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雲空之中,超逾萬丈的黑影撞開風雲,長聲嘶嘯,如淵血口齧噬而來。
許莊雙目神光躍動,剎那之間,瞧清了這來襲之物。
朝着渡虛宮狂咬而來的,竟是一個雙目赤如業燭,齒似飛劍錚錚的恐怖蛇首。
延着蛇首望去,乃是片片鱗如寶甲的巨獸之軀,至剛至猛的線條蜿蜒超逾萬丈,直沒雲中,更爲奇異的是,此獸竟還另有四首,或者仰天嘶叫,或者目光暴戾,或者並襲而來……
一頭翻涌雲中,來勢洶洶的五首大蛇,在許莊法目之下,凝固在了一瞬間,構成了一幅彷彿重返太古蠻荒的畫卷。
“這是……”許莊目中閃過異色,他也算是博古通今,只是照目一眼,心中已經冒出此獸來歷。
太古兇獸,先天而降,蜿蜒無足,生有九首,長可盤纏大千,有吞噬日月、毀天滅地之兇威……
眼前此獸,雖然只有五首,身軀也遠夠不上盤纏大千,但如此形貌,如此凶煞,與那道書所記,幾無絲毫差別。
像這樣的太古兇獸,甚至已經丟失了名號,在許莊讀過的道書之中,用了一個有許多意義的符籙文字稱呼此物,也不知道究竟何爲本真。
許莊本以爲,此獸已經只存在於記載之中,沒想今時今日,竟然會在十八重闕之中得見。
……
時間的流逝,畢竟不會真的因爲許莊法目凝固,一剎那間,那五首大蛇已經啃在渡虛宮上,霎時之間,寶光四射,重重大陣顯現,擋住了那大蛇一咬。
渡虛宮中,許莊感受着殿身的微微震顫,眉頭不禁一揚。
渡虛宮的品級雖不算高,但其中陣法、禁制,沒有一座乃是等閒,在許莊的法力支持之下重重激發,守禦之能還真未必遜色任何法寶。
那五首大蛇能夠動搖殿身,可見其力之巨,顯然此獸縱無傳說之中一般的神威,但也不是虛有其表,恐怕尋常元神真人撞上此獸,也是棘手非常。
不過,許莊修行到了如今境界,倒也不是一句尋常可以概論。
“此獸雖然稀罕,但還不可算是‘本不存世之類’,會是先天魔宗留下的麼?”
念頭在許莊心中疾轉而過,據他所知,此獸乃是秉承濁氣而生,在如今的時代,已經沒有供其長成的環境,但若先天魔宗能夠將之尋到,並且不計代價培養,確有一定可能長成。
不過許莊隱隱覺得非是如此,先天魔宗雖然底蘊深厚,但畢竟已被玄門壓制多年,耗費巨大代價培養一頭相當於元神真人的兇獸……不說明珠彈雀,至少用來阻他許莊,未免太過不智了。
“那麼,會是這九重天中本來的生靈麼?”
許莊目露思索,並指起訣一點,太乙虹光劍登時化作驚虹一道,飛斬而出,自下而上,瞬間將這巨獸蛇首上顎生生斬成兩半!
