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秦景而言,周素就像秦老孃不知什麼時候給她生的一個大姐,不是管這管那,就是教這教那。小師叔將她團成球再給周素時,周素就殷殷叮囑,什麼男女之情不可過於沉迷,世間修士哪怕締結姻緣契,也多的是未能走到生涯盡處的。
修士壽元太長,誰又能真正千千萬萬年不厭倦,若是她過於沉迷,而沈長鈞又不像她那麼沉迷,到時候,這便會成爲她的劫。再看看古往今來,多少登頂大道的人,身邊最後陪伴的還是最開始發願要陪伴渡過漫長歲月的那個人。這話不僅僅對男修,女修亦然,若有一天,是秦景不想,而沈長鈞過於沉迷,豈不照樣是劫難。
秦景:“那裡是這樣說的,萬一正因這麼想,纔不能長久呢。事情總是先去做了,才知能不能吧,抱定不能的念頭去做,結果怎麼會是能呢。姐,世上的事,是你說不行,就真的不行,你說行,卻只是可能不行,但還可能行的。”
雞湯少女再次附身,秦小景牌雞湯,周大姐,你一定要多喝幾碗才行。要不然再這樣下去,矯枉過正,反而會麻煩。最後周素不但沒能說服秦景,反而被秦景好一頓餵雞湯誰想改變我雞湯少女的三觀,我必以雞湯好好伺候
雖然周素未必會被雞湯改變什麼,但至少,她知道她某些時候,是無法講贏秦景的,所以還是讓她自己去闖吧。周素總覺得,姑姑的魂魄裡,狡黠的那一部分留給了她,把又蠢又純又善的都留給了秦景,這才導致秦景這麼傻傻的天真着,所以,她有責任照管秦景,不讓秦景因太過天真而受傷害。
不過,周素被喂一頓雞湯後悄想着,既然沈長鈞千餘年來一直還惦記着張玄素的恩惠。足見這人心頭不止因果,還有情義。一個能記往日舊情義千餘年的人,真心真愛,總不能只千餘年吧。那……就願他二人都能千千萬萬年地相愛相守。直到生命盡頭也不肯離分,非三生三世不足夠吧。
若這世間真有這樣的情,哪怕是屬於自己,看着也知,世間終有真情在。還是可以相信一下,沒遇到只是沒那分氣運,並非不存在。世間有些東西就是如此,只要存在,便會讓人心中懷有如般的希望,希望有一天那存在會將自己的人生點亮。
周素許久未曾品嚐到“美好”這兩個字,但從秦景和沈長鈞身上,卻感覺到了這份美好,美好得令人想起,就會心而笑。儘管她會對秦景說要謹慎一些。但其實她也同樣滿懷祝福。
“上世沒能好好與人相守到天長地久,這一世,既然選好了他,就該好好長久下去。”也許秦景可以做到,但就算飽飲一頓雞湯,周素也依然認爲自己做不到,她心中,有太多太多負面的情緒。
“當然,姐,你也要努力呀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無應山弟子。我那三個師兄,一個比一個靠譜,真的是無應山數百年來最可靠的。大師兄沉穩有擔當,二師兄……好吧。二師兄太過誠於劍,就不推薦了,三師兄也很好,博學多聞,肯當責任,處事周到細緻。誒。說起來我師父也可以嘛,就是不着調了點,不過人生過成我師父那樣,絕對歡樂。”秦景想想,又繼續介紹玄門中其他她認識的光棍漢。
周素輕戳一下光球:“管那麼多,好好過你的日子便是。”
“當然是大家一起幸福快樂纔對呀,一個人幸福快樂,周圍的人都不快樂,會被燒死的。”秦景接着給周素講了一下傳說中的某“天團”,他們的口號是“秀恩愛,死得快”。
周素聽完大笑,再戳一下光球:“不鬧了,嶽冰河今日會來,且看我怎麼應付他,把你的軀殼給取回來。”
“姐,仙尊也不是惡人,你別太針對他。”
“你眼裡有惡人嗎?或者說,你見過惡人嗎?”
