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
沉重的呼吸如同野獸一般,從夏侯年身邊傳來,夏侯年則早疼得昏了過去。
喬宗巖雙目血紅,面色猙獰,霸血玄刀絲毫未曾因爲孟林的呼叫而停止。
孟林見此情景,心中驚駭,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他快步走到喬宗巖身邊,右手探出,拉動喬宗巖的刀柄。
“喬師兄,別衝動!這個夏侯年,現在還殺不得!”
“哼!”喬宗巖怒哼一聲,右臂手肘後衝,把孟林的手掌從刀柄迫開,猛地擊在孟林的胸前。
孟林身隨步轉,來到喬宗巖正對面。
喬宗巖的血紅雙目微微眯起,又有狠辣無情的殺意從中射出。
他此刻的神情,彷彿一個被搶奪獵物的猛獸,對孟林敵意頗重。
“嘶!”霸血玄刀,在夏侯年體內再次切割數寸。
孟林看着滴血的長刀,想起修煉那極意一刀斬的負面作用。
極意一刀斬,是蒼山派秘藏的玄級功法,修煉到至高境界,可融全身神意功法修爲於一斬之中。
但是,它對修煉之人的要求甚高,所修之人需有無畏心魄,心境要求至純至剛,否則極易墮入魔道。
而此刻,喬宗巖嘴中不時發出嘶吼,雙目赤紅,神情似乎有些癲狂。
這情形,不是入魔又是什麼?!
孟林想起郭銘昆曾分析過喬宗巖的豁達中正秉性,“若喬宗巖一旦真正入魔,恐難自救!”
他情急之下,顧不得體內的殺意,運轉元氣,聚攏於口竅,朗聲催動驅魔避邪的正氣訣。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正氣訣,乃是蒼山派人人皆會的正道功法,最善鎮守心神。
三息已過,眼見着喬宗巖的嘶吼之聲減緩。
但是,那霸血玄刀的切割之勢,卻仍然沒有停止,馬上就要傷及夏侯年的心臟!
孟林強運玄功,提升元氣輸出,正氣訣威力被他催動到極致。
“喬宗巖,喬老三,你特麼給我醒醒!!你再不醒,老子的仙途就要被你連累毀掉!”
殺意透體,傷及肺腑,孟林口中噴出一篷鮮血,
“呼!”喬宗巖像一頭髮怒的雄獅,搖了搖頭,被孟林的正氣訣喚醒心神。
他的雙目,赤紅之色逐漸褪去,復歸清明。
喬宗巖眼神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孟林。
“剛剛是你出的手?”
“不是老子還會是誰?!”
孟林慘笑一聲,擡起衣袖,擦去嘴角蜿蜒淌下的鮮血,身形搖搖欲墜。
不經意看時,那道鮮血竟把他袖口上的那座米白色小山染成血紅一片。
喬宗巖慌忙丟開霸血玄刀,扶住身軀晃動的孟林。
“老四,快盤膝打坐,護住心脈!”
孟林看着喬宗巖虛弱下來的氣勢,想起施展極意一刀斬巔峰一擊後的缺點,輕嘆一聲。
“築基境境界掉落了?”
“嘿嘿,聚靈境大圓滿,我還能戰!”
喬宗巖不以爲意,喘了一口氣,把孟林身子扶正,方便他調息恢復。
周法鑫胖胖的身影,尋到真傳弟子別院。
他打量了一下或躺倒、或打坐、或半蹲的幾人,聞着刺鼻的血腥味,手臂顫抖着指向喬宗巖,聲音急促,言語斷斷續續。
“宗巖!你……唉!”
其後,他從儲物袋內取出一枚傳音玉簡,簡單烙印了幾句話語,便御使着它向郭銘昆洞府疾飛而去。
幾息時間,傳音玉簡去而復歸,落入正救治許增壽的周法鑫手中。
郭銘昆的身影出現在高天之上,直接越牆而至,探出一縷青色元氣,點在重傷垂死的夏侯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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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血玄刀從那長臉男子的胸前傷口跳出,砰地一聲砸在地面。
夏侯年的傷勢,也在那縷元氣的護佑下,緩緩止住,不再向外飆血。
“夏侯師兄,你怎麼了?!!”
一個飄渺神宮的弟子,從別院門外撲到夏侯年身邊,嚇得聲音帶着哭腔。
見夏侯年沒有醒轉,他擡頭惡狠狠地盯着郭銘昆,替夏侯年鳴冤不已。
“郭掌門,孟師兄他們仗勢欺人,你蒼山派必須要給我飄渺神宮一個交代!”
郭銘昆神情冷肅,瞥了那紫衣弟子一眼,語氣有些不悅。
“你不用哭天搶地,我自有分寸。該做的交代,我一點都不會少!”
傳音問詢喬宗巖和孟林、許增壽三人後,他吩咐道:
“來人!把夏侯年帶回安置,好好治療,不能死了!喬宗巖,擅自與人爭鬥,罰思悟崖面壁三個月。”
說罷,他又看了看孟林和許增壽,斥道:
“孟林、許增壽,不能相阻,罰沒供奉半年!”
