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堡城血戰拉開序幕的幾乎同一時刻,一輛插着安西都護府黑色的旗幟,遮擋嚴密的馬車在微微的寒風衝出了安西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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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聲,車輪滾滾。冒着雨雪風霜,馬車越過玉門關,走過子午谷,跨越灞橋,一路風塵開進了丹鳳門,駛進了在寒冷靜寂的長安。
這是一個午,長安城陽光普照,臨近春日,已經變得暖洋洋的陽光有些刺眼,但天氣依然是寒冷的,這從大街的人們的裝束可以看得出來。
冬季的寒冷遮擋不住熱情,大街遊人如織,遊人仕女招搖過市,不僅有各地的官紳市民,金髮碧眼的外國客商也皆是。
封常青擡起轎簾,寬闊的丹鳳門大街盡收眼底。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楊只礙離人目。”當年,是這條大街,封常清和牛大小姐幸福地走過,然後走進了永久的痛苦。歲月如梭,“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幾年這樣毫無意義的過去,大街依然繁華如斯,鬢邊黑髮的顏色都變的淡了。
雖然時間很久了,但塵封的歲月掩不住痛苦的記憶,封常青的內心的傷口依然在流血。兩千多個日子不算少,足夠人忘記很多故事,但也會讓記憶變得更加沉重,過去的一切彷彿在昨天一樣,依然沒有褪色,“長安父老,新亭風景,可憐依舊!”
封常青合了轎簾,也放下了回憶。然而,人生很多事都不能忘記,他真的能忘了嗎?
封常清的馬車在街道滾動,因爲插着官府的旗幟。在官本位的時期,老百姓可惹不起官府,看到馬車一路狂奔,遊人紛紛避讓,唯恐避之不及捱了鞭子。
在封建時期,任何地區的人到了天子腳下,都要夾起兔子尾巴,否則,遍佈大街的千牛衛和禁軍可不慣着誰。只有一種例外,是投遞邊關軍情的信使,可以任着性子在大街撒野。
一般來說,在邊鎮的統帥和監軍出京之時,都要領取天子賦予的旌旗,以備特殊情況下使用。插着特殊旗幟的車馬前行,官民讓路,敢於阻擋的,以貽誤軍情論罪,一律死罪。而封常清的馬車插着邊令誠親自給予的旗幟,因此一路無阻。
馬車一路急行,順着丹鳳門大街一直走進了宮城。
儘管封常清的馬車一路暢行無阻,但是,這也是有範圍的,到了皇帝后妃居住的宮城,這一套行不通了。
封常青帶有邊關寫着“緊急軍情”字樣的書,這樣的書是監軍密報給皇或兵部的。把守的千牛衛禁軍將士見多了這樣的事,因此不敢阻擋,放封常青的馬車進去。
封常青進了宮城,按照規矩,邊關的書應該送到兵部,但是,封常清並沒有到兵部,雖然兵部的大門敞開着。
封常清越過了兵部,直接到了內廷
自古以來,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把守宮門的禁軍不同於外城的守衛,很牛的,一個小校走了過來,大聲吆喝封常清靠邊等着。
封常清下了車,將緊急軍情的書拿了出來,請求立刻傳報給皇帝陛下。
禁軍小校斜着眼睛看着封常清,手顛着書信,一言不發。
封常清明白了,這是要錢,好辦,咱有錢!於是淡然一笑,拿出了一個大約5兩的銀錠,塞到了小校兵的手裡。
禁軍小校拿到了銀子,頓時態度大變,甚至肅然起敬,滿臉堆笑,請封常清稍等片刻,招呼過來一個士兵快跑,將書信送到了當執太監手。
很快,一個年齡很大的當執太監走了過來。這個人個子瘦高,臉色很蒼白,或許是伺候大人物久了,漲了脾氣,臉透着冷漠,冷淡的對封常清說道“等着吧,昨天夜裡很晚才睡,總管大人還沒有起來,今天能不能見你,看你的造化了。”
封常青聽出來了,都是一路貨,還是要錢,於是陪着笑臉,很不要臉的從袖子裡摸出兩個10兩的銀錠,塞到太監的手裡。
太監掂了掂銀錠,臉的顏色有些緩和了,點點頭,說了一句“等着吧,”然後自顧自進去了。
封常青一直等到了日暮時分,還沒有等到消息。等待是最煩人的,特別是有求於人的時候。等到花兒都謝了,他的心冷了,吩咐車伕離開這裡,打算先找一個館驛住下,明天再來聽信兒。
