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
聽過金元在所敘,許莊細細思來,門中似乎也有前人遊記記載了太乙仙真大會的盛況,頓時來了些許興致。
他如今的修行恰是缺少元炁,本便待往天外一行,能夠見識一番羣仙來朝的道門盛會,或許還有能品用一番太乙仙真,有何樂而不爲?
不過話雖如此,許莊並未急着應答,卻朝鐘神秀問道:“鍾兄已經應了太乙仙真大會之邀了?”
“不錯。”鍾神秀淡笑道:“太乙仙真大會名流寰宇,千年纔開一遭,若是錯過豈不可惜?”
“正是此理。”許莊點了點頭,卻道:“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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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在道:“道友直言便是。”
許莊道:“固然貴宗襟懷寬廣,海納百川,但如今太乙仙真大會號稱羣仙來朝,難道不禁任何人赴會?”
“哦?”金元在眉頭一挑,他也明白許莊話中之意,於是放下已至脣邊的珍茶,沉吟道:“我也不瞞許兄,我鬥宿部雖是四殿五部之一,但金某不過新近煉就元神,本來確是不能邀請許多好友赴會的。”
“但我鬥宿部中如今正有一樁大事發生,牽去鬥宿部許多高人精力,莫說廣邀好友,自身都未必得空赴會。”
“所以金某這新晉後輩,可能反是部中少數會赴太乙仙真大會之人,邀請幾些同道自然不在話下。”
金元在搖頭一笑,說道:“屆時若是部中高人實在抽不出空赴會,不定金某還能請鍾兄許兄座下真形童子一併參與呢。”
金元在此言一出,太乙童子頓時目光一亮,混元童子雖未現身,也不禁有些動靜,悄聲與許莊傳音道:“太乙仙真,我萬年以前就讀過記載,應是十分不凡的。”
許莊微微點了點頭,不過他觀金元在面上雖未表現,言語之中似乎隱含憂色,或許鬥宿部這件大事確實十足緊要。
於是他也不提此茬,話鋒一轉,言道:“如此卻是託金兄福緣,此行不定便有機會一品太乙仙真了。”
此話卻是應下了,金元在哈哈一笑,說道:“原來金某竟是許兄的緣法。”
許莊笑着擺了擺手,問道:“不知大會開始還有幾久,我們又何時動身,?”
沒想金元在竟道:“若許兄做好準備,我們隨時可以動身。”
“再趕回東天之前,我待再往青空界,另請一位真人同行。”
“哦?”許莊沉吟道:“我自無不可,只需與門中支會一聲。”
“許兄且放心。”鍾神秀笑道:“方纔我與金兄拜會道辰真人,已經說過此事。”
許莊眉頭微挑,沉吟道:“既如此,待我安排過府中事項,便可動身。”
鍾神秀與金元在微微點頭,齊聲道:“善。”
……
與二人做下約定,鍾神秀和金元在沒在太素門中多加逗留,自到天外等候。
府中只餘許莊一人,很快他便喚來薛玉人,吩咐其看顧府中,詳細交代幾個事項之後,才沉吟道:“你將峰下那小子喚來見我吧。”
薛玉人目光微動,半月之前,許至首次到了衝雲峰下,想要拜會許莊,她也聽說過許至的身份,於是便代他通傳了消息,卻沒想到許莊只是令他等候,時至今日纔要召見。
不過許莊自有考量,卻不需要她來置喙,薛玉人口中應是,欠身一福便退了下去,沒過片刻,府門外便傳來一個沉穩的聲線,言稱:“弟子許至,求見真人。”
“弟子麼?”許莊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沒有令他等候太久,便傳音道:“進。”
應聲便有一名神色沉穩的青年道人步入堂中,他三旬不到模樣,相貌英俊,細瞧果與許莊有幾分相似,只是不似他一般仙風出塵,意氣軒昂。
除此之外,許至頂簪玉竹,一席寬袍,外披鶴氅,百十年來,許莊還是首次見到許至,見他這副與自己年少之時一般無二的打扮,竟然不禁有些感慨。
許至一入堂間,便拜伏在地,禮道:“拜見真人。”
許莊一念令之起身,淡淡問道:“許至,你既執玉竹拜入門中,爲何如今纔來見我。”
許至早有預料,沉聲應道:“回真人,弟子並非嫡出一脈,能夠拜入門中已是承蒙真人餘蔭,不敢多加叨擾。”
許莊道:“是麼,那你今日前來拜會,難道沒有所求?”
