他不禁暗暗感慨,原來兒子竟有如此的本事,他在心裡默唸着,自己看來是老了。既然老了,就在家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也就罷了。
誰知道這次回家,又出了這麼多的意外,這意外還是一重又一重的,兒媳倔強善妒,兒子偏又爲了這兒媳半步不肯退讓,弄得他焦頭爛額。現在,兒子總算是出現了讓步,他怎麼能不高興呢。
窗外春風沙沙作響,杜氏突然想起來,對着周尚義高興地笑道:“老爺還是親自走一趟安寧吧。”
周尚義連忙點頭說:“有道理,我明日便去。”他還是很高興的接受了老妻的提議,他不想去明白兒子是如何想通的,也不想去猜測雪見的態度。但臨去青州之前,親自進城看一趟兒子,也好商量一下具體的事宜。
杜氏這次挑眉再接一句道:“只是,只是那親家公,脾氣不太好。”這樣說着,就把手裡的軟墊放在腰後。
上次回來聽杜氏含糊地說過,周尚義點點頭道:“以前的御醫退下來的,又有幾分真本事,自然就不把旁人放在眼裡。而且,咱們又……”
“不管怎麼說,現在也是親家了。”杜氏想着雪見肚裡的孩子,心上又熱了幾分,“這親家公,對媳婦和孫子,都是極好極好的。”這一次說得情真意切,不是隨口而言。
第二天一早,周尚義就出了村,直奔安寧縣城而來。兒子自然是在徐家的,徐家那個脾氣古怪的親家,自然也是要見上一見的。
見了面,呈上厚禮,周尚義才苦笑着道:“親家公,這段時日,真是讓您老操心了。”
徐從安端坐在上,並不看那些禮物,只淡淡地說:“只要雪見好,我操心,也是願意的。”說完他笑着看向周尚義,只是這笑卻不達眼底,低聲道:“還有些事情,真是不想操心,也是不行啊。”
以徐從安來看,你們周家,年紀越長的,反倒是越不懂事的。
周尚義臉色一僵,沒想到這親家竟是如此的不顧惜顏面,於是勉強笑道:“親家公說的是,說的是啊……,只是有些人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是想着攀附富貴,這就難說了。”徐從安面沉如水,哼一聲這才輕聲笑了出來,“若不是左右都是一般的勢均力敵,那也就沒有什麼可猶豫可選擇的了吧。”說着,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尚義,“親家,您說是嗎?”
“其實……,親家公,事情也不全是你們……想的那樣,唉,”周尚義假裝端着茶喝了一口,藉機擦掉額角的汗,沉吟道:“周家與柳家,到底有婚約在先……”
心裡想的是,誰知道卻被你家那乾女兒佔了好大的便宜,但打死也不能說出口。又見兒子在一旁也面帶不豫,親家又沉着一張臉,所以也就沒有再接着說下去。
“是嗎?”徐從安正了正臉色,斜眼看到周博已是一臉的惴惴不安,於是瞪他一眼,以手指他道:“你坐着你的。”意思很明白,還不到你插嘴的時候。
周博也知道他脾氣古怪,除了雪見和七娘,就是自己和白逸天,也是經常被罵。現在不讓他說幾句酸話,肯定是過不去的。
徐從安整整自己衣衫,這才冷冰冰地說道:“只是徐某聽說的卻是,只有一個口頭約定吧?即便確實是有了婚約,但你家大郎可是明媒正娶的我家雪見,難道現在反要過去委屈求全才能讓你們認可嗎?那徐某倒要真正懷疑起來周家的動機來了!請問,你們如此刁難雪見,雪見究竟犯了七出中的哪一齣?還是做出了什麼不守婦道人神共憤的事情?”
他一直都只是默默的看着雪見,看着雪見憋屈着自己,看着周博爲難着自己,這周家,當真是以爲自己捏到軟杮子了不成?如果讓雪見和柳雅彤,只是互換一下身份,現在的結局,會是一樣的嗎?固然,周家是欠了柳家的,但同樣,周家更是欠了雪見的!
他話音未落,周尚義已漲紅一張麪皮,對着徐從安喃喃道:“哪裡有這樣的事情……”這字字誅心,讓他不由惱火起來,偏偏又無法辯駁。
徐從安也沒有繼續罵下去,該表達的意思,已表達出來,此刻不再說話,靜靜的喝着茶聽周尚義詞不達意的解釋。他不是笑話周家,而是鄙視,不想周博如此通透敏銳的少年,竟有如此冥頑不靈的爹孃。難怪會被牽扯進皇商一案!
“岳父不必氣惱,您看,現在不是沒有柳傢什麼事了嗎?我是如何想的,岳父自然是清楚的。”一直沒有吭聲的周博,擡高聲音道:“至於後面的事情,岳父且看我行動便是。”
周尚義冷汗下來,這半天一直就如坐鍼氈,此時也跟着躬身道:“親家公且放心吧……放心吧……”
徐從安看了周博一眼,對着他也是冷嘲熱諷:“你這一套哄我一個糟老頭有何用?有那時間,哄好你媳婦,那纔是關鍵。省得雪見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對你兒子也不好,不是嗎?”早就知道雪見這一胎是個男孩,以前只是不想告訴你們罷了。
“岳父說得極是!”周博低聲說。
徐從安又嘆氣道:“我家雪見,遇人不淑,被傷透了心。好在如今肚裡有了小哥兒,你們周家,且容她有個站腳兒的地方吧!到底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是也不是?”周博趕快躬身道:“是,是。”再趁此機會表表忠心:“我家娘子氣量不大,還請岳父平時多多開導。”
坐在旁邊的周尚義直了眼睛,看兒子在徐從安面前,也被教育得跟學生受訓一樣,心裡更是打鼓,這徐從安雖說是過了氣的御醫,但聽說和縣令家交往甚密,看來還真是有幾分的仗勢。
徐從安慢慢地道:“本來,我是懶待多上心。現在就這件事情看來,博哥兒你也是一個糊塗的人,所以雪見,還是我自己照顧更放心些。”周博站起來,陪笑道:“是,雪見的身子骨兒和您外孫子的事,都是大事,再不能錯的。”
周尚義聽到他們一口一個孫子外孫子的,鬆一口氣,趕快過來謝了徐從安。這孫子的事,是一頂一的大事,又是曾經給皇宮裡貴人們看診的御醫給照看,怎不讓人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
轉過頭,徐從安對周尚義道:“我也不圖希你們周家什麼,只盼望你們對雪見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