馬車掉過頭,剛剛要離開,一名小太監騎着一匹矮小的馬趕來,喊住了車伕。
封常青拉開轎簾,太監尖着嗓子說道“你是報信的封常青吧,總管大人高公公在暖閣請你說話。”
封常青精神一震,忘記了飢餓和等候的睏倦。邊令誠交代過,他知道宮的規矩,外臣的車馬不許進內廷,因此立刻跳下了馬車,吩咐車伕等候,然後跟隨着太監,向內廷走去。
看着封常青穿戴簡樸,行走艱難的樣子,小太監心裡立刻有些瞧不起,暗暗唸叨,“咋着,安西都護府沒人了,咋讓一個瘸子幹這個事兒。”
封常青實在走得太慢了,耽誤事兒,太監無奈,跳下馬,打算讓他乘着馬行走。
封常青擺手致意,表示自己能行。
小太監不耐煩的說道“總管大人日理萬機,剛剛伺候萬歲回來,哪有閒功夫等你!還是你騎馬吧,你當一回大人,小的爲你老牽馬墜蹬。”
封常青精明至極,聽得清挖苦,但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世態炎涼,因此當沒聽到。既然你願意當馬伕,自己還有什麼好客氣的,一翻身了馬。
這個瘸子的馬功夫不弱,小太監暗暗喝彩,於是收起了輕蔑之心,牽着繮繩,快步跑着。
再矮小的馬,也人走得快,要不人家的四條腿豈不是白長了。別跟我說王八也是四條腿,那玩意兒是留着划水用的。很快,暖閣近在咫尺,太監放慢了腳步。
小太監跑的氣喘吁吁的,封常青覺得過意不去,在馬一欠身,感激的說道“謝謝公公,今天空手而來,回頭必有重謝。”
小太監咧了咧嘴,嘴裡嘟囔了一聲,說道“早晨你不是賞過高四麼,咋到了我這兒沒了?”
封常青被當面揭穿了,尷尬的說道“沒想到換了一個公公,今天銀子帶少了。還請恕罪。”
聽說沒銀子可拿,小太監心情無落寞,不滿地回答道“他拿了你的銀子,下班了,午時以後纔是我的班。真是晦氣,白跑了一趟。得,當我是輩子欠你的。”
封常青在馬欠身說道“封某豈是言而無信之人,請公公將家裡的地址寫給我,回頭有禮物奉。”
小太監斜了封常青一眼,很瞧不起的說道“俺家在河北,遠着呢。”
封常青笑着說道“安西都護府豈能白用人的,只要在大唐境內,多遠都沒問題。”
小太監頓時高興了,早聽說節度使大方,幽州節度使安祿山給楊貴妃的兄弟楊國忠送禮,貴重的物品成車拉的,街道的石板都讓車輪碾碎了,聽着都讓人眼紅。想到這是節度使的禮物,他的口氣變得恭敬起來,說道“您先拜見總管大人,回頭我把地址寫給您。”
閒話說着,到了暖閣,小太監殷勤的將封常青扶下馬,攙着他的胳膊,一直送到暖閣的門前。
小太監小聲的對封常青耳語道“進了門,別忘了請安,高公公不喜歡別人叫他公公,叫總管大人最好。”
封常青舉手爲禮謝道“謝公公。”
小太監躊躇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說道“打小兒家裡窮,吃不飯,將我賣進宮裡,得的銀子給哥哥娶了媳婦,爹孃還是窮。這一晃兒我離家幾年了,沒有幫到家裡,我想給爹孃要幾畝地..”
瞧把這孩子難的,知道疼爹媽的孩子是好孩子,假公濟私幫一次也是應該的。封常青微笑着點點頭,同情的說道“好地二十畝,靠水渠的,還有一百吊錢,不知成也不成?”
河北多山,燕山山脈、大別山縱橫交叉,山地曲折蔓延,好地不多,20畝,這是一個小地主的身價;100吊錢,足可以買一頭大牯牛。有了這些土地和耕地的牛,人再勤快一些,一輩子都能風雨足食了,再也不擔心餓着。
封常青如此大方,銀子劈頭砸下來,出手傷人,好大的手筆!小太監驚訝得眼睛頓時成了鵪鶉蛋,一疊聲的說道“成,太成了,謝大人。”
封常青微笑着心裡合計,以後自己在宮裡有了眼線了,雖然從目前看,不值。但這小太監爲人聰明,毫無疑問是潛力股,從長遠看,這樁買賣值,於是揮揮手說道“小事一樁,以後還要仰仗。等會兒我出來,別忘了把寫有姓名的地址給我。”
因爲憧憬,小太監的心樂開了花,臉自然帶着喜氣,態度更是一級棒,趕緊說道“您放心吧,我不走,在這裡伺候着。我姓周,周宏,您以後叫我小周是。您一出來,我給您。”
封常青微笑着點點頭。
小太監緊走一步,拉開了暖閣的門,大聲報告說道“總管大人,封常青到了。”
隨着一聲老氣橫秋的吩咐,封常青整了整衣衫,肅然走進了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