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修行的角度來看,世人大多都處於病態,區別僅在於病的輕重程度不同,一些人的病已經外在顯化,另一些還處於潛在未發的狀態,並且有的是身病,有的是心病,更多的則是兩者兼有。
修行就是要對這種狀態進行改變,使重病變輕,小病變無,進而開智生慧,實現這一轉變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修身。
一般而言,修身與修心是修行的兩個方面,《道德經》裡把它們比作車的兩個輪子,只有兩個輪子的大小一致,車子才能順利前行。
在實際修行的過程中,身心這兩個輪子總是處於變動的狀態,只要能調適得過來,車子也總還是能前行的,只不過行進的軌跡會或左或右來回顛簸擺動而已。
因此,要想快速抵達目的地,只有儘量減少這種擺動的頻率和幅度。
修身與修心可看做是一體的,修身不過是修心的一個具體法門。但是隻有修到本心顯現後,過渡到身心一體的修行狀態,兩者才完全是一回事,此時,也就無所謂修身與修心的區別了,但在這之前,還是有必要分開修煉的。
自在萬象門基於道門理念和多年經驗劃分出了大的修行階段:
首先,是實現袪病強身,達到恢復健康的入門築基階段。
其後,是精滿氣通,又名煉精化氣階段,達成化肌活血,鍛鍊內臟,轉精爲氣。
再往後是氣滿化神,即煉氣化神階段,這時氣化成神,大腦由表及裡逐漸由木變活,由濁變清,意念得以強化。
隨後是神足入虛,即煉神還虛階段,這時已經可以說到了肉身和宇宙天地相通的地步了。
至於最後面的兩步,爲煉虛合道和道法自然階段,就不是單一的修身功法所能成就的事了,單修煉體的強者最多隻能止步於此,這兩步和修心的關係極爲密切,只有身心兼修的功法纔有可能實現。
這兩個階段,類似佛門所說的心花初開和心花怒放階段,心口所堵之物慢慢層層剝離片片碎落,漸露本心所示,直指飛昇成仙成佛。
爲了便於表述和體現循序漸進的階梯式進步,自在萬象門參照仙洲內廣泛通用的築基、得藥、結丹、煉己、還丹、溫養、脫胎、玄珠、瑤池、無極十大境界,依據自在爲無極功的特點,將以上階段又再細分爲一元復始、二龍出水、三山伴月、四象陰陽、五氣朝元、六丁六甲、七星北斗、八門金鎖、九曲連環和十方無極。
比如華瀾庭目前所處的四象陰陽境,仍歸屬在煉精化氣階段之內,五氣朝元境算是初步進入煉氣化神階段,七星北斗境之後達致煉神還虛階段。
而十方無極境可說是煉虛合道階段的巔峰,只有突破進入道法自然階段後,才具備了飛昇的資格和衝擊仙道的可能,這也是自在萬象門內,乃至仙洲之內極少數老而不死的頂尖大能想法設法所孜孜以求的。
在回想了一遍這些基本的修行知識後,華瀾庭不由慨嘆自己仍處在修真階段的下端之列,他把心一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幹她孃的!火煉真身!
他又默想了幾遍新的煉體功法的步驟、方法和心訣,開始略微放開了自身的防禦緊張狀態。
剛鬆弛一些,隔着杯體傳進來的熱力和衝力立時以數倍的力量全方位抵達,華瀾庭舌舔上齶,緊咬牙關,抿了抿嘴角溢出的血絲,全力運轉功法,丹田中內丹光華閃亮。
不像師長助他煉體時會控制力度和節奏,此時一塊塊包裹着炭石的地火大小不一,每次的撞擊力度有輕有重,間隔有長有短,讓他不能預測,所以不敢稍有懈怠,只能全力以赴,生怕疏忽之下被極重的力道撞得暈死過去。
這個過程艱難而漫長,只能靠熬,就像在海水裡洗一塊充滿雜質的海綿,用力擠時,海綿內的雜質就排出來,放鬆時,海水就被吸入海綿,當反覆擠洗,經過無數次循環交流後,海綿內的雜質最終就會完全被海水替代,達到肉身真氣充盈、脫胎換骨的狀態。
這個過程首先要求靜坐入定,收攏繁雜的念頭,這點華瀾庭本來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但因身處危機之中,還是花費了不少工夫才實現,最終可以將意念隨意地定於身體任何部位一定的時間。
接來下,要忍受外力刺激下種種的肉身不通所造成的不適,開始是肌膚、骨骼,然後是經絡、內臟、心脈,越往深處,其痛苦程度越大。
從氣的角度來看,肉體不通及不適的感覺,一個是因爲濁氣阻塞,另一個就是氣路通道狹窄不暢所致。
其功用相當於築壩蓄水,一旦水位達到,利用水的位能破壩而瀉,即可把濁氣連同航道上沉積的污泥濁水一併帶入江河,從而使航路變得通暢。
這時,纔會感到異常的舒服。
