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雪下得有些大,隨着洪熙照的棺木一出洪府大門,大雪便開始下了起來。
看這場大雪的聲勢似乎是要將整個瀛都埋葬掉一般,眨眼之間便將瀛都化爲一個披麻戴孝的肅靜城池。
街道兩邊素衣守候的百姓紛紛傳言這雪是老天爺來恭迎太師的。
棺木所過之處,百姓們紛紛下跪,叩首,當然也有些以往不得意的士子文人或者是曾經被洪熙照貶斥的官員此刻來到洪熙照的棺木旁邊耀武揚威,大放厥詞。全被洪家子弟痛打一番。
人活在世,總是得面對一面背對一面,沒有那個人生有兩張面孔,可以面對前後兩面。即便是最仁善的人也避免不了自己的背面。關鍵要看的便是一個人究竟是面對的人多還是背對的人多。
洪熙照這種叱吒朝堂的人物自然也不能例外,他選擇面對一部分人的時候便已經註定了他要背對着一部分人!
所以有朋友的同時便有了敵人,有感激你的便有對你懷恨在心的,這是人活在世上的無奈,但也可以說是最大的樂趣。
說白了凡人這一生鬥來鬥去都是在和人鬥,都是在和敵人或者朋友鬥,那些說什麼人的最大的對手是自己的其實根本不明白人的對手究竟是誰。
在修仙之人看來,人就是人,人的性格很難更改,更不能妄圖改變,遵從自己的道心活着才能意念順爽,才活得開心愜意,這便是修道之人所追求的自在安樂!
試想,若本身便是喜吃之輩,卻偏偏要去忌口絕食,那將是一種怎樣的怨念於心?會有怎樣的糾結念頭?修道和修佛便是兩個極端,在追逐自然的修道之人看來,有違道心之事便是大錯!
洪熙照恐怕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自己爲之奮鬥了三十餘載的商國瀛都,他擠在給自己送喪的人羣之中,看着百姓伏地悲哭,看着那些往日裡在自己手下瑟瑟發抖乖順無比的官員們此時一個個蹦了出來在自己的棺木之旁叫罵,心中的滋味可以說是百感交集,自己參加自己的葬禮實在是一件最考驗人心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洪家此次送喪並未邀請其他名門顯貴,全是洪家在瀛都的子弟親眷,扶老攜幼一個都不差。
哭聲隨着送喪的隊伍一路延伸,終於行出了城門。
皇宮之中的一座角樓之上,一身皇袍的祿山就坐在角樓之中的大椅上,一雙眼睛淡淡的看着給洪熙照送喪的隊伍漸漸出了城門。
祿山的臉上不由得留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隨後卻又搖起頭來。
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紅光滿面,慈眉善目的肥大老者,這老者長得寬額大耳一臉福相,鬚髮皆白,一身寬大袍袖,迎風飄蕩,直欲隨風而去一般,顯得仙氣十足,氣派非凡。
這老者乃是當年和南山道勾結一同蠶食商國邊軍的由老鼠煉化成人形的巨妖霧海釣煙翁。
當初這老鼠和寒山老龜一起充當十萬大山之中的妖獸和南山道修士的聯絡人,妄圖一舉吞併整個商國,自從十萬大山之中的妖獸退卻後便不知所蹤,沒想到此時此刻竟然出現在了這裡。
這白胖的霧海釣煙翁恭敬的對祿山問道:“妖仙前輩,您現在既然已經是商國皇帝還費這般多周折幹嘛,直接開啓邊關將十萬大山之中的妖獸野人們放進商國來便成,現在商國三大教派盡皆退隱,留在凡間的盡皆是築基修士罷了,而且數量極少,想那些凡人手無縛雞之力,只能是由着我等隨意吞吃,即便有幾個硬朗的人物也不過爾爾,最多是武道絕頂罷了,根本不足爲懼。”
祿山微微搖頭道:“你這隻耗子懂得什麼?人有壽數,國也有壽數,壽數未到要置人於死地簡單,但要想將一個壽數未到的國家置於死地,卻極難。商國此刻國運未衰,根本未到壽數,要想將這個國家徹底顛覆,即便是本尊這個妖仙都覺得有些棘手,不得不施展許多手段才成,對本尊來說將邊關弄出幾個豁口簡單,但妖獸野人進了大商國土之後便就真的能夠戰勝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族?要真是如此的話,商國早滅了,甚至人族都早就被滅了。”
說着祿山突然問道:“耗子,你可知這世間什麼最公允最仁善?”
霧海釣煙客微微凝眉,一邊沉思一邊道:“這世間最公允最仁善的?”隨後搖了一搖頭道:“晚輩愚鈍,不知。”
祿山站起身來,以手指着天地道:“這世間最仁善公允的便是這天地,這天地生養萬物,即便是其中最弱小的存在,天地也絕不會絕了他們的生機,就好比你們鼠族,和人族比較起來相差的和人族與十萬大山之中的妖物之間相彷彿,但你們鼠族還不是在人族的世界之中過得好好的?人族或許能夠殺百十隻耗子,但卻能夠奈你們種族如何?”