許至一時有些反應不及,念頭轉了數轉,才道:“是,弟子確有所求。”
許莊沒再啓聲,許至一咬牙,接着道:“弟子連奪門中大比五次魁首,贏得獎賞無數,全數補益己身,功行已經進無可進,始終沒能尋得上品金丹之機。”
他忽將頂上玉竹拔下,雙手奉上,沉聲道:“弟子不願退求中品金丹,欲往西海仙府一博,又恐修爲不濟,是以動了念頭,斗膽求真人賜下護道手段。”
“西海仙府?”許莊只是略一思索,便知所謂西海仙府,乃是因西宿太玄洲架陸而導致重現天日的上古西宿道藏。
太玄洲一貫接納散修修行,以太玄宗的氣度,也不稀罕將這些道藏全數據爲己有,是以引起了許多修士前往尋找機緣,如今就連三宗六派,乃至四大魔門的弟子,都有前往西宿歷練的。
不過在許莊看來,眼前許至的根本問題所在,卻不是什麼仙府機緣,而是根植於本性深處的一種拘謹。
因庶出之身,執玉竹在手,也不敢拜會許莊,生怕受到嫌惡;明明向道甚堅、修行勤勉,又十分精擅鬥法,生生藉着數次大比佳績,五次大比魁首,無數門中獎賞,將自己功行推至圓滿,竟然因爲資質不佳,仍沒有對煉就金丹生出志在必得之心……
但偏偏如此一個人,仍還有煉就上品金丹的渴望,可見一個人的心性組成,實在十分複雜,難以揣度。
正因如此,培養上品金丹,乃至元神真人才會如此之難,就如許莊現在,或許一言便可點破許至問題所在,但實難預料對他是好是壞。
“收起來吧。”許莊淡淡道:“我將玉竹留下,是讓你用之向我求取賞賜的麼?”許至心中一陣失落,便要叩首,口呼:“弟子不敢。”
然而他的身子沒能再伏下去,卻見許莊隨手自發髻之上取下一柄銀色小劍,言道:“賜大滅庚金劍一柄,外丹一顆,用以護道。”
沒等許至欣喜,許莊言語又如一桶冷水潑下,“退下吧,若再前來拜會,需考量清楚。”
許至心中一緊,忙再叩首口稱知曉,接過大滅庚金劍與支取外丹的法旨,才緩緩起身行禮退去。
待許至消失在洞府之外,許莊仍是神色淡淡,思索少息,才忽然喚道:“虹兒。”
太乙虹光劍與他心意相通,頓時自葫蘆之中一躍而出,倏然朝許莊髮髻一穿,旋即停住去勢,於是許莊髻上劍簪,便換做了一道半尺長短,偶做吞吐的虹光。
“如此纔算有些真修氣度。”許莊本來只是忽有奇想,如今卻覺頗爲滿意,太乙虹光劍也傳出欣悅之情。
那硃紅葫蘆太乙虹光劍早已呆不習慣,許莊也早已不需借之收攝太乙虹光劍,只是習慣所致……
不過這般卻也有些張揚,太乙虹光劍察覺許莊心意,很快收攝氣息,她精通許莊一身劍術,藏匿氣息也是一絕,只眨眼間,太乙虹光劍便從真形法寶‘化’作了一道僅僅瞧來較是奇異的虹光。
“不錯。”許莊暗暗點了點頭,旋即念頭一動,便有一道法身脫體而出,接過上法殿主之印與還元益真丹,一躍消失在了虛空之中,前去把控洞天演化。
做完此些,許莊沒再猶豫,將袖一拂,化作煙嵐穿透山體而去。
“青空界,不知究竟是何模樣?”