當然,這種現象也只是暫時的,很快下一段或下一層次的不通,又會使氣機停於某處,造成新的不適,再開啓另一場戰鬥。
與此同時,還要同時對精氣進行轉化,把低能量的精轉化成能量層次更高的氣。
體內之氣會沉於某處,這時人的意念會自然跟過去。可以選擇將意念從該處挪開,還可以將意念定在該處,使那裡的氣覺強化,也可以用意念使氣覺處鬆動,幫助氣機打通該處。
具體如何需要臨機定奪,華瀾庭的這套功法用的是正反交替法,先強化氣覺,從前面頂住氣,待憋到一定程度後,猛然撤意,好像往水下壓皮球,壓到足夠深時,猛地撒手,球就會一下反彈上去,由此讓氣機逐點自行通過體內循環通道,完成一次循環轉化,同時強化肉身和真身。
多次反覆後,華瀾庭身上一點點排出了油膩黑色的不潔之物,肌肉變得越來越柔軟而有彈性,肌肉纖維的走向也趨於順直,肌體痛感開始減弱,骨節之間不斷被撐開發漲,劈啪作響。
說來簡單容易,華瀾庭在這不知多久的過程中,竭盡所能,用出了數種方法,才得以撐到現在。
最先就是忍,依靠強大的意志忍受內外交加的疼意和無處不在的痛感。
華瀾庭想起來在俗世界的小村裡面,他曾看見過中醫大夫給患了肩周炎的大叔大嬸們治療,不管不顧的強力拉伸之下,滿屋子充斥着患者的哭爹喊娘、鬼哭狼嚎、哭天搶地的叫喊。
外面的熱力和衝力比中醫大夫的更加隨機暴烈,華瀾庭此刻的表現更是不如,聲嘶力竭、歇斯底里地吶喊大叫,反正這裡沒人笑話他。
實在耐受不住時,爲了不讓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啓動而暈死過去,華瀾庭就激發胸口的空天青煙玉。
他早已可以指揮空天青煙玉釋放出儲存的精純靈氣,只是還只能一絲絲地放出,不能隨意控制量的大小。
依靠着微弱但持續的靈氣補充,他才能繼續支持下去。
幾輪過後,隨着他在空中迴旋盤繞緩緩下降,溫度越來越高,時間一長,先是爵杯,後是高足杯,都有了抵受不住高溫長時間灼烤,開始軟化皸裂的情況。
華瀾庭只好召喚出了六方杯和竹絲杯貼在內部進行加固,好在肉身得到了強化,估計還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
當意志力忍受、空天青煙玉靈氣輔助都有些跟不上火煉肉身帶來的痛苦的時候,華瀾庭不得已用出了雲軼奇教授過的“舍我觀想之精神勝利法。”
修真修佛者能夠看到自己身體裡面情況的神通叫“內視”,引申開來,審視自己可以叫“內觀”,研究別人叫“觀察”。
人們每天都在吃飯,吃進去的有動物有植物,我們還喝東西,喝奶喝水,我們呼吸空氣,曬着太陽,這些構成了我們身體的一部分,然而這些不過是種種物質、能量和信息的聚合而已。
在這個意義上,人的身體不過是假借種種東西的和合體罷了,所謂假借而生的身體而已。
當身體“這團東西”出了問題,當例如死亡這件無可奈何沒有辦法的事出現時,當一個人覺得極其絕望時,至少有一種辦法,就是試着把“我”抽離出來,採取一種旁觀的態度,試着去觀察它、感受它——一個人有機會把自己作爲一個觀察的對象,去品味和把玩,也許不能改變什麼,但這本身就是一種既環保又高級的快樂方式。
以上觀點用到修煉上,用雲軼奇的話說是妙用無窮,最低限度至少可以減少痛苦。
華瀾庭還做不到元神離體,但當他努力嘗試從身體外面去“看”自己的肉身的時候,雲軼奇提及的高等妙用他沒體會到,但袖手旁觀並“幸災樂禍”那個“別人”在受苦,果然起碼是自己痛苦的感覺降低了很多。
就這樣,華瀾庭交替使用各種方法,終於感到煉體之法的修煉達到了一定的程度,肉身的強度提升了非常大,再煉下去,不論溫度再高再烈,已經不是這些凡火能夠輔助提高的了,必須有更高層次的外力才能讓他進入更精深的煉體修行中。
而這時六方杯和竹絲杯也要快融化了。
以華瀾庭的估計,他此時暴露在地火中,肉身都可以支撐一些時間。
可是然後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嗎?置之死地的後生在哪裡?
他一直寄望不斷撞擊他的地火能夠把他推向地溝火窟的邊緣,這樣他就能夠上去,或者用金絲鐵線勾住後脫困到實地上。
但不知是不是運氣不佳,這種情況沒有出現,他始終在中間的位置浮浮沉沉。
土葬觀念根深蒂固的他,實在不願意被火化致死。
再過不久,等杯體熔盡,他就只能落入地火之內歸墟了。
思緒都變得緩慢起來,火煉真身完成,華瀾庭真的不知所措了。
就在此時,新的涉及生死的一個現實問題,又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