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脫離船隻的原因是,他注意到了島上有飛掠來回檢查的修士。
此時看去,島上似有不少人扛着木頭往一艘艘船上去。
觀察了一下週圍的情況,看了看漸暗的天色,他決定靠近查探,再次悄悄沒入水中。
敢靠近查探的原因是因爲這裡是波濤陣陣的大海,若是在陸地的湖面,他不敢靠近,在水面觸發的漣漪很容易被人發現,這裡能迅速被波浪給掩蓋。
接近海島之際,水底傳來了“咕嚕咕嚕或咚咚咚”的雜亂聲音,他循着聲音來處靠去,來到了一艘船的底下,再次悄悄在船尾露頭,耳朵不用貼在船身上,也能聽到船艙傳來的“丁零當啷”敲打聲,還有鋸子鋸木頭的聲音。
不僅僅是一艘船,左右船隻裡不少都有木工活的聲音傳來。
他想上船觀察一下,爲了安全起見,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在水裡摸索了一陣,他又遁離海島遠了些,在遠處不時露頭,圍繞海島轉了圈,清點船隻數量。
心中大概有數後,沉入海中,迅速遁離此地。
一口氣潛出好遠才換氣,直到徹底遠離了這邊,確認海島上的人不會再看到自己,露頭在海面反覆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才跳出海面踏波而行,一路在海面飛掠返回……
大坎城,算是牛有道此行路線上離齊國京城最近的最後一座城。
一如既往,牛有道又在城中四處遊逛,逛到半途,一名五梁山弟子出現,趁人不注意,遠遠對黑牡丹點了點頭。
黑牡丹不像牛有道,牛有道是真的在到處逛,黑牡丹跟在牛有道身邊玩卻不是真的在玩,本就有觀察四周的責任。這是袁罡早先提醒教導過的事情,甚至是對牛有道身邊的人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訓練。
別說什麼修士不修士,有些事情修士也不如專業人士。
袁罡對這些人培訓時直接挑明瞭,道爺就是舵手,就是大家的首腦,道爺的安全是首位的,道爺不能出事,一旦道爺出了什麼意外,大家誰都別想好過,身爲道爺身邊的人都有責任維護道爺的安全,及時拾遺補缺提醒道爺沒注意到的事情。
畢竟,道爺只是一個人,只有一雙眼睛和一雙耳朵,不可能隨時隨地兼顧周邊所有情況,尤其是外出的時候。
黑牡丹微微點頭會意,那五梁山弟子又迅速離去。
趁着牛有道停在路旁蹲着看一名工匠雕刻的木版畫時,黑牡丹俯身,對牛有道談笑之餘,忽在牛有道耳邊低聲嘀咕了一聲,“公孫請回。”
牛有道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卻蹲在那沒起身的意思,慢慢將擺放的木版畫欣賞了個夠,才慢悠悠起身。
令狐秋也在背個手欣賞吊掛的木板畫,他本沒這雅興,可碰上牛有道這慢吞吞的烏龜,也磨的沒了脾氣,也漸漸耐下了性子,欣賞就欣賞唄,反正也沒什麼事,閒着也是閒着。
“兄長,我有事先回客棧了,你繼續在這欣賞?”牛有道在令狐秋身邊問了聲。
令狐秋愕然回頭,心想,你回去了,我還有必要欣賞這破玩意嗎?
“那就一起回吧。”令狐秋揮手示意了一下。
一回到客棧,見到牛有道房間外圍守了人,防止其他人靠近,令狐秋與紅袖、紅拂交換了個眼色,心知肚明,估計又有什麼事了。
這邊雖然搞不清牛有道要幹什麼,但卻都知道,牛有道這一路慢吞吞絕沒那麼簡單。
牛有道進了房間,黑牡丹迅速關門,屋內等候的公孫布站了起來,略帶興奮神色道:“道爺,海船改造的地方找到了。”
牛有道訝異,“這麼快?”
離之前作出決定,纔過去了五天時間,需知金翅來回傳訊也是要時間的,人手調配,還有符合要求海域的確認,都是要時間的,這麼快就有了結果?
公孫布點頭道:“是的,其他國家的人手還在路上,齊國海域那邊接到任務的人手先行執行,結果有人第一天執行任務就找到了,這得益於我們確定了偵查方向,否則海上來來往往的船隻誰也沒辦法肯定和我們要找的目標有關。”
“好!”牛有道亦精神一振,“在什麼位置?”
公孫布對黑牡丹擡手請了一下,黑牡丹迅速取出地圖,打開掛在了牆上。
公孫布盯着地圖略作檢視,手指點在了齊國西南方的一處海域,“大概位置在這裡,一座海島,這片海域暗礁很多,不清楚航線的船隻根本不敢在此通行,就算知道這片的安全路線,一般船隻也不會來這邊繞來繞去,此地環境符合我們之前的預判。”
牛有道:“確認了嗎?”
