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千多人的隊伍行進在戈壁草原上。[燃^文^書庫][www].[774][buy].[com]【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
時光進入了秋季,一年中最爲惹人嘆息的時刻到來了。
這是西域的中心地帶,天山早已經被甩在了身後,進入了中亞地帶。但是,天山的影響並沒有因爲距離的拉開而變弱,天山的風帶着陣陣的寒氣掃蕩了廣袤的原野。大草原上草木枯黃,白草黃沙,天似穹廬,整個草原顯得滿目蒼涼。
對於這個場景,《敕勒歌》表現的最爲貼切:“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在碧草黃沙間,長長的隊伍迤邐行進,隊伍中步行的很多,其間裹挾了很多大板車,車上堆滿了糧食和弓箭、刀矛、盾牌等軍用物資。
封常青疲憊的坐在大車的一個角落,隨着馬蹄踢踏的聲音,昏昏欲睡。
自從那一場風波以後,封常青被段秀實給放了,回到了壯丁的隊伍。在出發前,他將銀子託付給了劉三哥,讓他捎給席元慶,然後,她隨着大隊人馬出發了。西域孤懸海外,道路漫長,此刻,他們已經在道路上跋涉了兩個多月,隊伍早已經進入了西域腹地,然而,遙遠的道路似乎還沒有盡頭。
封常青因爲寫得一手好字,因此因禍得福,沒有隨着大隊人馬痛苦的跋涉,可以坐在拉物資的大車上休息,滋潤的就像一個老地主一樣。儘管如此,接連很多天在馬車上顛簸,他的身體也是異常的疲憊,有時就像抽了筋一樣。
太陽已經進入了下行通道,不久就會有黑暗降臨。封常青爲每天的夜晚發愁,塞外的風很冷,而他除了一身禦寒的衣服,甚至一牀破被都沒有,只能蜷縮在鋪着稻草的車板底下,守着篝火,熬過漫漫長夜。
正在封常青爲黑夜發愁的關口,前方傳來了一陣歡呼聲。封常青不用問就知道,在茫茫的大戈壁行軍,見不到女人,唯一能讓將士們歡呼的,只有水源。
封常青猜得不錯,剛剛還沒精打采的隊伍突然變得亢奮,人羣紛紛向一個方向涌動。
封常青沒有動,依然在大車上打着瞌睡。
等到人羣心滿意足的散去,封常青才慢慢騰騰的跳下了馬車,拎着一個銅盆和一隻水壺來到了已經成爲了泥漿的溪水旁。
西域的土地乾旱少雨,靠的是天山雪水的滋潤,水質甘冽,然而,經過人馬一踐踏,不成爲泥漿纔是怪事。
封常青打了一盆泥水,放到一旁等待。
封常青不願意早點兒過來打清水,不是他心裡有問題,而是他不願意讓清水照見自己的臉
封常青現在很自卑,本來就不算英俊的臉,平添了一道傷疤,像蜈蚣一樣趴在光滑的皮膚上,顯得猙獰而恐怖,自己看了都討厭。
泥漿沉澱了一些,封常青將有些清了的水倒進了水壺之中,拎着水壺返回了大車。
人畜的飲水解決了,大車在夕陽中緩緩行進。
夕陽西下,北風吹得人寒冷異常。正在封常青將要進入夢鄉的時刻,一聲嚎叫般的呼喊打碎了大戈壁的寂靜,也打碎了封常青即將開始的好夢。
隊伍變得異常的混亂,人馬紛紛擠作一團,剛纔還算整齊的隊伍,已經成了集市。
封常青冷靜的看着這一切,仍然蜷縮在大板車上。
隊正馬老四慌張的騎着快馬向中軍奔跑,很多和他一樣級別的軍官也是一樣。
過了一會兒,馬老四慌慌張張的跑回來,大聲命令着,讓手下的一百名新兵列隊站立,當然,也包括封常青。
新兵們亂紛紛的排列着隊形,封常青沒有站進隊伍中,而是跟在馬老四的身後。
馬老四奇怪的看着封常青,示意他趕快站進隊伍中。
封常青沒有搭理馬老四的暗示,懶洋洋地說道:“是不是吐蕃軍隊來了?”
馬老四不耐煩的說道:“你他孃的知道還要問!哨騎發現了一千人的吐蕃遊騎,隊伍很快會受到攻擊,還不滾進隊伍中去。”
封常青沒有動,看了看周圍的地勢,冷笑着說:“旅帥大人要在這裡佈陣,抗擊吐蕃的騎兵?”
“那還用問嗎,難道就憑這些沒受過訓練的新兵蛋子也能和吐蕃騎兵打野戰?”馬老四氣哼哼的說到。
封常青遙望着四周,語調淡然的說道:“馬隊正既然知道沒受過訓練的新兵和吐蕃軍隊野戰是死路一條,那麼在平地結陣抗擊又能堅持到幾時?”
馬老四聽出了門道,問道:“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很簡單,用兵之法,無非藏、打、逃。現在既不能逃,大戈壁上又無處隱蔽,只能打了。然而,在平地開戰,這些新兵根本扛不住吐蕃軍隊的突擊。”封常青侃侃道來,用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座土崗,說道:“如果將軍隊集中於高岡,將大車豎立,形成營寨,將士們無路可退,必然死戰,吐蕃騎兵限於地形,只能下馬步戰。攻守之勢異也,或許能死中求生。”
馬老四疑惑的看着封常青,話語裡充滿了疑慮:“這事兒有人提過,旅帥大人說,當年馬謖失街亭,就是佔據了沒有水源的地方結陣,結果被魏軍所破。因此,旅帥大人堅持不犯老祖宗的錯誤,派出騎兵到碎葉城告急,並且在水源處結陣,死守待援。”
封常青喟然長嘆,說道:“食古不化,此一時彼一時也。我軍已經陷入絕地,唯有堅持一會兒是一會兒,這裡距離碎葉城不遠,堅持下去,哪怕就是一天,或許可以等到援兵。如果堅持在平地列陣,必然被敵人一鼓消滅,援軍都來不及救我們了。”
馬老四猶豫不決,懷疑地問:“這招真的行嗎?”
封常青搖搖頭,說道:“當年,蘇定方令步兵環踞南面高地,長矛外向,親率精銳騎兵列陣於北原。西突厥軍向唐軍步兵發起三次衝鋒,均未能打破唐軍大陣的銅牆鐵壁,士氣漸泄,兵陣已亂。唐軍乘勝反擊,以一萬步兵擊破西突厥沙鉢羅可汗阿史那賀魯的十萬鐵騎。這件事纔過去了幾十年,難道馬隊正忘記了?”
大將蘇定方以一萬步兵破敵十萬,“定方乘勢擊之,賊遂大潰,追奔三十里,殺人馬數萬”,並“殺其大酋都搭達乾等二百人。”整個國家到處傳揚他的故事,馬老四也曾經在里巷的書場聽說過。
“可蘇定方率領的唐軍是百戰精銳啊,哪像我們是散兵遊勇!”馬老四還是下不了決心。
封常青輕蔑的說道:“可人家以一當十獲得了大勝,我們一對一,打個平手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看旅帥的本事了。要知道,一隻羊領着一羣狼,也無非是吃草,一頭老虎領着一羣羊,那也是威風凜凜。當年的韓信也是領着一羣新兵打贏了的,關鍵是要斷了後路,激起將士必死之心。”
這個故事很有說服力,馬老四的眼珠快速轉動着,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你給我看着隊伍,別讓這幫兔子子溜了,我馬上向旅帥大人報告。”
馬老四話音未落,打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