“哦?”雖然一劍建功,但是效果其實遠遠不如許莊所料,要知他是何等劍術,世間恐怕已無多少物事可以當他一斬,竟然只是劈開此獸半個頭顱,可見其不僅力大無窮,身軀之堅也是超乎想象。
“吼!——”
此獸一首重傷,頓如發狂一般瘋狂扭甩起來,其餘四首,更是齊齊咆哮,緊接血口盆張,頓時濁火,烏風,陰雷……各種威勢奇巨的神通自裡醞釀出來。
許莊並不意外,道書記載,此獸每長一個頭顱,都會生出不同神通,否則又豈能夠號稱毀天滅地之威?不過……
“終究不過一頭兇獸而已。”
雖然只是短暫的交鋒,但是許莊已經發覺這頭太古兇獸,根本沒有靈智可言。
沒有智慧,再是強橫的力量,在道法高人的眼中也是等若無物,即使奈何不得,從容退走也非難事,何況許莊還真未必將這‘區區’神通放在眼中。
許莊坐於渡虛宮中,現出頂上慶雲,默默運轉道法。
下一剎那,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狂卷而出,飛出宮去,化作擎天大手朝下一捉,頓時死死拿住此獸一首,任是其有撼天搖地之力,竟也難能反抗分毫,再轉瞬,口中陰雷轟然爆開,只是發出一聲悶響,頃刻間彷彿失去了抵抗之力。
與此同時,他已手段齊出,太乙虹光劍疾馳而去,半空之中,忽地幾晃,竟是化作萬千劍光,聚如星河一掛,裹挾雷霆之聲,殺將下去,斬得血肉橫飛,更不必再談什麼神通。
另外兩方,更有土行神光打下,有無形之霹靂轟然炸響……
只須臾間,許莊已同時重創了這兇威滔天的惡獸五個頭顱。
不得不說,這等太古兇異,確實強橫無匹,以許莊如今的神通,這般劈頭蓋臉轟下,什麼元神真人也打死了,此獸竟還只是重傷,而且只頃刻間,便已有了些許復愈之狀,生命力之熾盛可見一斑。
不過許莊沒有予它喘息之機,收回神通,背後頓時神翎一展,五光流轉,停於水色,旋即水行神光彷彿大潮奔出,浩浩湯湯,只是橫裡一卷,便將這頭數萬丈的巨獸捲了進去。
此獸本來已經垂危,落入水行神光之中,更再沒有翻起絲毫風浪的可能,不片刻,已被煉化了幾分。
“果然……”許莊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他猜測此獸乃是這第九重天的本來生靈,但其實這第九重天,雖是一派混沌雲空之景,卻並非是什麼濁氣塞空的環境,決然不能夠孕育、或者長成這等兇獸。
除非這第九重天蘊養的靈物,能夠創造,或者賦予這兇獸成長的條件!
果不其然,隨着五行神光的煉化,許莊很快自裡發覺了少許異常的氣機。
這些氣機,已經淡薄到了極致,但仍逃脫不過許莊法眼,他將法訣使來,口中低念,很快便有絲絲縷縷流光溢彩在他掌心匯聚,雖然終究沒有成型,但已足夠許莊施法。
他將覓跡之法運使出來,很快溯源歸本,找尋到了方向,心中頓時一定。
“若如先前一般無跡可尋,強去求取不知耗費多少時間,但是既已找到線索,不若先去嘗試取了此物,再往更高重天追索不急。”
他並沒有在雲空之中,察覺異種元炁的存在,可以斷定,這能供養太古兇獸成長的靈物,當不是如那長生炁般的存在,至於是何物事,倒需見過才知。
許莊料想尋得此物一觀,還不至於耽擱功夫,當即不再猶豫,尋着覓跡之法疾馳而去。
不得不說,這已到了第九重天,竟仍如此廣闊,許莊驅使渡虛宮飛了許久,都還未曾發覺邊界,倒是一路途中,竟又發覺不少生靈蹟象,而且皆是兇禽異獸一類,雖非那等幾近神話的太古兇獸,但也各個非是尋常。不過,或許因爲斬殺五首大蛇,沾染了其氣息,這些兇禽異獸沒敢欺近許莊,他自樂得清靜,一路順風順遂尋去,不知過了多久,忽有一物闖入元識之中。
許莊心中一動,驅使渡虛宮飛去,未久,便見一片潔白的光芒進入視界。
“這是?”許莊目光一震,瞬間爲之吸引,只見前方一顆由三顆樹幹蜿蜒,盤旋,互相依靠,一同長成的巨木,紮根在虛空之中。
此木,色淨如玉,枝葉扶疏,片片玉葉之上,彷彿流淌一般,垂下月華似的光芒,瑰麗絢綺,美輪美奐,簡直難以用文字形容。
更令許莊驚訝的是,此木的氣機,簡直……
“先天靈根?”許莊心中生出一絲不可置信,“難道這就是第九重天的‘靈物’?天人功果者,真就如此造化,連先天靈根都可創造?”
