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盤龍大鉞顯兇威 機關算盡差一着
楊壁及與楚河交上手閃電般的一個回合,似乎便被楚河黃煙大索制住了去勢。
然而楚河面上卻未現出欣喜,黃煙大索也未順勢而上,捆纏勒殺,反是輕輕一放,果見楊壁及的身軀輕飄飄往空中一墜,竟是化作一張裁剪精細,手足俱全的紙人,被那風煙捲去。
楚河眉梢微不可見一擡,何浩君與他說過這紙人替身之術,每一隻紙人,都要一名元嬰修士耗費百年道行祭煉,這可是實打實的功行和壽元堆積出來的,也不知楊壁及身上攜着多少,竟如此輕易便使了出來。
楊壁及爲保龍相大宗之位,連門中宿老都可犧牲,定不會吝嗇消耗底蘊,又有法寶護身,確有與他爭勝的可能,楚河提起警覺,忖道:需將他的手段摸個清楚,不得冒進了。
心思急轉只在剎那之間,紙人飛落的下一瞬,楊壁及便從不知何處一縱而出,往手中拂塵一摘,摘落一把拂絲,朝楚河方向一灑,拂絲落去,竟在空中紛紛一擺,倏然長至十丈來長,化作十數頭身軀纖細,似蛟似虯的靈獸,張牙舞爪,便往楚河咬去。
楚河面不改色,將大袖一拂,黃煙滾滾捲起,化作道道靈蛇一般的小號繩索,將那些個小蛟小虯一捆一絞,便落下道道潔白拂絲,竟是隨手便破去了楊壁及的道術。
楊壁及將眉一皺,他這道術雖是隨手而發,存着試探之意,楚河能夠輕鬆接下,也不在意料之外,但以此方式卻叫他提起了警惕之心。
道術施展不拘泥於始創之法,變化隨心,這也是道術境界的一個象徵,楚河這一門黃煙絞神索,雖未必說得上觸及了九重境界,但也定是極其精深了。
而這門道術在神流宗的幾門招牌神通裡面,還排不上前三之數,或許楚河未必全數習煉,但也足以證明他比自身預料之中,還要難纏許多。
楊壁及心思及此處,楚河黃煙絞神索已將靈蛟靈虯絞殺殆盡,他毫不猶豫,將整把拂塵一拋,掐了個訣,拂塵頓時炸散,化出千百蛟虯,又往楚河襲去。
雖是施完了法,楊壁及心知只能纏攪楚河道術幾刻,沒有來得及喘息,便又要施術,然而楚河豈會由他施展攻勢,單手在袖中一抓,掌心之中竟是多了一把碎石,起手一拋,便似沙暴一般呼嘯而來。
楊壁及目光一凝,知曉這是與金刃轉滅罡風齊名的罡石隕滅神風,兩門道術可說同出一源,只是一門採金氣,一門採土氣,殺伐能力也是銳鈍分明。
此術一出,楊壁及心中卻是升起一絲可惜,龍相宗對神流發難早有準備,那鐵濁之霧他也是煉製了一套的,可惜鐵濁之霧能穢轉滅金刃,卻奈何不了隕滅罡石,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事已至此,楊壁及也未懊惱多久,眼見罡石神風已然襲至身前,只得將訣一掐,顱頂龍首金冠便照出一道神華,往前一漲,神風攜起漫天罡石,往上一撞,竟沒有在神華之上掀起一點風波。
這龍首金冠正是龍相宗歷代掌教之人的信物,同時也是一件護身法寶,抵禦一道神風,自然不在話下。
然而那罡石隕滅神風未建奇功,卻不見退去,反而似是浪頭衝壩,摧壓之勢不斷,一重接着一重,一浪高過一浪,龍首金冠雖能抵擋,不過只是幾息,便將楊壁及的法力耗去了一成。
“厲害,楚河的道術實在比預料之中厲害得多了。”楊壁及目光一閃,忖道:“越是如此對手,越是不能顧忌留手,需得使出點厲害手段試探一番了。”
幾息之間,楊壁及便定了計策,取出一張符籙捻在手中,念念有訣一息,猛地往外一拋,那符籙飛在空中,便有一汪秋水也似的刀光斬破符紙,符紙爲那神風吹滅,刀光卻在空中一閃而過,便穿過重重罡石雨幕,斬至了楚河面前。
這刀光來的實在突然,竟未受罡石所阻,須臾已至眼前,好在楚河早有防備,雄軀微微一動,顱頂便有黃煙滾滾,一朵罡雲升出天門。
說時遲,那時快,雲頭一分,一枚青銅盾牌飛出,迎風便漲,便擋到了那刀光之前。
楚河從容放出了護身法器,然而下一剎那,面色便是微微一變,只見那刀光赫然穿過青銅盾牌,往楚河顱上一斬,倒也不見血光飛濺,只是楚河身軀一僵,目中似是少了一分神采。
原來這符中刀光,根本非是尋常斬殺,而是一門名喚‘喪神斬魄刀’的斬殺神魂之術,自然不會被罡石,盾牌所阻了。
