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時,我們是七十二個人,而現在,只有五十六個人,又少了十六個人,加上之前失蹤的八個,已經有二十四個人了。
我趕緊回身去數自己的隊伍,我發現,自己隊伍裡的一個沒少,少的都是向北走的那一批。
難道……北邊有野獸?還是突然出現了食人的巨蟒?
我以前在亞馬遜考察的時候,曾經看過那種巨蟒,它平日懶懶的盤在大樹叉上,很少移動,跟死了一樣,但有時候,有動物從樹下經過時,它的速度會比非洲豹更加迅猛,瞬間由上之下,將獵物纏住,然後吃進去。
這一切都是在無聲的情況下完成的,難道……這片綠洲裡,也出了食人蟒?
我爲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這太不專業了,以這片綠洲的生存環境,是無法孕育出巨蟒這樣的生物,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該死的,上帝,難道他們真的是迷路嗎?
卡拉他們在激烈的討論着什麼,但我聽不懂,我即使有想法,也無法表達出來,更何況,我現在根本沒有任何想法。
接着,五十多個人在集合的空地上默然無聲,最後,那位老者向着西邊跪下來,旋即所有人都跪了,彷彿在祈禱什麼一樣。
我也跟着祈禱,我不知道他們信封的是什麼,但我相信上帝會保佑善良的人。
黑夜幾乎已經過去三分之二,但由於事情太過詭異,老者沒有再組織人連夜找,我估計,他們是準備等到天亮。
果然,天亮時人們都在空地上集合了,由於人都是在北面一帶失蹤的,於是這一次,我們都開始像北尋找。
當我們走進北面不久後,震驚的一幕出現了,原本美麗的焦林裡,鋪天蓋地的長滿了一種藤蔓類植物,它們彷彿是一夜之間就長起來的,糾結在旅人蕉上,遍佈在土地上,如同一張張巨大的蜘蛛網。
我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這裡也會有這些東西,是我們帶出來的嗎?
這是那個地方纔有的東西,爲什麼會出現在這片綠洲上?
突然,我想起了彼得的話,在沙漠時,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說:“有魔鬼,跟着我們出來了,它在……這裡。”難道,這些東西,是……是跟着彼得,或者、是跟着我……
就在這時,不知爲什麼,藤蔓突然顫動起來,這是它們要獵食的前兆,我幾乎渾身都在顫抖,立刻狂叫:“快跑,快跑!”但我的德文他們似乎聽不懂,只呆呆的看着那些藤蔓,似乎想不清楚,這些東西爲什麼會突然動起來。
最初,我們在那個地方,幾乎差點被這些東西吃掉,我們一直以爲它是魔鬼,後來導師發現,這是一種可怕的寄生植物,嚴格來時,它是一種人類尚未發現的昆蟲與植物的結合體。
這種植物,有些類似於中國西藏高原特有的蟲草,我對此不太瞭解,但據說,那種名爲蟲草的植物,是蟲子和植物長在一起後形成的,有很神奇的藥物作用。
而這種藤蔓也是一樣,在它們緊緊連接着土地的部分,寄生着一隻只如同螞蝗一樣的蟲子,它們全身十分之九的地方隱藏在藤蔓裡,只有口器的位置微微露出,想一個個藤蔓上的小疙瘩,這種蟲子,依靠集體的力量,用口器的肌肉推動藤蔓行動,讓後將人裹住,在吃掉。
這種藤蔓長得很快,強大的繁殖功能,使得它需要大量的養分,而這些蟲子,就是爲它吸取養分而存在的,這是一種可怕的寄生關係,比起冬蟲夏草,要恐怖太多了,我吼完,看見他們還沒有反應,立刻推了身後的卡拉一把,狠狠把她往後推,接着大吼:“快,快跑,回去。”沒有人聽得懂我在說什麼,等到那些藤蔓襲擊了第一個最靠前的老者時,大家總算明白過來,一臉驚駭。
但他們的第一反應卻不是逃命,而是衝上去,妄想把那個老者救出來。
這簡直是不可能,沒有人比我更明白這些藤蔓的可怕,這些東西的胃口,就像一個無底洞,永遠也不會有滿足的時候,來多少,就會吃多少。
我來不及阻止他們,很快,林子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整個綠洲的人口都在這裡,我們如果是一道大餐,周圍的藤蔓都瘋狂的抖動,此刻已經沒有人想到要救人了,我們努力往回跑,但那些東西吃了人,便瘋長的更快,竟然漲到了我們前面,就在這時,我旁邊的卡拉突然慘叫一聲,緊接着,我手上一鬆,卡拉被一根藤蔓倒吊了起來,很快,更多的藤蔓順着她的腳纏上去,鮮血如同水一般淋到我頭上。
我徹底瘋狂了。這種惡魔藤蔓已經奪取了我夥伴的生命,爲什麼還要奪走我的愛人。
卡拉被掉的太高了,我夠不到她,她不斷慘叫,雙手揮舞試圖讓我抓住她,但我們之間的距離,足有三四米,無論如何我也上不去。
我身上只有一把匕首,我抽出它,發了瘋似的去砍一根粗壯的主藤蔓,但我的力量太過弱小,最後,那一幕我永遠也不想再回憶。
卡拉……卡拉,逐漸被藤蔓包裹,一點都不剩,像一個蛹,倒吊在樹上,片刻後,一具粘連着血肉的骨架掉了下來,我覺得胃裡噁心的厲害。
周圍是人的慘叫聲,他們都想找到出路,四散奔逃,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就如同關在籠子裡的鳥,很快,聲音越來越少,一種死亡的氣息在林間瀰漫。
終於,有藤蔓纏上了我的腳,那一刻,我跟瘋了一樣,我想到卡拉臨行前給我帶了一瓶酒,我瘋狂的大笑,把酒倒在那些藤蔓身上,然後點火。
轟!
