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這事,自然人越多越好,雪見淺淺微笑,心裡卻再想,真是個敞亮人!
“再好不過!”呵,一看這生子娘幹活就利落。
“看,就這樣……”雪見一邊低低的說,一邊把和好的豬肉餡分成四份,用手蘸上少許清水,“再使勁的團一團。”直到團成胖乎乎的大肉丸。生子娘認真的看着,知道這是雪見成心教她呢。
“該看嬸子的了,”雪見看着圓滾滾的大丸子喜形於色,回頭笑吟吟地對生子娘說:“嬸子,那就勞煩你把油熱上吧。”
生子娘她不好意思說心疼那些油,照着雪見說的把油燒至八成熱時,雪見就將大肉丸輕輕放入,並小心的推滾肉丸,使其能夠均勻受熱保持形狀,由於肉丸較大,肉丸上半部分都會露在油外,不用雪見說,生子娘就用湯勺舀起鍋中的熱油,反覆淋在大肉丸上面。
一會的功夫,肉丸完全變色後,“嬸子,快把肉丸撈起。”生子娘依言撈起瀝乾油分,放入湯碗中,再由雪見調入醬、清水和酒,並由麼妹放入蒸鍋中,大火蒸上。
也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雪見將蒸好的丸子移入盤中,把盤中的湯汁重新倒入鍋中大火燒沸,加入水澱粉勾芡收汁,最後淋在丸子上。
“這個丸子呢,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四喜丸子。我們少爺呢一個,嬸子和生子兄弟一個,我和麼妹一個,多福和老王叔一個,看,多合適!”
聞着這撲鼻的香味,大家看着這碗裡有肥有瘦的紅潤油亮的丸子,光看就引動食慾,醇香味濃的肉塊和汁液,讓人簡直忍受不住這種誘惑。
眼前丸子看着就如此美味,生子娘遲疑地說:“還有咱們的?”這可是全肉餡的,平常人家誰捨得這麼吃?又小聲說:“這四個丸子雖大,但看起來就很好吃,不夠這幾個爺們吃的。”
麼妹雖然直咽口水,但也點着頭道:“娘說得是,給他們吃吧。”
“嬸子你這話說得可不對!”雪見高挑着眉毛,眉梢處還有哭笑不得的笑意,馬上接口道:“憑什麼是爺們吃着肉,咱們只能喝着湯?咱們有哪一點是比不上爺們的?”雪見突然非常想念小香玉。
“嗯……”麼妹擡起嫩白的小臉,皺着眉頭說:“姐姐,女兒家,如何能跟男子比?”
“麼妹,你真可愛。”雪見捏捏麼妹的臉蛋,該怎麼跟大家解釋“誰說女子不如男”呢?算了,想來小香玉也不會突然穿過來給大家唱上一段誰說女子不如男,那麼就只有自己分析給她們聽了。
“就說嬸子你吧,從春到秋,白天出門得種地吧,晚上回來得做飯收拾院子吧,如果不是嬸子這麼辛辛苦苦任勞任怨的爲了這個家奔波,那生子和麼妹,是不是早就餓死了?看他們兄妹二人,衣服乾淨整潔並不比別人邋遢,性格溫順懂事也不比別人憊懶,這不都是嬸子的功勞嗎?嬸子你又有哪一點不如爺們?”
“啊?女人家,不都是應該這樣過的嗎?”生子娘期期艾艾長嘆一聲:“下輩子投胎,命好再做男人吧。”雪見更是吐血,懊喪着臉說:“男人?男人也是女人生的!沒有女人,哪來的男人?”
“雪見姑娘,你這是說的什麼混話?”生子娘一把捂住雪見的嘴,“一個姑娘家,什麼生不生的!”
“……”原來“生”這件事,不是用來說的,只是用來做的?
“娘,雪見姐姐說,好像也對……”
“去,麼妹,把那牀新被子取出來,再看看暖炕燒得咋樣了。”生子娘直接把麼妹轟了出去。
生子娘這才把手放下,看着雪見說:“雪見姑娘,想來你是自小就進了周家,所以沒人跟你講過,這男人就是天,是女人這輩子的依靠。”
“嬸子,不對吧?”雪見拍拍自己被生子娘差得捂痛的臉蛋,“難道一個家,沒有了天,就不過日子了?嬸子家裡,不就是嬸子一個人給生子和麼妹又撐起了一片天嗎?”