不過元嬰三重大修士,神氣皆已修至巔峰,雖中喪神斬魄刀,恐怕也不至受了重創,所以符籙一出,楊壁及不敢拖沓等待喪神斬魄刀建功,便又掐了個訣,將身一晃,收了龍首金冠神華的同時,身形已是不見了蹤影,只餘一隻紙人飄落下來,粉碎在罡石神風之中。
下一剎那,楊壁及已穿過神風,在楚河上方現出身來,見得楚河被喪神斬魄刀斬中,來不及欣喜,眼中頓時閃過決斷之色。
生死鬥法中的一應試探,絕不是瞻前顧後,而是尋得機會,立即便是雷霆一擊,此時機會已至,楊壁及沒有絲毫猶豫,頓時大喝一聲,口中傳出卻非人聲,而是一聲龍吟長嘯,隨即一道煊赫靈光沖天而起,越升越盛,光華一閃,一柄盤龍大鉞從中現出身來。
這一場鬥法,行進至此時,會場之衆皆是認真觀戰,不敢錯漏片刻,此鉞一出,更是紛紛屏息凝神,龍相玉臺之上,也皆精神一振。
這盤龍鉞正是龍相宗開派祖師親傳下來的殺伐寶器,有劈天裂地之威,當然法力消耗也甚是恐怖,即使是楊壁及也惟有一擊之能,所以此鉞一出,龍相一衆頓時提起心膽。
倒是玉臺之上,唯一的外宗修士,那鶴氅道人目中閃過一絲異色,暗讚一聲:“好厲害的法寶。”大手卻下意識放到了腰間的硃紅葫蘆之上。
此人正是許莊爲與龍相宗之約,特意分出的駐世法身,爲防萬一,還特意攜上了太乙虹光劍在身。
不知不覺之間,此劍爲許莊所得都已有數十年時日了,太乙虹光劍始終未與許莊表露過一絲親近之意。
許莊本以爲只得以水磨工夫,按部就班煉化了其中寶禁再言,不料就在此時,竟從太乙虹光劍中感受到了一絲興奮雀躍之情。
許莊將掌搭在太乙虹光劍存身的硃紅葫蘆之上,太乙虹光劍卻又收斂起來,許莊倒未着惱,只是若有所思。
且不去談各方反應,盤龍大鉞一出,楊壁及頓時大喝一聲,渾身法力如開閘泄洪一般,頃刻便被盡數抽去,鉞上寒光流過鋒刃,旋即往下一斬!
楚河還未從喪神斬魄刀中緩過神來,盤龍鉞的斧光已以劈天之勢,斬至顱頂,那面青銅盾牌未擋住喪神斬魄刀,此時卻是靈動往上一迎。
咔擦!
只是一觸之間,青銅盾牌寶光瞬間潰散,發出噼啪咔擦的破碎之聲,竟被一斬斬得四分五裂,更再莫提護身,斧光往下落去。
但也正是青銅盾牌抵禦的這短短一瞬,楚河已然驚醒過來,不及去管顱中傳來的嗡鳴刺痛,猛地大喝一聲,罡雲之上便有一道光華生出,撐天升起,然而與盤龍鉞斧光一觸,竟是登時破碎,楚河不及再使道術,罡雲兀自生出滾滾黃煙,往上一迎,又欲以法力強行駕住斧光。
然而這畢竟是楊壁及耗盡法力以鎮教法寶法寶祭出的一擊,豈是那麼好接下的,斧光在那黃煙之中仍沒有停留片刻,便從楚河身上一劃而過。
盤龍鉞不愧是龍相真人傳下的殺伐法寶,連破楚河法器,道術,還猶有餘力斬殺,然而見此情形,楊壁及卻未露出欣喜之色。
只見斧光掠過,法衣瞬間斬裂,一道險些將楚河斬做兩半的豁口赫然從中顯現出來,然則終究未能將其一分兩半。
楚河擡目望來,目眥欲裂,倒一時無暇動彈,只是傷口之上,已然飛出絲絲縷縷的黃光,拽連交織,便似要將那豁口縫起一般,只是爲盤龍鉞的殺伐煞氣所壓制着,遲遲不得竟功。
顯然盤龍鉞這一擊,還是沒能要了楚河性命,楊壁及心中一沉,感受自身空空如也的法力,知曉已經失了取勝之機,卻也沒有太過懊惱,反是厲色一閃,趁着楚河傷勢仍被煞氣所壓制着,大手一翻,便取了一把珠丸似的丹藥來,塞入口中直咽入腹。
尋常丹藥,縱是專爲回覆法力而制,總也需要少許時間煉化,然而這一把珠丸入腹,楊壁及氣機一轉,面色上竟瞬間便升起一絲異樣的紅暈。
楊壁及不顧本源損耗的內感,只覺法力已然不計代價地催生出來,心念一動,盤龍鉞的斧刃再往上一揚,又悍然斬落下來。
楚河目珠一顫,身形動了一動,本已壓制下了幾分的傷勢頓時生出崩裂之勢,眼見斧光臨頭,楚河只得慘然一笑,旋即一道黃煙破猛然體而出,攜起磅礴氣勢朝楊壁及悍然襲來。
這襲擊來得忽然,楊壁及又已耗盡法力,卻不見驚慌,反是長聲大笑,任那那滾滾黃煙擊至身上,同時盤龍鉞也已無情落下,將楚河徹底一分爲二,徹底斷絕生機。
這一瞬間,場中諸修齊齊動容,只見黃煙散去,一具頭頂罡雲的道人身影顯露出來,不是楚河,又是誰人?
