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多拉就像是一頭猛獸,弓着腰,低着頭,在木頭籠子裡走來走去。
這是一個特製的專用的大木籠子。四周的木頭樁子十分粗大,足足有牛腿粗。用最牢固的鐵條連接在一起,牢不可破。木頭是剛剛砍伐的樹木做成,散發着刺鼻的氣味。因爲籠子擱置在寬闊的帳篷裡,終日見不得陽光,故而,顯得更加陰暗、潮溼。鮮木頭的氣味越發濃重,且經久不散。裡面很闊大,足足可以裝進去一頭小象。顯然是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而成。也許只有班多拉纔可以享受這種特別待遇。
班多拉在裡面不停地走來走去。
在特別時期,人與獸的區別在於是否善於保持煩躁或者安靜。
在囚籠裡尤其明顯。人在被囚禁時候,多半會顯得安靜,野獸則在同樣的條件下會煩躁不安。班多拉狂躁不安只能說明他的人性漸漸泯滅。這一點尤其可怕。
人帶了獸性,比野獸更恐怖。
他經過了飢餓的最嚴酷的考驗。
要不是多倫擔心他出意外,及時改善了他的伙食境況,他不會如此精神抖擻。他顯得狂躁不安,常常大喊大叫。聲音透過囚籠,穿透了帳篷傳得很遠。這讓當兵的看守們惶惶不可終日。他們簡直被他吵得寢食難安。
有關報告接連不斷送達多倫手中。
多倫一開始認爲他的部下——那些看守兵過於矯情,一點兒委屈也受不了。但是他很快發現情形有些不妙。班多拉越發暴躁,暴躁得近乎瘋狂。健康狀況每況日下。他擔心班多拉真的瘋了,那就會前功盡棄,甚至遭到多蘭多伯爵的責罵和嚴懲。
對多蘭多伯爵來說,班多拉就是一個無價之寶。
於是,多倫採取了斷然措施。加強了對班多拉的“安全性保護”。飯菜數量和質量有所改善。
班多拉的健康狀況正在一天天好轉。
暴躁卻並未減輕。
“班多拉,你究竟要怎樣?”
多倫“看望”班多拉的時候,頗爲冷靜地問道。
班多拉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不說話。
多倫重複一遍。
班多拉稍稍安靜,仍不說話。
“你有話儘管說,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我們會考慮的。”多倫說。
“我——要——面見——大將——軍!”班多拉幾乎一字一頓。
“就爲了這個?哦,明白了,班多拉。我會轉告你的意思的。我早就跟你說過,只要你交出碧血龍珠,什麼都好說。什麼條件都可以談。我們的多蘭多大將軍很好說話,一點兒也不霸道。很隨和也很和氣。”
“我的珠子,就是那顆。。。。。。碧血龍珠。。。。。。沒有帶在身上。我不騙你。。。。。。”班多拉說道。
多倫也許第一次聽到了班多拉說話,(以往只是嗥叫)頓時顯得很興奮。儘管他儘量壓抑着,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但是還是露出些蛛絲馬跡。喜悅的蛛絲馬跡。
“那麼,你什麼意思?”多倫語氣很和緩,稍稍增加了親切的口吻,“你是不是想找個人替你把珠子送來呢?這個辦法也許可行呢!我知道你遲早會想通。”
多倫心裡的算盤珠子撥響了,噼裡啪啦!但只有他自己聽得到。多蘭多伯爵不要殺死班多拉的主要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那個衆所周知的原因。事實上班多拉已經成了人質。多蘭多得不到珠子,班多拉就只能在囚籠裡待着。從班多拉的說話語氣上觀察,這傢伙明顯有些服軟的徵兆。這讓多倫看到了曙光。
班多拉瞪着驚恐呆滯的眼睛,慢慢說道:“我想寫一封信函給我的家人,你覺得怎麼樣?”