公孫布:“確認了,此島周圍停泊船隻的具體數量不便接近清點,島上有修士巡查,但排查人員預估的船隻數量大概有兩百艘左右,全部是我們判斷的那類大海船。排查人員雖不敢上岸,不過潛到了船隻下面查探,可以確定是在對船隻進行改造。”
牛有道又問:“船隻開往齊國海岸線要多久?”
公孫布:“符合牡丹妹子的判斷,大概一天之內。”
“兩百艘左右?看來還不止一萬匹戰馬!”牛有道嘿嘿冷笑一聲,盯着公孫布鄭重告知,“讓你的人盯緊,一旦發現船隻有轉移跡象,立刻回報!記住,不需要你們幹任何多餘的事情,也不需要冒險,盯着就行,總之絕不能打草驚蛇!”
“好!”公孫布立刻領命執行。
送走公孫布,黑牡丹回來,見牛有道在屋內思索徘徊,遂安靜在旁,沒有去打擾。
牛有道忽腳步一頓,回頭對她道:“已沒必要再繼續逗留於此,即刻啓程動身去齊國京城,你去知會一下令狐秋,看他什麼意思。”
令狐秋還能有什麼意思,此來本就是所謂的來幫他的,自然是跟着即刻出發了……
呼延威的辦事效率極高,說把豆腐館周圍的房子盤下,就給盤下了,說三天之內絕不可能拖到第四天。
豆腐館隔壁,隔了一條巷子的樓上,一間雅間內,秦眠站在臨近巷子那邊的窗前,往外觀察着什麼。
屋內桌前,一身素衣裝扮的蘇照慢慢品着一碗新鮮豆腐腦。
“來了。”秦眠忽回頭輕輕喚了聲。
蘇照放下調羹,慢慢起身,挪步到了窗前,目光投向了半開窗戶外的巷子裡,只見袁罡從巷子深處走了出來。
秦眠則走到正對外面明湖的窗口揮了下手帕。
巷子拐角處,一個衣着髒兮兮的小姑娘捧了碗豆腐出現,不知是不是突然撞見袁罡的原因,手一鬆,陶碗啪嗒一聲打碎在了地上。
看着灑了一地的豆腐腦,小姑娘癟着嘴,一臉委屈的樣子,眼淚一顆顆滑落,慢慢蹲下了,要撿起的樣子。
袁罡在她面前止步,偌大個漢子爲這小女孩折腰,也慢慢蹲在了她跟前,道:“打壞了,不要了。”
小女孩委屈抽泣道:“給奶奶買的。”
袁罡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幫她擦拭着眼淚,不苟言笑的臉上浮現難得的溫情,“沒關係的,再重新買一份。”
小女孩搖頭抽泣道:“沒錢了。”
袁罡摸出了一把錢給她,小女孩搖頭後退了一步,顯然是不敢亂要陌生人的錢。
“我認識你奶奶……”袁罡嘴裡說着一些話,伸手牽了小女孩的手,一大一小的背影離開了巷子。
稍一陣後,在正面窗口翹首窗外看向豆腐館門面那邊的秦眠縮回了腦袋,低聲笑道:“這大個子還真給小丫頭買了一份,買了份更大的。”
靜默中的蘇照又慢慢走到了這邊窗口,只見小女孩手中多了只陶罐,而且是用麻繩栓好的,方便提拿,再也不用捧着了,歡快離去。
蘇照慢慢回到了桌前,看着碗裡的豆腐腦,心緒難寧,腦海中是一大一小背影牽手的溫情畫面,久久難以磨滅。
那日裡,當那個安太平說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話時,她聽在耳裡,內心是震撼的。
之所以震撼,是沒人知道她心裡的煎熬,她渴望和那個智近乎妖、玉樹臨風、能力強悍的男人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可她是什麼身份?青樓女子,而且誰都知道她是某個王爺的禁臠,這名聲是永遠無法抹去的。
面對這個世道,她不止一次的問自己,也不止一次的問邵平波,真的會娶她嗎?
儘管邵平波的答覆很肯定,可她內心是難言的,她在想,一旦邵平波真的功成名就高高在上了,邵平波真能娶她這種名聲的女人嗎?
對這個世道來說,安太平的話未免有些驚世駭俗,別說那幾個找事的青年,就連她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儘管觸及了她心中的柔弱。
可之後,那個安太平甚至以身子擋在那個青樓婢子的前面,爲那青樓婢子抵擋着亂鞭抽打。
她懷疑這個安太平是在做作,想再試試看。
想看看這個安太平不在衆目睽睽之下、在背地裡無人看見時是什麼樣的。
有些事情,不需要太多表現,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看出端倪來的。
然而剛剛的情形遠超出她試探的預料,對那麼一個貧窮小女孩的溫情,竟讓她有頭皮發麻的感覺,讓她深深意識到了,在這個男人的心裡什麼叫做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這個男人與這個世道格格不入,是個真正不會在乎什麼青樓出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