“噯,說得這是啥話?”生子娘想反駁,卻又無話可說。
我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雪見掐了自己一把,又坐直身子望向生子娘,小聲說:“對不起,嬸子,我不是故意要讓嬸子難過的。”
生子娘呆坐了片刻,才說:“他爹去得早,當時,俺真的以爲天要塌了……”在昏暗的爐火下,生子孃的面孔隱進黑暗中,只喃喃又道:“可是俺還有生子,還有麼妹,俺得爲他們活着,也得讓他們活着,讓他們好好活着。”
想着她像男人一樣在地裡幹活,回家還要做飯洗衣,又怕村裡人說閒話,連大伯小叔都能不麻煩就不麻煩,那些個苦那些個累,是別人無法想像得出來的。雪見這丫頭說,“嬸子你又有哪一點不如爺們?”自己分明是把自己當成了爺們用,自己又把自己當成了娘們養。
“娘,娘,……”麼妹進來,就看見娘在發呆,叫了兩聲,娘都沒有聽見,於是輕輕推了娘一下。
雪見一陣心虛,自己沒說什麼不應該說的話吧?這生子娘,不會脆弱到要想不開吧?
中午吃飯的時候,雖然還在生子娘帶着雪見和麼妹在廚房擠着吃,但生子娘明顯臉上有了自信的笑容,這笑容感染着麼妹,麼妹也話多起來。本來中午做飯的莊戶人家就不多,現在不僅有肉,還有娘臉上的笑容,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幸福的事呢?
生子一早去大伯家幫忙,中午並沒有回來,生子娘還是把丸子留了大半個給兒子。
鄉下人中午並沒有午睡的習慣,臨近年底,要收拾的東西多得很。生子娘和麼妹一刻也不閒着,倒顯得雪見愈發的遊手好閒起來。
下午的時候,雪見就見生子娘好像一直在猶豫着什麼事,果然,一會她就把麼妹叫了出來,給了她些什麼,讓她出去。麼妹正要出門,卻被雪見叫了回來,不出雪見所料,生子娘這是讓麼妹出去割條肉,然後打算明天一早做了四喜丸子,給大伯一家送過去。
“嬸子,我看這事能不能這樣,”雪見笑着對生子娘說,“我們少爺想跟着看看娶親的熱鬧,能不能讓我們多住兩日,我們車上還有些肉,嬸子也別出去買了,這些豬肉我就幫嬸子做了,當成我們少爺的賀禮可好?”
生子娘心裡明白,感動的一時無話,這是又顧了自家的臉面,又給了大家體面!
停了一會,方漲紅了臉,“你們是城裡的貴人,能來就是給俺們長臉,哪裡還能……”
“什麼城裡的貴人?我們就是平山村人,這不是冬閒嘛,就出來轉轉來了。”雪見打着哈哈。
“平山村?那不是曉月姐的婆家嗎?”麼妹耳尖,馬上說。
“曉月?”不會這麼巧吧,“可是嫁與王家王東平的那個曉月姐?”
“正是正是!”麼妹眼睛更亮,拉着雪見得意的說:“那是俺表姐,聽說曉月姐和姐夫都在你們平山村一個大戶人家幫工,每月那銀子嘩嘩的……”
生子娘伸手打斷,“這孩子盡瞎說,一邊玩去。”又回頭對雪見說,“哪裡有那麼多,都是瞎傳的。”
雪見抿着嘴笑着說:“我和曉月姐親香着呢。”
生子娘有些尷尬,突然有些福靈心至的問道:“一直沒問過你們,嬸子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你們這樣的人物,真不像是俺們這樣的莊戶人,你們少爺……,姓啥?”
“我們少爺姓周,周家在平山村也算大姓了。嬸子,先不說這個,這肉再不做,就不新鮮了,咱們總不能把這麼大塊的肉糟蹋了不成?”
“這倒是實在理兒。”生子娘看着那大塊肉,少說也得三斤多了,咱莊戶人家過年,也不敢割這麼多的肉,現在如果給糟蹋了,那是要糟雷劈吧?
雪見又說:“至於那隻雞,我也幫嬸子做成八珍香雞,跟這四喜丸子湊成一對兒,也算是好事成雙了!”說得生子娘眉開眼笑了起來。
晚上生子回來,生子娘偷偷地把他拉到一邊,問他可記得大姨家的曉月表姐在平山村哪戶人家幫工,生子說:“姓周的,怎麼了?”
生子娘眼睛都直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把下午的對話告訴了兒子。生子倒沒什麼反應,“不管是不是那個周家,人家上來就是客,以後也跟咱們沒什麼關係。”
雖然也明白是這個理兒,生子娘還是有些糾結着,弄得一夜沒睡好。秋收後大姐來看過她,說過曉月的事。曉月嘴緊,並沒有對孃家多說什麼,但只要回孃家,必是大包小包的,讓村裡人眼熱得很。只是話裡話外全是對周家的尊重,曉月媽自然替女兒高興,對周家感恩戴德的恨不能用香天天供着。
自家兒子也十五六了,這些日子如果可以入了周家大少爺的眼,那不是菩薩顯靈嗎?趕明給孩子爹燒着香,問問這事可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