多倫道:“還能怎麼樣!很好呀!我就說你,班多拉,不會是榆木腦袋。遲早會開竅的。這正是我們正式合作的非常良好的開端。你趕快寫,我們替你轉達。這件事情總算是有了眉目。你很快也可以獲得自由了,班多拉先生!真正的兩全其美。”
班多拉紅頭髮叢中的呆滯的眼神仍舊沒有一點光彩。黑黢黢明顯瘦削的面孔,暫時還看不出快活的表情。也沒有傳達出任何的情緒。這沒關係。只要不再狂躁不羈,一切都好談。“那你就趕快寫吧,寫的越詳細越好。我馬上找人給你送來紙筆。馬上,保準不會誤事的。”
“且慢,”班多拉說道,“在做這件事之前,我想弄明白兩件事。”
“你說,你說,只要我知道的,毫無保留,據實相告。我不怕麻煩。”多倫說道。
“第一件事:那個與我交手打鬥、佯裝敗退的孩子究竟是什麼人?他的名字叫什麼?哪裡人?第二件事:你們打算怎樣利用我的無價之寶碧血龍珠?”
“嗷嗷,你問這個,你問這個嘛,”多倫有些遲疑。很明顯,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不可以隨便說。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不是兒戲。多倫犯錯,恰恰就在口無遮攔上。他以爲關於第一個問題用不着保密,而事實是:這件事同樣事關重大。當時,他簡單說出了皮皮俠的相關情況。皮皮俠的身世他並不清楚。卻也給了班多拉提了個醒。
班多拉沒有任何的反應。他等着第二個問題的解答。眼睛瞟着多倫。
這個問題,多倫可就不敢信口開河了。
魔怪谷的神秘與危險,他是知道的,一個神秘莫測的所在,如果經過許多人的口口相傳,再加上綜合想象力作用下的各種各樣的再創作再虛構再誇張,其魅力非同一般。傳說總是沿着虛幻的怪異的甚至於詭異的方向迅跑,你想攔也攔不住!真正有膽量有氣魄涉足者畢竟寥寥無幾。人世間從來不缺乏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但是你想發一筆橫財僅僅靠着運氣恐怕遠遠不夠。相關硬件必須完備。他相信:碧血龍珠也許只是一塊進入魔怪谷的敲門磚,魔怪谷裡面,除了黑暗還有更要人命的東西。這些,實在超出了多倫的解答範圍。另外,事關機密,說禿嚕了嘴,多蘭多饒不了他。人的命運並非自己把握。
“班多拉先生,關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我很遺憾。不能爲你提供確切的答案。我相信就是我的尊貴的上司多蘭多伯爵來了,也是無能爲力的。原因很簡單。我們沒進去過魔怪谷。貿然闖入慘死的那些人,我們倒是有所耳聞的。後來也確實有我們的人蔘與了收屍。情形很淒涼、悽慘。但這說明不了什麼。。。。。。事情就是這樣。”
多倫好不容易解答完畢。
他揩一把臉頰上的汗水。
外面陽光普照,大帳篷裡面永遠黑暗。
班多拉在近乎絕望的境遇下決定寫這封信。這不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函。也許會成爲他今生的絕筆!
他的手在發抖。
按照平常人的理解,他寫完這封信就可以自然而然進入自我救贖程序,將功折罪。他的家人見到了這封信就會毫不猶豫派人把碧血龍珠送來。他把它交到多蘭多手裡,多蘭多會興奮得渾身發抖。隨後,他將帶着多蘭多去解開魔怪谷的全部秘密。再然後他的身份,不,也許是命運,就會來一個徹底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大改變。也許因爲碧血龍珠的直接原因他會受到寬大和禮遇,隨着多蘭多夙願得償他的人質身份將會隨之消失。他會被從木頭籠子裡放出來,徹底擺脫遭到囚禁的野獸般的地獄生活。他以往犯下的所有的過失過錯甚至罪惡都將一筆勾銷。隨之去做一個正常人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海盜,海盜,罪責難逃,人人得而殺掉!”多麼可怕!還是迴歸到普通庶民的人生軌道上比較好。他可以以平常人的身份,重新找回生存的價值和生活自信。隨便去一個地方憑着自己身強力壯創造生命的奇蹟,像普通的芸芸衆生那樣,在天神烏卡拉爾的庇護和慈光普照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男耕女織生兒育女。展望未來,另一類不一樣的日子正在向他快速靠近。多麼好!