孟林鼓盪元氣,把心臟之內的殺意,拔出去了一些,疼得咧了一下嘴。
“稟告掌門師尊,喬師兄動手,是替我出頭。不該懲罰於他……”
郭銘昆瞪了孟林一眼,甩手而去,頭也不回地向周法鑫安排道:
“周長老,剩下的事交給你了!”
周法鑫拱手領命:“屬下曉得其中利害關係!”
郭銘昆腳步停頓了一下,情緒沒有起伏,背對着周法鑫傳音。
“你知道就好,方纔爲何不提前救治夏侯年?你,想讓他死?”
周法鑫面色蒼白,急出一頭冷汗,期期艾艾地傳音辯解。
“屬下不敢!絕無此等想法!我也是,我也是被夏侯年的囂張氣焰所激,纔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救治於他……”
頓了一頓,周法鑫見郭銘昆並未擡步,便躬身傳音自責。
“過錯在我,任憑掌門責罰!”
郭銘昆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從袖口攝出一枚淡黃色玉簡,送到周法鑫面前,傳音變得冷酷。
“宗門內,負責往來傳訊的信使弟子,該整頓一下了。三天之後,你親自去一趟清月宗,把這枚密匙玉簡交給尹芳菲。”
周法鑫胖乎乎的身軀抖了一下,面容轉冷,向身邊的執事弟子細細叮囑幾句,便隨着擡夏侯年的擔架,急匆匆而去。
……
……
兩天之後,蒼山派祖師殿之前。
周法鑫神色莊嚴,向祖師殿的位置拱了拱手。
“各位長老,諸位弟子!我傳功閣向來執掌宗門戒律獎懲,大家沒有什麼異議吧?”
黃真望舉起硃紅色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靈酒,沒有什麼言語。
任務閣長老李富貴,不知何故低下了頭。
這次整頓,有負責宗門之間傳訊的五名信使弟子,因爲一些公佈出去的不大不小的錯誤,受到了百年來最嚴重的責罰。
“來人,把這三名築基境弟子,廢去修爲,驅逐下山!”
而後,他面色轉厲,眯着眼望向低頭無言的兩個四十餘歲的修士。
“至於你們這兩個聚靈境老弟子,不是看在你們已化道的師尊面上,宗門也不會委任你們如此重任。誰給你們的狗膽?!!”
說罷,他怒不可遏,揮出手掌中三寸小的玄金算盤,猛力擊向兩人!
兩人中的一個短鬚中年弟子,撲通一聲跪在地面,涕淚橫流,怯懦求饒。
“周長老,你饒過弟子吧?弟子師尊當年與你最是交好,你幫弟子向掌門說說情!”
周法鑫緊閉雙目,催動玄金算盤見風便漲,把那二人拍在丈許大小的算盤之下。
繼而,他雙目失神地看着兩堆肉泥,向身後的執事弟子擺了擺手。
“收拾一下,尋個地方給他們安葬吧。切記,他們的靈位不得入祖師殿英靈堂!”
停頓了幾息之後,他長嘆一聲,看着任務閣長老。
“李長老,你有什麼要說的嘛?”
任務閣長老李富貴,面色微紅,重重地向周法鑫施了一禮。
“周長老,我能不能親自跟掌門談談?”
周法鑫讓出半個身子,聲音中充滿遺憾。
“掌門在英靈堂等你。”
李富貴向蒼山派外深深地望了一眼,朝四周的長老和弟子團團拱了拱手,苦笑一聲跟黃真望傳音自嘲。
“黃老鬼,我跟你鬥了半輩子,終於不用再鬥了。嗨,想不到,到頭來還是被你熬走了!孟林這小子,是個好苗子,好好教!”
周法鑫麪皮抖動一下,不知向李富貴傳音說了句什麼話。
其後,他再未移步,其他人也只好在烈日下陪站着。
此時,就連一向瀟灑不羈、不忌規章制度的黃真望,也沒有什麼不耐煩,只是時不時地悶聲往口中灌酒。
不大片刻,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英靈堂傳出,讓人聽不太清。
李富貴似乎情緒比較激動,正在與郭銘昆爭執着什麼。
“是我不該……,當年……青山師兄……,……留……英靈……”
郭銘昆迴應的聲音,可能很輕,也或許很疲累平淡。
總之,周法鑫和他身邊的諸人,沒有聽到一點郭銘昆所談話的內容。
半柱香過去,祖師殿英靈堂的位置,重新恢復寂靜。
郭銘昆的身影,從祖師殿出來,依舊淵渟嶽峙,向在場的衆人沉聲通告:
“任務閣長老李富貴,修煉不當,走火入魔,已不治化道……”
說完,他想了幾息,揉了一下眉心,神色肅穆道:
“周長老,安排人把他的靈位擺到英靈堂吧。嗯,與沈師兄他們那一代內門弟子,擺在一排……”
……
……
蒼山派祖師殿,英靈堂。
一排排靈位,從高到低,數以萬計。
有的靈位,寫着名字,比如青木、張青山……
有的靈位,則是空白一片,只有一絲微弱至極又無意識的神念,被天地陣法束縛在木牌上。
而相同的是,在每個靈位前方,都供奉有一盞小小的燈火,隨着清風不住地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