淡藍色的火焰猛的漲開。
沒有什麼是不怕火的,即使是堅硬的土石也會被燒裂,這些藤蔓果然退縮了,我想去找卡拉,卻發現火海中,連一具屍體都沒有,那些被吃盡的屍骨,最後都被藤蔓壓到了土裡,或許,我此刻正站在他們的身上。
火越來越大,很多藤蔓都被燒焦了,空氣中,能聽到一種窸窸窣窣的叫聲,有些悽慘,那是成千上萬的蟲子再被焚燒時所發出的聲音。
我站在火海中,眼淚直流,直到周身越來越熱,毛髮都捲起起來,我知道,自己該走了,總得有人活下去,這些植物生命力很強,總有一天,它會長出沙漠,鋪天蓋地的長出去,必須要有人阻止這一切。
對,必須要阻止,我要活着,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中國政府,他們會有辦法。
我開始跌跌撞撞的逃跑,卡拉、卡拉,還有其他人,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我發誓,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我發了瘋的開始跑,那些藤蔓也發了瘋的抽搐,最後,被酒精帶起的火焰很快熄滅了,因爲那些藤蔓很難燃燒起來,接着,我便聽到了更加可怕的聲音,我一回頭,鋪天蓋地全是涌向我的藤蔓,它們要復仇了。
我不斷往前跑,靈魂彷彿都脫離了,這時,我發現我的前方出現了一根極其粗壯的藤蔓,那根藤蔓的根部下,倒在一個人,那個人是彼得,而那藤蔓的根部,是從他胸口裡長出來的。
“不……”
我大吼,但聲音只有我自己能聽見,那一刻,我徹底崩潰了,身體只是反射性的奔跑着,卻完全失去了方向,最後,我無意識的跑進了這片仙人掌羣。
它們沒有進來,而是窸窸窣窣的守在外圍,或許,那些蟲子害怕仙人掌的味道。
我躲在裡面,不知躲了多久,神智才漸漸恢復。
再也聽不到一個人的聲音,天地間只剩下我,在這片已經變異的綠洲中,我不敢出去,因爲一到了晚上,我的眼前彷彿晃動着很多鬼魂。而到了白天,那些藤蔓就開始發狂,我聽到了鳥兒的尖銳的叫聲,再過不久,這片綠洲上,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回被吞噬掉。
我躲在仙人掌羣裡,已經感覺不到痛,一入夜,到處都是鬼魂,綠洲裡的人好像都活過來一樣,穿過仙人掌向我走來,他們和善的笑臉,最終彷彿被什麼啃食一樣,變成了肉糜,再露出骨架,然後那副血淋淋的骨架就像我走過來。
我快死了,我確定。
我再也走不出去。
我的罪孽太深重了。
如果不是那場該死的黑風暴,我們不會走進沙漠的腹地,我們不會去那個地方。
這一切,一切都是魔鬼的安排。
是魔鬼。
不……要有人阻止這一切。
一定要記住,它們怕仙人掌,要在綠洲的所有地方,都種上仙人掌……
……
……
不要……不要去那裡,不要往那座城裡走。
張博士翻譯到這裡,日記已經到了盡頭,最後,她指着那個落款,緩緩閉上了眼睛,那是一個德國人的名字,名字是:Luka
這時,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乖乖,這是在看美國冒險片啊。”是胖子,這傢伙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撐着膝蓋一直站在我們身後,我居然沒發現。
張博士嘆了口氣,睜開眼,道:“這是,當年和我導師一起的夥伴,沒想到,他們也逃出來了。”
這片日記如同胖子所說,就像一部美國的冒險片,但真正讀來,卻讓人渾身發寒,那個綠洲上的人並不是搬遷了,而是在一個白天,在孤獨的沙漠中,被那些寄生物活活啃食掉了,而他們的屍骨就在藤蔓地下,或許,我們曾經就從上面走過。
我深深吸了口氣,隨即道:“這本日記中,反覆提到了那個地方。”
張博士神情有些疲憊,喃喃道:“大約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我想了想,問道:“你還要繼續嗎?”
張博士皺了皺眉,半晌才道:“我不會被一本筆記嚇倒,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她說完,看着我,我和胖子對望一眼,旋即道:“我信,但我也不會放棄,那裡有你尋找的,也有我尋找的。”
張博士笑了笑,她笑的時候真的很好看,接着,她便抱着筆記本鑽進了帳篷。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瞧你那慫樣,人都走了。”我踹了他一腳,道:“別滿嘴放炮。”胖子乾嚎道:“他孃的,我是傷號,你能不能輕點,你背上的傷不痛了?奶奶的。”接着,胖子又道:“不過,那野人是怎麼回事?”
我道:“我又不是它親戚,我怎麼知道。”
胖子打了個寒顫,上下掃了我幾眼,道:“我覺得你挺像它親戚的。”見我要發飆,連忙道:“睡吧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說着鑽進了帳篷。
我抽完了最後一口黃鶴樓,也鑽了進去,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