——然而,這只是普通人按照普通的邏輯思維的說法。
班多拉不這樣認爲。
他早就對此深思熟慮許多遍,無數遍了。他之所以苟活到現在,是因爲他是碧血龍珠的擁有者。一旦碧血龍珠不屬於他而屬於另外的任何人,他存在的價值便不復存在。他殺人搶劫罪行累累罪不可赦,聲名狼藉名聲壞到了極點。他的死將會使得許多人高興得睡不着覺。肯定會有人欣喜若狂舉杯相慶!他可能被斬首,然後梟首示衆。腦瓜裝進小木籠懸掛城門;也可能被吊死。臨上絞刑架之際頭上被戴上象徵着無邊黑暗的灰黑色頭套。這種頭套與他登陸蒙面作案時所戴的蒙面罩在作用與意義上截然不同。前者是生存方式的掩護,後者則是進入地獄的遮羞布和通行證。眼前一黑,兩腳懸空,生命宣告結束!
除了上述設想,也許還有另外的結局。
那纔是他真想要的。也是他最渴望的。目前還是個秘密,天機不可泄露,對天神烏卡拉爾也不能說!
其實他拿到了紙和筆最後一次答應寫這封信之後,在短短的一個鐘頭之內,就已經立竿見影地獲得了走出牢籠的寬大寬貸。也沒有進入地牢,而是一間不錯的小平房,一間很普通卻很溫馨的充滿溫情的小囚室。小囚室內流動着自由快活的、無比清新的空氣,清爽宜人沁人心脾。室內有一張小型的矮矮的小圓桌,一盞油燈,還有一個有些奇形怪狀的小的木頭墩子。在他看來這便是天底下最理想的書寫環境了。據說天才的作家、畫家最偉大的藝術作品大都產生在惡劣的環境裡。他對此曾經持懷疑態度。眼前,他卻開始相信了。
他半生爲了自己的狂傲闖蕩江湖狂放不羈獨往獨來幾乎爲所欲爲。這些,是要付出代價的。有所得必有所失。能在此時此地尋找到懺悔的契機,寫下自己的唯一的一件作品那是一種榮耀。他的曠世大作一樣可以與大師級的作品相提並論並被藏於深山傳於後世,一樣爲人們垂青敬仰併名揚千古!因爲這不是一封普通的家書而是他所下的一個命運的大賭注。這個賭注今生今世也許僅此一次,他不會留下任何的遺憾。願賭服輸,關係到他命運大逆轉的賭注早就想好了。只不過他的這個賭注不是下在賭盤上,而是寫在粗糙不堪的幾張黃麻紙上!
曠世奇作即將在這裡誕生。
他寫得很快,自己都爲自己的飛速的書寫速度感到吃驚,簡直無與倫比驚世駭俗!他筆下寫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卡巴族文字,而是隻有海盜幫的人才讀得懂的暗語文字或者稱爲暗語符號。像“吃飯”、“睡覺”這些日常的生活用語常用詞彙,會被寫成“差基肥幹”和“帥怪傑了”。這些詞彙由特異的字母拼寫,除了海盜幫無人看得懂。這無疑是海盜幫老前輩或者說海盜幫的先驅者們的一項發明、一大創舉。
他寫滿了兩大張一尺半尺幅的黃麻紙,最後卻沒有署名。不是沒地方了,而是他有意爲之。他知道此舉純屬多餘。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有點兒文化的爲**者們,哪一個不認識自己丈夫的筆跡?他的妻子米蘭當然也不例外。然後,他寫上了日期:車納爾歷中元1126年荷月十九日。並在“十九日“的後面點了一個粗重的墨點。鵝毛筆的筆尖就是這樣,蘸了墨水之後,筆尖一般不能長時間在紙上停留,一停一頓,就會這樣。
他的這一個墨點停頓,正在說明他完成這篇大作時如釋重負?
