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鬼使殞命的同時,萬象門弟子和其他各家各派士氣大漲,加大了攻勢,就要趁機一鼓作氣擊敗鬼軍。
然而詭異的現象忽然出現,羣鬼之巔殘破的護山大陣裡猛然間風起雲涌,黑氣瀰漫,羣鬼不論是人身還是鬼體,都保持不住形狀,緩緩散作鬼氣煙霧狀,發出淒厲的喊叫,連鬼判安格斯和五大鬼差都蓋莫能免。
大家驚疑不定,紛紛住手觀望。
大陣裡,濃郁的鬼氣翻卷中,隨着桀桀怪笑,一道身影現形,升起在山巔空中。
那是一個垂髫童子,光腳穿着紅色的肚兜,雙眼是兩個黑洞,幽深無比。
清脆的童音響起:“大家好,大家早。久違了,本座羣鬼之巔鬼主煞通天,今時重見天日。”
四下裡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恭迎鬼主,重臨人間。王者回來,血海無邊。”
鬼主現身,他這是完成了召喚,要率領鬼軍親臨,和衆人決一死戰嗎?
至於鬼主孩童的形象,大家倒是沒有太過的吃驚。
脫胎境以上強者都可以隨意變換容貌形體,大多數習慣以原貌示人,而有的喜歡以更加年輕的形象出現,還有的願意化作自己中意的其他樣子,不足爲奇。
散了形的鬼判、鬼差和鬼兵鬼將們都已經回到陣中,融入鬼氣當中不復存在。
爛柯山黃家鬆放道長放聲言道:“煞通天,等的就是你。爲免你爲禍世間,今日就要你形神俱滅!”
鬼主毫不在意:“就憑你們?正好,那就當了本座面世的第一道早餐吧。過千道美味可口的人肉氣血,勉勉強強夠本座穩固住九階境界了。”
鬆放道長冷哼一聲:“你雖然長的醜,但是想的美啊。諸位道友,各自結陣迎敵,務必將鬼主滅殺當場,否則遺患無窮。鬼主,放出你的兵將鬼卒吧。”
鬼主嘖嘖兩聲:“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你們的消息過時了。本座後來改主意了,與其衆鬼環伺,哪如自己的強大?”
“好叫你們得知,講個鬼故事先,召喚就是個幌子,本座已將鬼蜮鬼魂化爲鬼氣,一方面加強自身,一方面煉就一座大陣招待你們,待日後血洗方圓千里民修後升階,本座就能召喚出鬼蜮冥河投影,稱霸仙洲一方。”
怪不得護山大陣很快被破,衆鬼都被煉化,鬼主打的是這個主意。
只聽鬼主叫道:“哈哈。百鬼夜行,千鬼盛會,萬鬼歡宴。羣鬼大食代鬼陣,啓!給我,吞了他們!”
隨着話音,衆人腳下的大地中冒出無數鬼氣黑煙,並在不斷向上升騰,猶如一口巨大的黑鍋罩住羣修。
此時,正值晨時初陽跳躍而出地平線,紅光萬道,光芒萬丈。
但鬼主煞通天已功力通玄,冒出的鬼氣遮天蔽日,竟然不懼陽光的照射,而且鬼主施展鬼影重重大法,還能自陽光中吸取能量反哺大陣,端地厲害。
煞通天這麼做自然消耗極劇,但有源源不絕的鬼蜮鬼氣補充,完全可以撐得住一段時間。
陷入羣鬼大食代鬼陣的衆修就不同了,他們之中沒有玄珠境強者,如今連黃家四道身上都纏繞上了無盡的鬼氣難以根除,其他修爲普通的修士更爲不堪,功力低微的已經有人被鬼氣煉化,血肉消於無形,橫死當場。
各家的陣勢沒有形成,遭此打擊,紛紛四散潰逃,卻逃不出鬼陣的籠罩範圍,場面極爲混亂。
萬象門弟子同樣危急,感覺到了護體真氣在持續衰減。
貓妖三人出手護住衆人也向外逃去,但鬼陣裡鬼霧彌散,異常陰暗,方向都辨不清,更不知往哪裡逃合適。
林弦驚取出一面羅盤,緊急測算生機方位,隨後以手點指一個方向,大家順着跑了過去。
沒一會兒,在路上,易流年道:“不對啊,這個方向上的鬼氣更爲濃郁,弄錯了吧。”
林弦驚也不答話,邊跑邊以右手五指戳點自己心臟周圍的七星穴位圖形,在吐出一口鮮血後,喘着說道:“快了,就是這裡了。此地是那位鬼仙前輩開闢的芥子空間洞府之點所在,是鬼陣唯一的空處和破綻所在。”
到了地方,很小的一處空間上,果然風平浪靜,沒有鬼氣侵襲。
大家聚在一起剛剛喘息片刻,山峰上高空中的鬼主卻發現了這裡的異常,黑洞般的雙眼一閃,雙手連張,鬼術“鬼影重重”直接就針對他們打了過來。
衆人奮力抵禦。
但是合三名大妖之力,仍然擋不住相當於玄珠境的鬼主的術法攻擊,妖力和靈氣幻化的壁障在迅速變薄,一旦消失,誰都不能倖免。
彷徨無計時,只聽一聲低沉的嘆息,卻是人堆兒裡的子鼠發出來的。
轉眼間,就見子鼠的身形豁然脹大,變回妖身後躍起空中,變成了有一座小山般大小,鼠眼圓瞪,氣勢,大漲。
到最後,看架勢,竟然有着不遜於鬼主的修爲!