只是相比之前,楚河雄偉的身軀似乎縮水了些許,但也差之毫釐,而在他身前,一張紙人也正飄飄落下,緊接着面色蒼白的楊壁及從百丈之外閃現出來,不待楚河出手,聲線已然傳來,言道:“楚河尊者好神通,此陣是本座輸了。”
楚河幾是不假思索,頓時將指一擡,罡雲之上頓時升起神風呼嘯,楊壁及勉力在空中站住身來,反而露出從容笑意。
原來楊壁及以盤龍鉞一斬,沒能要了楚河性命,便已知曉失了取勝之機,再強行出手,不過是爲逼楚河元嬰脫身而出,斬了他的軀殼。
楊壁及此乃陽謀,也確實已經達到目的,如今衆人眼中的楚河,其實不過是具嬰身而已,只是元嬰大成修士,神氣已修至圓滿,纔會現出這似乎與本尊一般無二的模樣來,其實這已是接近元神的形態,不過本質之上,還是天差地別。
元神者,聚則成形,散則成炁,相由心生,更可脫離肉身,出入青冥,逍遙天地。
而元嬰縱使再是圓滿,形似本尊,終究還是脫離不了肉身存在,如今楚河身軀被楊壁及所斬,已然斷了進路,叫他如何不怒?
所以即使楊壁及已出言認負,楚河還是恨欲發狂,將指一擡,罡雲之上已是升起神風呼嘯,就在罡石隕滅神風將要激發之時,一道虹光忽然飛縱而起,現出一名緩帶輕裘的儒雅公子,風度翩翩攔在了楚河身前,搖着摺扇道:“夠了,你想讓神流宗淪爲衆矢之的麼。”
楚河心中一沉,這纔想起這是在天瀑法會衆目睽睽之下,楊壁及已出言認負,他殺之或許暢快,卻也改變不了自己肉身已斷絕生機的現實,更恐落他人干涉神流龍相之爭的口實。
楚河將臂垂下,罡雲之上的神風也漸熄了下來,楊壁及見此情形,立知他不會再強行出手,面上倒似反而露出可惜一般的神色,隨意拱了拱手,搖晃着遁光往玉臺之上落去。
楚河冷眼旁觀楊壁及回到龍相玉臺之上,這才緩緩道了句:“謝道兄提醒。”
何浩君搖了搖摺扇,露出溫和笑容,勸道:“楚師弟,你我已是同門,喚我師兄便是了。”
楚河已是折了肉身,於何浩君洞天之位再無威脅,甚至若不選擇轉世重修,覓一肉身奪舍之後,還可爲之左膀右臂,何浩君自然溫言以對了。
此中關節,楚河自然知曉,面色沉了片刻,卻緩緩拱了拱手,應道:“是……何師兄。”
何浩君露出滿意之色,言道:“此陣辛苦師弟了,你且下去調息,下一陣便由爲兄親自出手吧。”
楚河往下望去,只見楊壁及回到了玉臺之上,不待調息,便與身旁鶴氅道人說了幾句什麼,鶴氅道人微笑以應,這從容面色在他眼中卻是刺目至極,思量片刻,竟道:“師兄,小弟還有半數法力,不妨再鬥一陣吧。”
“哦?”何浩君微微一怔,倒未想到楚河心態轉變如此之快?沉吟一息,應道:“師弟不必逞強,區區元嬰二重修士,爲兄手到擒來便是。”
楚河沉聲應道:“師兄,龍相顯是有備而來,小弟再鬥一場,縱不能勝陣,也可將龍相手段逼出一二。”
楚河自是能屈能伸,但卻不是爲了何浩君,而是爲了神流宗道統之計。
他爲神流宗躋身五域大宗,機關算盡,如今更是折了肉身,走到這一步,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敗陣,也是他不能接受的。
見楚河堅定,何浩君緩緩點了點頭,只道:“既如此,便勞煩師弟再鬥一陣吧。”
楚河不再應聲,見何浩君折返落回到了玉臺之上,目光落向龍相玉臺,提氣喝道:“龍相小兒,還有誰來應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