這裡需要說明一點的是:傳說班多拉的這封短信奇蹟般的被好事者保存了下來。當然也包括那個具有史詩意義的日期:車納爾歷中元1126年荷月十九日。就仰仗着這個日期,爲後來的史學家提供了重要的考證依據,不費周折地解決了那一時期的歷史斷代難題。至於那封信上的文字,研究者們雖然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還是停留在孩童時代的啓蒙階段,始終進展不大。個別專門學者的杜撰式的判斷結論,惹來不少的爭議。但專門學者毫不氣餒,心裡說道:“隨便你們怎麼說,反正你們都不認得,那就很好辦了!”越是深不可測的學問,越是容易陷入欺騙的泥淖。知識高深如沼澤地,不是人類的福祉,而是悲劇。玄而又玄的東西大多與欺瞞藕斷絲連。
。。。。。。
空洞的走廊傳來了牛皮靴的聲響。
班多拉站起來,常常籲出一口氣。
軍官們爲什麼都喜歡穿千篇一律的牛皮靴子?人類的衣着穿戴,人類身上的所有包裝物中,最遲發明的應該是鞋子。穿鞋不是尋常之舉,乃是人類脫離地球的開始。腳跟墊起來越高,距離地球越遠。於是,女人們的高跟鞋便是她們頭重腳輕輕飄飄的鐵證。美麗好看與姿態優美居然要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實在有些不划算。海邊的女子喜歡打赤腳,是她們的冥頑不化,還是固守傳統的返祖現象?
。。。。。。班多拉沒有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因爲多倫、卡布爾已經走了進來。
班多拉的思維變得很活躍。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兩位足以決定他命運的人,就站在鐵柵欄外面。
“寫好信了麼?班多拉先生!”多倫反揹着手,打量着囚室問道。
“是的,寫好了。”
“請拿出來吧!”
“什麼?”
“還有什麼?當然是你寫的信。”
“我現在不能交給你們。”班多拉好像很固執。
“爲什麼?”
“我要把它親手交給送信的人。”班多拉語氣肯定。
“嚯,你這傢伙,難道不知道這叫審閱?沒有什麼可商量的!”卡布爾義正詞嚴,不容置辯。
“我說過了,我只能面見送信人,當面把信交給他!”班多拉一步不退。
“好啊,你長臉了是吧?看我不收拾。。。。。。”卡布爾捋袖叉腰發怒了,旁側的多倫用眼神制止了他。上司的眼色有時候也是命令。
多倫說道:“班多拉先生,你現在還沒有解除監禁,按照車納爾帝國法典的相關律條,我們有權這樣做。請你自律。”
班多拉很不情願地從鐵柵欄空隙遞出了兩張麻紙。
多倫接過來瀏覽一眼,交給了卡布爾。
“這是寫的什麼烏七八糟的玩意兒?!”卡布爾只看了兩眼就怒不可遏。
多倫要回來,從鐵柵欄空隙遞了進去。問道:“班多拉,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要我們給你找送信人?順便說一句,你寫的是些什麼玩意兒?”
“不要。”班多拉說道,“送信人,必須由我指定。我寫的信只有我最信任的人看得懂。”
“好吧!那就一切依你。”多倫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派頭。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在拿到碧血龍珠之前,班多拉身價不菲。地位不可低估。
“請你說出送信人的名字?當然,最好我們認識他。”多倫說,“那樣的話,方便我們找他。”
班多拉無語,停頓須臾。然後很平靜地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怎麼會是他?!”卡布爾小聲問道。多倫沒有理會他的驚異的表示。轉而對班多拉說道,“請放心,我們一定替你找到他。”
說完這話,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那間囚室。
“我看這個班多拉強盜一定是在耍我們。他居然要庫比去送信。庫比,一個瘋瘋癲癲的大傻子,就他,還能送信?真是滑稽,滑稽透頂!”
“我說卡布爾,你能不能不這樣?咋咋呼呼有什麼用?人家這麼做,自然有人家的道理。我看這事沒那麼簡單。”
“你指什麼?”
“那個該死的庫比。”
“庫比怎麼啦?”
“庫比有重大嫌疑。”
“不會吧?那個白癡?大傻瓜會有嫌疑?”
“庫比的白癡很可能是裝出來的,你的聰明也可能是裝出來的!”多倫堅定不移地說,“卡布爾啊卡布爾,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在刀尖上討生活?在刀尖上混日子?這樣的日子就好比是用剃頭刀擦屁股,險着吶!一個不小心,說完蛋就完蛋!。。。。。。你看看你呆頭呆腦的樣子,你沒長心啊!”
