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將盡,雖然雪停,但依然沒有月光星辰。
晚上週博回到房裡,圍着雪見說笑的小梅等人長舒了一口氣,急忙帶着笑退了出去。當然是雪見過來獻殷勤,小心溫存的換過衣服。周博也不同她客氣,只看着她露出一臉討好的笑容。
一切殷勤過,周博才慢悠悠地道:“今後再自作主張,我定家法處置。”再對着雪見笑眯眯:“周家大少奶奶,不信你且試試。”
雪見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聽了他的話,多少也有些心虛,抱了周博的胳膊撒個嬌兒,那聲音甜得,像要把人化掉一般:“大郎,雪見自然是不敢的,雪見以後全聽大郎的!”
周博聞言,感覺身體都輕了幾斤,卻仍然皺着眉,作勢推她一把,又掃了眼一臉哀怨和滿眼期盼的自家娘子,然後在雪見鼻子上按了一下,低低的喝道:“少來這套,你家大郎是最鐵面無私的。”
“是!是!”雪見忙緊跟了一句,然後就勢接住周博的手搖幾搖不放,眨着眼睛道:“大郎是最好的,雪見知道。”她歪着頭沉住氣和自己的夫君商議:“過個兩天,咱們便回安寧,我想兒子了。”雪見動了情,突然又有了淚。
周博側過身來,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想給雪見拭淚,抽一抽自己的右手,被雪見握着不肯放。低着頭思量了片刻,周博嘆口氣,用左手抽出來絲帕給雪見拭過兩點淚水,再看看窗外的寂靜黑森,笑着道:“轉眼就到新年,咱們恐怕要在路上過年了。”雪見把自己整個身子壓過來,半邊身子因此倚在周博懷裡,皺着眉頭眯着眼睛低聲嘆息着:“快點吧,快點吧,我能撐得住,咱們可以晝夜兼程。”
“不行,你的身子會吃不消的!”周博把雪見抱在懷裡親親,聲音裡卻是不容拒絕:“不過是晚個幾天,不用着急。”雪見拉着周博,低聲動情道:“大郎,我很慶幸,我從一開始醒來見到的,就是你!”
舊事再一次提起,周博身子先是一僵,有一會兒才緩和下來,輕拍着雪見的背,低聲道:“我也很慶幸,我從開始……就認定了你!我答應過你,要一輩子對你好,只對你一個人好,我永遠記得!”
在心無旁騖這一條上,周博問心無愧!
雪見點頭,然後望着周博的俊臉,低聲道:“我知道,我也相信你。”
她回想認識周博後的點點滴滴,對自己的夫君不滿的地方還是很多很多的,可是他,對自己,也真的是不錯的,真的不錯。
許久之後,雪見才壓低了聲音,從後面抱住周博,對他說:“你知道一個故事嗎?”
周博嗯了一聲,回身懶懶得替她掖了掖被角,從善如流地問:“什麼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姑娘,”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老套的開頭,以致於周博聽後,失笑道:“這個小姑娘,就是你吧?”
打了他不安份的手一下,雪見斜了他一個白眼,拉了拉被子,躺正了,接着往下說:“這個小姑娘很是美貌,只是家裡很窮,平日裡也買不起什麼新衣服。可是每年的新年,她的爹爹總要省吃儉用來給她做件新衣服的。可是就有這麼一年,她爹爹因爲狼叼了羊,所以家裡再無錢過年,自然也買不起什麼新衣服了。”
周博聽到這個故事,和雪見毫無關係,便有些奇怪起來,慢慢睜開眼睛,望着雪見完美的側臉,然後忍不住揉了揉雪見的頭,帶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低聲說道:“後來呢?”
雪見想了想,才接着往下說道,只是聲音裡,帶了些傷感和低落:“後來麼,小姑娘一個鄰居家的小姐妹,卻在年底下做了一件嶄新的衣褲,惹得小姑娘眼睛都要直了。那天是年三十,到了晚上,小姑娘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就悄悄起來,摸到隔壁小姐妹家裡。大人們都在守歲,在堂屋裡喝着些小酒講些鬼怪精靈的故事來提神守夜。小姑娘溜進內室,見小姐妹在炕上已睡着了,而她的新衣新褲蓋在身,被一年裡難得點着的燭火照着,更加顯得好看。小姑娘呆呆的瞧着,瞧了很久很久。大郎,你猜,她要做什麼呢?”