“所以,若不步步籌劃,看起來強悍無比的十萬大山妖魔殺入人族之中未必便會得到多少便宜,這個便是天地之間的道理,天道。”
“要不然那些可以摧星遊走宙宇之間的上古神魔們也不會死傷慘重,最後被逼遷離這一界,所以說這世界上最公允仁善的便是天地之間的道理,你說是也不是?元氣聖女。”
霧海釣煙客一愣,不知祿山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馬上便知道了。
隨着妖孽祿山的話語落下,元氣聖女從虛無縹緲之中顯現出,卻並未直接回答祿山的話語,而是碧綠的瞳子靜靜的看着那一隊送喪的車隊走出城門,一路上拋起了萬千紙錢,融在那飄飄灑灑的大雪之中,別是一番淒涼。
片刻之後元氣聖女才道:“妖仙難道不想將他們都除去麼?”
祿山陰測測的一笑道:“雖然這些人也無關什麼緊要,但當然要除去,我的那些孩兒若是再不找點東西吃的話肚子該受不了了。耗子,那老龜現在是不是已經到了地方了?”
霧海釣煙客向來附庸風雅,用南山老龜的話說便是他假文酸醋不倫不類!
自從霧海釣煙客化身巨妖,褪去一身骯髒鼠皮之後,也學人一般的模樣舉止,甚至還給自己起了一個霧海釣煙客的充滿詩意的名字,顯然這個霧海釣煙客是個極其重視外表的妖物!
但這霧海釣煙客此時在祿山口中被耗子耗子的叫個不停,總覺得顏面上不好看,但他卻深知這祿山的境界地位,他可是凌駕於聖獸之上的妖仙獸祖,說他是萬獸的祖宗也不爲過,祿山這般的存在他可惹不起!
並且霧海釣煙客還要靠着這妖仙的體氣春潮來滋養自家肉殼,只要牢牢抱住了祿山這條大腿他便早晚能夠成爲聖獸那般的存在,想到這裡這耗子精不由得有些羨慕那隻寒山老龜,他被妖仙獸祖祿山的體氣春潮焙煉了不過半年便突破境界到達了聖獸之境,這真是叫在體氣春潮之中焙煉了一年多的他既慚愧又豔慕不已。
是以這耗子精雖然被祿山不停揭短兒,心中有些小嘀咕,但卻半點也不敢表現出來,反而欣然道:“寒山老龜那老傢伙已經帶着那些妖獸去了洪熙照下葬之處,等到他們到了便也不用下葬那麼麻煩了,直接全都埋在肚子裡便是了!”
祿山點了點頭,似乎也覺得必將如此。
元氣聖女卻眉頭微微聳動了一下,心中冷哼一聲,暗忖道:“你的那些妖獸子孫去了,究竟是誰死還不一定呢!”元氣聖女可是一直尾隨着袁飛而來,甚至袁飛在瀛都的一舉一動都被她看在眼中,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洪熙照假死之事,是以在她看來有洪家送喪隊伍之中有洪嫣兒這個元嬰修士坐鎮,又有洪熙照這個絕頂高手,還有袁飛出外請來的援兵,這些勢力配合起來的話,祿山手下的那隻剛剛晉升爲聖獸的寒山老龜明擺着是去送死的!
祿山似乎察覺出元氣聖女的那微微皺眉的動作,目光微微一閃,看向元氣聖女道:“聖女不去尋找暗天大神的預言之骸,跑來瀛都究竟是爲了什麼?聖女似乎還未說明。”
元氣聖女冷笑一聲道:“我可不是你的獸族子孫,我來瀛都做什麼沒必要對你說吧!”
祿山吃了個閉門羹,卻絲毫不以爲意,點了點頭道:“自然,元氣聖女乃是天地元氣孕集而成的存在,代替暗天大神掌管天地元氣,自然不必跟本尊這個掌管天下生機的妖仙解釋來意。不過,元氣聖女不是我獸族卻也不是人族,本尊希望元氣聖女謹記本尊的這句話。”
元氣聖女未理會祿山的話語,冷哼一聲後,身形便淡淡消散,好似一滴融入大海之中的水珠一般,徹底融化在了天地元氣之中,消失不見。
祿山微微皺眉,手中一動便有一枚清靈靈的白玉長尺到了手中,隨後看向霧海釣煙客道:“耗子,本尊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你帶上這一千鬼躉兵去那墳地一看,若是那邊當真有什麼變化,你便將這鬼躉兵放出來!”
說着祿山手中的白玉長尺便到了霧海釣煙客的手中,霧海釣煙客面上露出幾分難色道:“前輩,這靈尺上的仙童憑我的修爲還催使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