可憐的英雄卡布爾被上司罵得莫名其妙。擡頭一看上司的鼻子也越來越紅。
多蘭多伯爵的女兒凱拉走進了母親蘿莉的房間,親親熱熱說道:“尊敬的母親,女兒想跟您說一下,我想去大太太那兒看望她。需要徵得您的同意。特意跟您說一下。您不會反對吧?”蘿莉微笑道;“我的好女兒,我爲什麼要反對?我的女兒已經長達了,知道孝敬長輩了,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我怎麼會反對呢?高興還來不及呢!你去吧,她是你的大娘,身體一直不太好,你應該去看望她。還有什麼事情要跟你的大娘說麼?”
凱拉說道;“是有點事情。不過請您原諒,我現在不想告訴你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蘿莉道:“怎麼會呢?我的女兒長大了,應該有點兒自己的小秘密啦!你去吧,我的孩子。”
大太太的房間一直是門窗緊閉。這天,一如既往。
多蘭多伯爵的大太太患有先天性哮喘病,整天呼嚕呼嚕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喉嚨裡好像永遠被濃痰堵塞了。臉上的痛苦顯而易見。但是她還是從牀上欠起半個身子,迎接凱拉的到來。
“我親愛的凱拉,大娘可把你給盼來了!”大太太高興地說。她有明顯的不正常的腮紅,呼吸仍舊不暢。
“大娘,您老好點了啦?最近羅曼醫生來過沒有?”
“來過了。”大太太說道:“我已經好多啦!你不用太牽掛。怎麼樣,最近,過得還好吧?”
“我很好,大娘。謝謝您的關心。”凱拉說。
“你的那些小夥伴們也都好吧?”
“他們都很好。我替他們問候您!他們都很喜歡您。”
“謝謝,真的很感謝。一個老太婆居然還會有人惦記,不容易。”
“大娘,我們好像好長時間沒有坐在一起說說話了。”
“可不是。你是大娘的開心果。幾天不見,就惦記。你有什麼話要對大娘說麼?”
“有一點兒。”
“那就請說。我總是喜歡聽你說話,你一說話,大娘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凱拉頓了頓,說道;“大娘,如果我說起你不願意提到的話題,您可不要生我的氣啊!”
大太太道:“你看看你,如此見外。大娘要不高興了。”
凱拉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我的父親捕獲了海盜班多拉,他跟我的哥哥同名同姓。這原本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聽說父親向他索要一顆夜明珠,而那顆珠子居然是打開魔怪谷大門的金鑰匙。而今海盜班多拉已經答應父親拿出珠子。接下來,父親一定會讓這個班多拉帶着他和他的隨從們去闖魔怪谷。您想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大太太道:“恐怕你的父親最終不會放過那個海盜的。你的父親爲了滿足他的貪念,會不惜一切的。這一點我非常清楚。你爲什麼跟我說起這件事?”
“大娘,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凱拉爲了解開心中的一個結,纔來看望大娘的。
事情的起因,還應該從昨天夜裡說起。
昨天夜裡,刀龍俠皮皮約見了凱拉。
刀龍俠皮皮告訴凱拉,囚室裡的班多拉已經屈服,答應了多蘭多將軍的要求。寫了信讓家裡人獻出碧血龍珠。送信人不是別人,正是雲妮兒的繼父庫比。皮皮最後說道:“班多拉可以讓你的父親發大財,幻想以此換取自由。但是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相信,你的父親多蘭多將軍是不會放過班多拉的。”
“爲什麼不會放過班多拉?我父親是個很慈善的人。一個大名鼎鼎的伯爵,一個大將軍啊!”
“你太天真了!凱拉。”皮皮說道,“我的估計決非空穴來風。你的父親有多個理由會殺死班多拉。”
凱拉問道:“請你說說看。”
皮皮道:“首先班多拉是個海盜頭目,犯下過殺人越貨的滔天大罪。爲了一己私利放掉他,會敗壞你父親的名譽。第二點,你別忘了,班多拉是在你父親的逼迫下不得已獻出寶物的。仇恨的種子終究是會發芽生長的。爲了剪除後患,他必死無疑。”
“真的會這樣麼?”
“我看會的。”皮皮道,“我聽說你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叫班多拉,是嗎?”
“是的。”凱拉答道。
“看樣子你的父親已經心中有數了。”
“這話怎麼說?”
“你的父親親自審問過海盜班多拉麼?”