秦景:……
好吧,她沒見過。
周素不再理會她,沐手焚香,任憑秦景在她識海里一個勁地喊“女神求嫁”,也絲毫不變色。事實上,嶽冰河見到周素時,周素一直都在忍受着秦景的嘀嘀咕咕,就這樣還能把嶽冰河忽悠得妥妥的,足見周素的演技如何超神。
“你知我會來?”嶽冰河發現了,每次他來,周素都已經沐手焚香罷,只待沏茶。
“雖不比仙尊,但也擅易術。”周素說完,笑盈盈地往嶽冰河面前的茶盞裡添上橙紅茶湯,這俗世的紅茶湯帶着醇美的果香,如同秋日熟透的原野。
今日周素着的是紅衣,不論張玄素還是秦景,都幾乎不穿紅衣。但配着橙紅茶湯,與化作山山落葉的爐煙,這身紅衣倒格外叫人看着順眼:“周家秘傳之豐,你擅易術倒也在情理之中。”
周素頷首,問嶽冰河:“仙尊今日來,想還是爲神魂之事?若然還是此事,便請仙尊免開尊口,我意已決,斷無更改。”
嶽冰河自然還是想將周素的神魂抽出,但卻不是返於秦景肉身,而是想另尋一具軀殼。但合適的肉身並不容易找,就是周甫當年,也只能用自己離魂的女兒,他又哪找個女兒去。所以,最保守的辦法是先將周素神魂抽離,再以術法困於秦景肉身內使她繼續昏迷。待到日後,找到合適的肉身,再將秦景的魂魄放入那具肉身中。
比起嶽冰河來,周素這個盡得宗家秘傳的宗家子弟,自然對嶽冰河能做的一清二楚。神魂肉身如果徹底融合,聖人來了也無法抽離,這與魂魄出竅不同,魂魄出竅,並非全部魂魄都出竅,而是至少要留一魂三魄,餘下的魂魄纔可四處悠遊而不至無法回到肉身中。但抽離魂魄卻必需將所有魂魄都抽離,不管是在體內的,還是在身外飄着的。
所以嶽冰河必須在他認爲的,神魂肉身還沒徹底融合的現在就動手,至於怎麼動手,那就不知道了。但,他必然還會用到秦景的肉身,不管是暫時用於封存魂魄,還是乾脆返魂魄於秦景肉身都一樣。
周素等的就是那個時候,所以她不着急,等着嶽冰河一步一步來便是,急的反而應該是嶽冰河,他纔會擔心神魂徹底融合,不是嗎?
看起來,周素是全無防備的,就如同一盤可口的水果,甚至已經洗乾淨,只要伸手去拿就可以開吃。嶽冰河有仙尊之境,哪怕斬了修爲,也是仙尊之境的氣魄,自然不會糾結於周素是真無防備還是假無防備,實力之下,皆不過土雞瓦狗,不值一提:“既如此,那便……”
嶽冰河可不是打算說“那便算了”,而是“那便我親手來取”。
饒是周素有所防備,也差點着了嶽冰河的道,魂魄抽離後,周素便倒地不起,如同死去一般,毫無生息。而被嶽冰河抽出的光球,在嶽冰河確定是秦景後,被他迅速送進秦景肉身中封存。封存而不是返還,封存意味着秦景的魂魄就是回到肉身中,也無法動彈,如同從牢一般,反而被自己身體這坐牢籠給死死束縛住。
就在嶽冰河欲走時,周素忽然睜開眼,一擡手便奪過方寸河山。嶽冰河驚詫之下,便是反應再快,居然也無法招回方寸河山,他驚怒到極點時,周素輕聲而笑:“世間所有方寸河山,都源自吾祖道宗的秘法。”
“你是周素。”
“對,我是周素,是那個你跟姑姑一起回來時,扒着姑姑要果味糖的周素。既不是秦景,也不是張玄素。”周素收斂起臉上的笑容,靜靜看着嶽冰河許久,“是否很失望?”
不等嶽冰河回放在,周素又繼續笑:“你會更失望的。”
話音落下,張臨等宗家子弟齊齊現身,同時還有一直與宗家子弟在一起的沈長鈞。周素從方寸河山中,將秦景放出來,十指結印按在秦景眉心,約盞茶工夫,秦景便從昏迷中睜開眼來。
“真是對不住,把你的生殺大計都打斷了。”周素說完,站到已被宗家大陣壓制住的嶽冰河面前,淺笑盈盈,笑得仿若張玄素當年一般,面帶雪光,“其實,宗家人雖然不喜歡你,但並不認爲你有大過。畢竟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最後縱是相負,也不過是你不情我不願而已。若你不存惡念,把秦景的魂魄給你又何妨,所以,仙尊,有沒有感覺到後悔失望。”
“既不認爲我有過,爲何針對我。”
“因爲我是宗家人啊,你欲行惡,雖還未行,卻已是惡,自然當止。而且,他們兩世輾轉,好不容易能長久相守,並締結下三生三生的姻緣,怎麼能叫別人破壞呢。姑姑上世沒能圓滿開懷,這一世,總該得到滿足纔是。”
秦景都不覺得周素有講什麼難聽的話,一句句都是“不怪你”“沒關係”,但看嶽冰河那臉上覆雜的眼神與表情,秦景就知道,不管周素講的重不重,對一樣字字句句重重戳在嶽冰河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