“難不成她要偷衣服嗎?”周博的眉頭皺了皺,把雪見往懷裡又摟了一摟。
雪見擡眼看着他,星眸流波,嫣然一笑,笑過卻是搖了搖頭,然後垂下眼簾嘆口氣,說道:“那倒也不是!她拿起桌上針線籃裡的剪刀,將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條褲子剪成了一條條的,永遠縫補不起來。等她剪爛了這套新衣新褲之後,心中說不出的歡喜,比她自己有新衣服穿還要痛快。”
周博滿心的狐疑泛上來,思量了片刻,仍是翻身坐起來,道:“這世上哪裡有這樣的女子?這般的惡毒心思?”
雪見頓了頓,凝神想了想,卻是又翻一個身,幽幽地說道:“這個故事是我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聽到的,我原也以爲,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這樣的人物。所以,我也一直把這個故事,只當做故事來聽的。”
“你的意思……”聽雪見無端的講起來的這個故事,周博心中一愣,然後遲疑着,不過隨即便明白了過來,誰能想到那個尊貴無比又人前溼潤如玉的世子,竟然是個手段毒辣無所不用其極的人物呢。
“有些人,天生的榮華富貴,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可是好巧不巧的,隔壁人家的那件原來不值錢的衣服,卻偏偏是他先瞧上眼,卻因爲低廉所以不屑於買的,於是貴公子心理不平衡了。他得不到的,也不能容忍別人擁有,所以,他寧可自己不穿,寧可毀掉,也不要這件衣服,屬於別人。”雪見嘴角撇了撇,繼續慢慢地說着。有些人的心理,就是這麼陰暗,完全超乎人們的想像。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像南谷波這樣外形溫文而雅又家世尊貴的人,卻給她這種強烈的違和感,直接和某大俠之作裡的邪惡女配形象重合,唉!真是讓人情何以堪呀!
周博聞言猛地擡頭看了眼雪見,目光中露出不可置信,不過隨即便沉默下來,眉頭慢慢皺起,南谷波的心思,確實是他所猜測不透的。嘆口氣道:“你說的,也不無可能。”
雪見扶額輕嘆,“可是我不明白,不過一個丫頭,也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嗎?”還有一句沒說出口的是,怎麼看都覺得南谷波在意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搶奪這個過程呢?
周博笑笑,撫摸着她的長髮,“沒有人能夠明白他的心思,我們也不用去管他如何想的,你要知道,咱們從此以後跟他都沒有任何關係了。”是啊,從此以後遠離京城,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徐從安透露,這雪見的體內有一種非常不易察覺的慢性毒素,這事情沒有告訴雪見說,只告訴了周博白逸天和汪從寒三人。大家都猜測不出來南谷波費盡心思把人搶來,藏在庭院深深處,然後再慢慢下毒的目的是什麼。
雪見這樣一個故事講下來,周博只覺得渾身發冷,原來,得不到的,就要下手毀掉,這纔是南谷波的本意吧!他不願意讓別人說他涼薄,所以才用這種不起眼的慢性毒藥吧。如果雪見拒不相從,那麼幾年後也只是落個“自然死亡”的下場,讓人疑心不到南谷波身上,還會爲他的癡情長嘆一口氣,更會留下一段“貴公子與俏女僕”的風流佳話。
那麼,徐從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做法,也是絕對英明,絕對睿智的。以南谷波的狡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定是不敢輕易以身試法了。
這樣有一搭無一搭地聊了一會,到底雪見難忍困頓,慢慢在周博懷裡睡了過去,周博卻再難以成眠,思慮重重。
再睜開眼睛,忽覺四周的光線明亮起來,擡頭看了看,卻見從窗紙外透出亮光來,不知不覺中,這天色竟然已經亮了起來。
周博長吐一口氣,握着雪見的手送到嘴邊輕輕一吻,輕聲道:“雪見,能夠尋到你,能夠再讓你回到我身邊,我便一定會護你周全。”他隨即又是冷冷一笑,心道:“雖然他身份尊貴,但三郎此次也順利得了官身,雖說咱們家沒有過硬的家世,但三郎風采出衆,再以周家綿綿不絕的財力作後盾,假以時日,不信三郎不能位極人臣,我倒要看看這位世子爺可敢不敢如此囂張行事!”想了一想,終於又輕輕道:“雪見,雖說爲夫沒有什麼能耐,但經此一事也算有了警醒,雖然不能拿他如何,但受了義父這一次的出手,他自己也要掂量掂量輕重了。”
周家背後有龐大的財力支撐,又有了三郎的的官身,還與汪從寒和白兼然這樣的人物結親,周家也慢慢擺脫了可以由人輕賤的地位,慢慢強大起來了。南谷波,莫出手,小心出手必成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