“好像這個案子一直是多倫將軍經手的。”凱拉說道,“我父親當然不會親自審訊班多拉。這個班多拉滿頭的紅頭髮,面部遮擋的嚴嚴實實,我的父親從沒有正經看他。因此也就不會想到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皮皮藉着月光看着凱拉的眼睛,說道:“難道你一點也沒有懷疑班多拉的真實身份?”
凱拉冥冥地說:“多多少少有一點。至少我應該親眼去看一下那個班多拉。我想假如真的是我的同父異母的兄長的話,我會認出來的。”
皮皮道:“這正是我找你談話的原因。”
凱拉道:“你的意思是。。。。。。”
皮皮道:“你既然已經這麼說了,我沒什麼意思。我現在只想告訴你一點,我不會讓你的父親殺死班多拉的。”
凱拉道:“你爲什麼這樣說?”
皮皮道:“我千里迢迢從東沙島來到這裡,主要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尋找姐姐百靈的下落;再一個就是要找到那個殺死我父母的真正的仇人。那顆碧血龍珠是我們家的傳家寶,誰也別想輕易奪走。我要親手殺死班多拉,爲父母報仇雪恨!”
凱拉道:“我的哥哥怎麼會殺害你的父母?他們前世無怨今世無仇啊!”
皮皮冷冷道:“可是,喪盡天良的海盜是不會顧及什麼‘前世無怨今世無仇’的!他們是一些喪盡天良的傢伙。”
凱拉道:“皮皮,我比你大,是姐姐。我們還是好朋友,難道真的忍心殺死我的哥哥?你親眼看到了班多拉行兇殺人?”
皮皮道:“當時我還小,那天夜裡夜黑風高,我的驚恐可想而知。我確實沒有看到是誰動的手,也沒看清是哪個海盜殺死了我的父母。當時場面很混亂,海盜人很多。但是有一點我不會糊塗。誰手裡拿着我們家的傳家寶誰就是我的仇人!。。。。。。我可不管這個班多拉是不是你的哥哥。”
凱拉道:“這件事最好弄清楚再下結論。。。。。。我想去探監。你覺得怎麼樣?”
皮皮道:“去那兒證實一下,很有必要。但是你記住,凱拉,一定要秘密進行。大人們的心思有時候很難估計。有時候他們想的跟我們大不一樣。”。。。。。。
因爲有了刀龍俠皮皮的這句話,凱拉才決定先找大太太探探口風。凱拉是個心細的姑娘。考慮事情喜歡權衡再三。
於是,凱拉麪對大太太——自己的大娘,將刀龍俠皮皮的遭遇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大太太驚異不已。
“啊,凱拉,我的好孩子,你說的故事,聽起來像一部悲情歌劇。啊,天神烏卡拉爾,請您饒恕所有的罪過吧!但願我的兒子班多拉不是故事裡的海盜班多拉。我的兒子不會無緣無故殺死無辜的人!凱拉,我的好孩子,你去吧,你去那兒證實一下吧!本來我老太太也應該去的,很可惜很遺憾我現在這個樣子!不管事情的結果如何,你一定要勸勸你的父親,千萬不要隨隨便便殺人。天神烏卡拉爾自然會懲罰他們的。我們已經看厭了殺戮,除了那些罪大惡極無可救藥的傢伙,不要再殺人。互相殘殺是人類的災難啊!。。。。。。”大太太哮喘病嚴重起來,呼吸急促,兩手使勁抓住了喉嚨,撕扯着,面部表情十分痛苦。
凱拉驚慌失措,飛身跑下樓去,抓起管家婆莫莉的雙手用力搖晃着,嘴裡大聲喊叫着:“快去快去,找來,請羅曼醫生。。。。。。來這裡!——一刻也不要耽誤!。。。。。。。大太太需要緊急搶救!
不到一支菸的工夫,羅曼醫生來了。
聽到大太太轉危爲安,凱拉一下子癱倒在地。。。。。。。
遠處,鐘鼓樓的鐘聲噹噹噹敲響了。
沒人理會鐘聲究竟敲響了幾下。
遠處,魔帝大教堂屋頂上的一羣灰色的鴿子在鐘聲裡飛上了陰沉沉的雲空。
它們打着唿哨,與同類的鴿子們不一樣的唿哨。
唿哨聲聲,聽起來有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