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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雲兆的第一個問題是,趙然有沒有仔細考慮過,插手青苗錢借貸一事,會引起怎樣的後果。
趙然知道,他之前想要含糊其辭以便矇混過關的打算是沒戲了,這回必須把事情講透才行。其實想一想就應該清楚,如張雲兆這般位高權尊者,怎麼可能被他糊弄過去呢?因此,趙然便點頭道:“這麼做會產生怎樣的後果,小道已經想得很明白了,我願意一力承擔。”
“你怎麼承擔?正德十一年,杭州知府繆晨春欲廢青苗錢,被布政使彈劾貪贓納賄,於是免職;正德十六年,福州星雲宮監院徐雲諳欲改青苗錢之政,爲歹徒刺殺身亡;嘉靖三年,陝西米脂農戶因青苗錢暴動,遂爲官府出兵剿滅;嘉慶七年,大學士劉建欲重釐天下田畝,遂爲都察院羣起攻訐,以至提前致仕……”
趙然聽得冷汗直冒,隨着張雲兆拋出來的一個個事例,只覺自己似乎身處巨浪之下,稍不留神就會被淹死在深不可測的大海之中。
趙然整理了一番思緒,想了想,道:“其一,小道只在谷陽縣之內插手青苗錢借貸一事,不擴散至其他諸縣,影響範圍會小得多;其二,無極院和谷陽縣衙也已經允肯了小道的計劃,概因小道不會損害道院和官府衙門的獲利,阻力便沒有那麼大;其三。只要道門願意支持小道,小道便不懼那些豪紳大戶,就算他們想要以歪門邪道對付小道,小道也有自信接的下來。總之說穿了,一縣的豪紳。再怎麼折騰,總是可以應付下來的。”
張雲兆對趙然的回答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拋出了第二個問題:趙然的計劃完全是賠本生意,他到底有多少錢可以賠進去?
一旦涉及具體操作細節,趙然就輕鬆了許多。當着張雲兆和景緻摩的面算了一筆賬,最後告訴他們,一年頂天會出現兩千銀子的利錢差,這樣的虧損他有能力撐上至少十年。另外,他告訴張雲兆和景緻摩。已經和孔縣令商量妥當,將承包君度山以西上萬畝五十年,既可以開荒,又可以藉此頂上利錢窟窿,因此長遠來看,其實虧不到哪裡去,運作得當的話,甚至還可獲利。
景緻摩開荒一事比較感興趣。他的問題是,開荒的農戶百姓從哪裡來。趙然於是談起了自己在長蟲山的見聞,說長蟲山中有很多百姓在山裡耕作。條件並不好,而且在官府的監管視線之外,他打算遊說這些百姓,遷居到君度山以西,他相信應該可以做到,畢竟君度山以西的荒地田土還算肥沃。水源也比較充足且方便,耕作條件要優異得多。
其實趙然勸說長蟲山百姓遷居的真正辦法最終會着落在那隻錦雞靈妖身上。只要說動了五色大師遷居,那麼接受五色大師庇佑的百姓們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張雲兆的下一個問題是。趙然究竟有多少財力。雖然趙然自己說窟窿不會很大,但加上開荒的前期支出,這筆銀錢恐怕會達到上萬兩,這是一個令張雲兆都感到頭痛的數字。
於是趙然把自己被佛門妖僧擄到夏境,最終千辛萬苦逃亡回來的故事又說了一遍,其中不免加上一些順手牽羊、禍害寺廟的段子,將自己的財產來源硬塞了進去。反正自己經受過道門的查劾,又有裴中澤擋在前面,他怎麼說都可以。
張雲兆的最後一個問題是,趙然付出那麼大代價,究竟爲的是什麼。
趙然也不含糊,大義凜然道:“小道雖力小位卑,但心憂大明,一直以福澤百姓爲使命,我想,這應當是我們每一個道門中人都應該有的覺悟和擔當!青苗錢看上去小事一件,但影響極爲惡劣,俗話說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小道實在不忍心看到我道門遮護下的堂堂大明就此毀於一旦。小道做不了太大的事,就只好從小事做起,從身邊做起,儘量給身邊的百姓帶來更多的福澤,儘量讓百姓們感念道門恩義,使我道之信仰永久傳承下去!”
一番響噹噹的敞亮話扔了出來,堂上頓時啞然無聲,張雲兆和景緻摩都死死盯着趙然的眼睛,良久不語。趙然硬着頭皮和兩位大人物對視,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過了多久,張雲兆緩緩點了點頭,肅然道:“好一個‘覺悟和擔當’,好一個‘從小事做起,從身邊做起’……既然你這一個道院的小小方主都有此心,我張雲兆唯有盡力支持而已。”
張雲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即告訴景緻摩,讓他去擬了一份准許趙然涉足青苗錢借貸的公文,然後用上印章,交付趙然。
趙然大喜,手中拿着這份公文看了好幾遍,腦海中想象的是無數的功德力飛入自家氣海之中。
謝過張雲兆和景緻摩後,趙然便準備起身告辭,但被張雲兆攔了下來:“且慢,有些事情,還要叮囑你一二。”
“監院儘管吩咐,趙然盡力而爲。”
“你這件事情,須得儘快着手,爭取三個月之內在谷陽縣內全部鋪開。”
“監院放心就是。”
“其中的過程要全部記錄下來,遇到的困難也要寫下來,包括有哪些豪紳大戶阻撓,無極院和官府中有哪些人給你使絆子,全部都要告訴我。有什麼好的經驗,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教訓,都要告訴我,不可遺漏和輕忽。”
“是。”
“這三個月裡,趙致然在谷陽縣專心負責此事,致摩到平武、石泉、江油三縣跑一跑,熟悉各縣的情況,你們之間要多多溝通,一俟谷陽縣青苗錢之事成功,便在全府推行!”
趙然怔了怔,頓時大喜,若是張雲兆當真按照他的法子在全府推行青苗錢改革,他趙然肯定是要插手其中的,到時候不知道能掙下多少功德力!
和趙然的驚喜相比,景緻摩則要猶豫得多,想要勸阻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道了聲:“監院……”
張雲兆嘆了口氣,向景緻摩道:“趙致然說得不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我道門既然遮護了大明那麼多年,就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天下逐漸崩壞。這幾年你也看到了,各地百姓生計愈發困苦,他們活不下去,便只好走上歪門邪道。那些什麼‘八仙教’、‘五方教’、‘三清教’爲何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爲何有那麼多百姓受其蠱惑,實在是因爲活不下去啊。想要正本清源,護我道門之治,就必須讓百姓吃得飽飯、穿得暖衣,讓他們有田地耕種、有房子歇宿。青苗錢不是所有問題的罪魁禍首,但卻肯定是其中之一,我這些時日常感必須振作,那就以此爲徑,好好振作一番!”
景緻摩仍舊搖頭:“監院,阻滯太大,非是易與的。您已經快六十了,萬一事情不成,這一生豈不是就毀在其中了?”
張雲兆一笑:“吾輩道門中人,當以道門爲念,遇事豈可惜身?致摩,我知你是好意,但我意已決,這件事,一定要做。若是我做不成了,你就接着做下去,若你還是不成,就讓趙致然做!”
景緻摩無法勸說張雲兆,只得暗暗嘆了口氣。送別趙然後,回到自家暫居的推官署廳後,左思右想,長吁短嘆直到夜晚。到了丑時三刻,景緻摩依然無法入睡,於是起身披衣,來到院中,在月光下踱來踱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景緻摩終於停下腳步,回到房中掌起油燈,研磨提筆,在紙上寫起了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