不過這世上的每一株先天靈根,確實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許莊心念急轉,駕馭渡虛宮疾速靠近接近靈根,感受着那彷彿超然宇外,先天而降,自成法理的氣機,心中越發篤定。
“也不知此靈根,究竟有何神妙?”許莊自渡虛宮中化光而出,來到靈根之上,輕輕撫去。
毫無疑問,這株靈根就是五首大蛇,甚至此方所有兇禽異獸能夠長成的原因,不過究竟是何原理,尚未可知……
許莊嘗試以元識,去感受這株靈根所經歷的一幕幕歷史,並未得到解答,倒是解開了另外一個疑惑。
這株靈根,或者說這第九重天,都是隨時運轉着的,那些不具智慧,不通道法的兇禽異獸,一旦離開這株靈根,除非根本無從尋找,死守在此處也無益處可言。
所以只有每當靈根‘結果’,氣機外逸的時候,那些兇禽異獸纔會聞風而至,這也是這株甚至對此界堪稱母樹一般的先天靈根,竟然沒有異獸在旁守護的原因。
這倒省了許莊不少麻煩,否則他想收取這株靈根,難免還要費上一番手腳。
許莊注視着此木,目露沉吟,無論有何神妙,先天靈根的珍貴毋庸置疑,既然他已到了此處,那便沒有天與弗取的道理。
只是挪動先天靈根,畢竟不是收取尋常靈根,若是處置不當,恐怕收取不成,反而毀了此木。
許莊考慮許久,終於將肩一抖,自背後升起五行神光,很快高至萬千丈長,展開彷彿天幕,將那先天靈根兜入其中。
五行合真,萬在其中,先天靈根也在五行之中,自然能夠收取,而且落在五行神光之中,許莊也可源源供予五行之精,或許可以維繫這株靈根的生命,使其不致枯萎。
這也是許莊能夠想到最爲妥當的方法,只是如此一來,不斷耗費五行法力也便罷了,既然已將靈根收在其中,再動用五行神光可就要慎而又慎了。
特別是與人鬥法,不到迫不得已之時,許莊恐怕只能當作少了這麼一門神通,這在如今的情形之中,自然不可稱之無謂。
要知許莊雖然神通廣大,變化無窮,但五行元極神光仍是他最爲依仗的手段之一。
不過既已做出選擇,許莊自然不會瞻前顧後,將先天靈根兜入其中,略略感受一番,確知安然無恙,這才收了神光。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一株先天靈根,許莊已可稱道不虛此行,不過他自不會就此止步,回到渡虛宮中,幾乎沒有絲毫停留,便將陣法一催,遁離此地,再次直往天門。
……
——
十八重闕,十八重天,幾乎皆是不同景象。
某一重天,亦是雲空,只是雖無坤輿,天中卻有無數空嶼,猶如繁星懸掛,大者彷彿陸洲,其上千溝萬壑,山巒迭嶂,小者亦如飛峰,煙嵐雲岫,溪泉潺潺,噴瀑飛流……
顯然比之許多空無重天,此界倒是更似一處完善小界。
只是如此複雜的地勢,該往何處去尋‘靈物’,倒卻似成了一個問題。
……
一處陸洲之上,山脈連綿,拱起雄峰,有一奇石橫空凸起,好似懸埠。
不知何時,葉玄章已到了此處,怔怔立於奇石之上,昂首望着遙遙高處,聳於雲上的那座天門,面上似有沉色。
忽然,他耳後竟有一聲突兀響起,問道:“還未從那一擊之下脫離而出?”
葉玄章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又似沉吟了片刻,才嘆道:“道妙……”
他這一聲,也不知蘊含了怎樣的情緒,只是思及那驚天動地的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思及此人在天外連斬冥河宗兩位元神真人的戰績,面色不由又沉鬱了幾分。
“道妙,確實值得稱道。”那聲音道:“不過……值此風雲際會之時代,出現何種人物,都不算是超乎想象。”
“昔日……”說到此處,那聲音似是笑了一笑:“昔日六目真人,煉就陽真,就敢與渡過三大重劫的高人叫板,何等威赫,何等囂狂?”
“還不是淪落到死不死,活不活的下場。”
“……”葉玄章一時凝噎,他雖知曉話裡之意,不過身爲魔宗之人,豈有將六目魔主作爲覆車之鑑的道理。
何況六目魔主已經顛倒陰陽,逆轉死劫,反而藉此渡過三大重劫,踏上散仙之道。
葉玄章搖了搖頭,沒再多言,那聲竟也再無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