……
青空界,自是名實相符,不僅白日裡天穹俱是一片青色,從外望去也是一片靛青光華。
許莊照目望去,不由生出些許訝然:“好多元神氣機……”
並非青空界元神真人比較玄黃顯多,而是感知之中,青空界中竟有不少元神真人氣機直貫天外,肆無忌憚的從虛空之中汲取着靈機。
“青空界比之玄黃稍廣,共有六洲四海,不過整體靈機反而不如玄黃,宗派勢力也不與我玄黃一般強盛,倒是散數真人不算少見。”鍾神秀道。
他與金元在都到過青空界,對此界形勢倒是頗爲了然。
“原是如此。”談論間三人已闖入青空界中,許莊元識交感天地,對照門中記載,頓時多了些許瞭解。
“青空界格局均衡,除各個大派之外,玄魔各有一家正宗,玄門爲靈寶宗,魔門爲太一門。”鍾神秀道:“據聞上古之時,太一門曾經傳有劫法,只是後來不知爲何斷絕了傳承。”
“哦?莫非先天魔宗與太一門或有干係?”許莊若有所思道。
“這卻無從考證了。”鍾神秀搖了搖頭。
三人敘話間已到了一座陸洲之上,六洲四海之中,比之其餘陸洲,獨這一座頗爲狹小,靈機也更差些,似乎沒有何處是大派山門氣象,倒是散佈着不少散數真人氣機。
“此爲鷺遠洲,岑道友與他師尊便在此洲修行。”金元在一指下方,笑道:“實不相瞞,此行我待邀請的高人,正是岑道友的師尊,青元子真人。”
“哦?”許莊眉頭微微一挑,不禁看了鍾神秀一眼,鍾神秀搖了搖頭,言道:“傳聞數千年前,我上玄宗曾有幾位祖師想在鷺遠洲中開一別府。”
“但青空界宗派對此反應甚巨,甚至有幾家玄魔大派都暫時按下矛盾,一致抗拒我上玄宗在青空界傳道,因此引發一場大戰,即使兩方已有收斂,仍是打塌了半座陸洲,毀去靈脈無數。”
“此事到了最後,甚至引出陽真高人對峙,只得不了了之。”
陽真道人,那已是渡盡三災,純陽之下的人物,若是真鬥起來,那便是真正的宗派傾軋了。
金元在微微一怔,實則在元神真人眼中,鷺遠洲爲大神通者鬥法毀壞的痕跡十分明顯,只是他卻沒有想到,其中還有這種因緣。
東天界離青空玄黃甚遠,而且因某種原因,來往並不頻繁,他想了想,還是未加置喙,引着兩人往鷺遠洲中而去,沒過多久,便到一片千峰拔空,彷彿劍林的奇特山脈之中。
許莊隨金元在停下遁法,神色一動,只見一道青色劍光沖天而起,當空一旋,岑風鴻便現出身來,先是拱起了手,面色卻停在錯愕之時。
“鍾兄,許兄……”他擡手又放,忽然搖頭一笑,“金兄煉就元神,已予我打擊不小,怎麼你們也是如此?”
三人雖未刻意遮掩,卻也不曾徹底展開氣息,但在已經煉就三重的岑風鴻眼中卻十足灼目。
鍾神秀與許莊對視一眼,念頭幾轉,還是沒有出言慰藉,只是道:“僥倖而已。”
“兩位不必顧及於我,你們這些修道奇才,我卻比較不了。”岑風鴻大手一揮,倒是不見拘謹,灑然笑道:“家師感知幾位來到,已經等候多時,請。”
“善。”三人齊道一聲,隨岑風鴻到了一處並不突出的劍峰之頂,見到了這位聽聞已久的青元子真人。
青元子四旬模樣,留有三綹清髯,手託一隻恐有三掌合圍大小的葫蘆,正往口中倒下玉液,怡然瀟灑,不似一位以劍聞名的高修,倒似酒中仙人。
岑風鴻引着三人來到此處,金元在便先揖手出聲,笑道:“前輩雅興不減。”
青元子按下酒葫蘆,手撫長鬚,笑道:“老道修行至今,每日一壺,已是慣常,卻是絕不能停。”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已落在鍾神秀與許莊的身上,來回掃視兩眼,目中頓時露出微微驚訝,拱手問道:“這兩位小友又是?”
這一瞬間,許莊竟然久違的生出一絲被看穿了些許底細的感覺,心中頓時也生出些許訝然。
這位青元子真人,身上似有渡過災劫的清淨意味若隱若現,恐怕已是渡過了一次災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