大家目瞪口呆,就是和子鼠朝夕相處了好幾年的貓妖都張大了嘴巴,一副見了鬼了的不可思議模樣。
這是什麼情況,子鼠的另一面?
子鼠,到底是什麼身份?
鬼主當然看到了子鼠,出了同級的對手,鬼主不得不放緩了對陣法的控制,還活着的一半修士在減弱了的鬼氣包圍下,都喘息着停了下來。
只見子鼠眼中放出精光,兩隻鼠爪結出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印,嘴裡說道:“我的狀態不能持久,會給鬼主重重一擊,你們誰還有大招,趕緊準備。”
說完,鼠爪揮出,口中一句一字,蹦出四個字:“玄、盜、機、命!急急如律令,去!”
一股令在場衆人心中似有所感,但玄奧難明、讓人心悸的氣息發出,直撲鬼主。
鬼主煞通天見了,勃然色變,狂叫:“天道、天盜、天機。盜天機!玄仙本命法術!這不可能!”
鬼主在鬼蜮中待了百年,曾於修煉時在一處險地遺蹟裡,感受到過上古戰場中大能者驚天大戰遺留下來的氣息,也因此受益,推動了其修爲的進步。
但仙洲裡怎麼會有人能使出仙術?
是不可能,子鼠用出來的也是徒具威勢外形,但這也足夠鬼主喝一壺的了。
雖不可能,不倫不類,這一式術法卻符合道意,很有得道成仙者法術的模樣。
道門之“玄”,相當於道。
《道德經》有云: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稱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玄,本爲幽深不測,深邃通達之意。
玄者,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自然之始祖,萬殊之大宗。
玄是生成宇宙和萬物的本體,與道同義。
何爲“盜”?
“盜”在道教教義中指天地萬物的相互聯繫、相互竊取精氣,修道者需要不斷汲取天地萬物精華方可長生,修道就是盜天地之機,盜陰陽之和。
內修方法就是“盜天地,奪造化,攢五行,會八卦”。
修煉莫不盜天地之機,奪造化之妙。運用則符乾坤否泰,抽添則像日月盈虧。又有經雲:盜機之喻,妙哉矣!盜者何?不可測知也。”
從明月處借日光,即是“盜”之一字的明顯例子。
何謂“機”?
機,本是弓上發箭的裝置,同時含有關鍵、時機、徵兆等意。
道門將“機”視作天地和萬物存在的根據與變化的原因,認爲“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是深明造化,洞曉陰陽的關鍵。
《陰符經》稱:天性,人也。人心,機也。天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變定機。
“命”的解釋就更爲複雜了。
不論怎樣,玄、盜、機、命,常被視爲登仙者所全面理解和真正掌握的道果,仙法多據此而成。
再不濟,子鼠的這一招也是臨摹仙法而成。
鬼主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其他反應,術法臨身。
童子身破,再顯形時,是一個蒼老幹癟、雙眼帶血的狼狽枯瘦鬼影,嘶聲哀嚎,竭力抵禦術法帶來的傷害,周身鬼氣涌動,看上去無比痛楚。
子鼠跌落塵埃,化作尋常大小,暈死過去。
有了子鼠的提醒和爭取到的時間,因經驗和準備不足,一直沒有什麼作爲的仙南第二大派“山中一夜雨”高手,終於對着陷於掙扎中的鬼主施放了大招。
十餘人聯手發出了合擊大法。
詩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微茫一線路,回合萬重山。
但見一道由細飛速變粗的氣線,凌空倏然打到了移動不了的鬼主頭上,立即爆開,化作重重靈氣山峰當頭壓下。
鬼主煞通天,爆體而亡。
此役,終。
接下來,衆修入山,收拾殘局。
萬象門諸子卻趁亂偷偷離去。
他們先是聯繫上了商家在南部的據點,然後經過數次輾轉的傳送,回到了自在萬象門。
路上,子鼠甦醒,大家也知道了原委。
原來,子鼠並非本界之人,實乃天外來客。
它具體來自哪裡,本體是何物,子鼠都記不起來了,只知是比這裡更爲高級的界面。
家鄉發生了戰事,它受到波及,並被人暗算,不但變成鼠身,還被捲入空間亂流,後流落於太初魔原。
子鼠遭受重創,又穿越異度空間位面,據它說實力至少降低了一半,而且記憶受損。
爲了能早日尋找和迴歸故土,它在遇到貓妖后,發現貓妖熱衷於研究空間穿梭並有了些許的眉目,於是就封印了自己的修爲,裝作比貓妖弱的樣子留在其身邊。
直到這次,爲了自己和大家活命,不得不解開了封印,以印象裡曾經掌握的術法擺平了鬼主,但也因此修爲真的再次降低。
華瀾庭他們這一路,從太初魔原到仙洲西部,再轉南部回來,途徑路程,何止八千里路雲和月。
後來,貓妖和風火倫相見,兩個癡於研究的傢伙一拍即合,貓妖被聘爲洞明峰客座長老,子鼠和靈猿也留了下來和華瀾庭等作伴,牧犴和奚如箋也各有去處。
這次回來,周翕,包括雲軼奇和風火倫等長輩,無論如何不肯再讓華瀾庭和其他人出山,說他們的各種出行耽誤了太多修煉的時間。
如此,衆人安心在夢筆生花山中修行。
一晃兒,就是幾年的時間過去。
期間,仙洲內外也發生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但門裡都派其他人去處理,六十代弟子一概不準外出。
直到這一年,又到了春風送暖入屠蘇、淺草才能沒馬蹄的早春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