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躲得遠遠的去了,如果沒有其他意外救星出現的話,千曉生被剁成肉餡基本上已成定局。他比別人更清楚這一點,伸手把少年揪住,管他願意不願意救,貼上再說。
他忘了剛纔的教訓,少年的身子像高壓線,碰到就把他打得渾身顫個不住,主動撒手。千曉生爬起來再找退路,四下裡都是雪亮的斧頭鋼刀,大漢們密密麻麻把他圍住,就算他是蒼蠅,想跳出去也得被拍上。
江昊看着綠珠,綠珠知道他的心思,抿嘴笑道:“我纔不幫他呢,我一見他就討厭。”
江昊知道她性情難以捉摸,但這話說得很堅決,倒好像千曉生知道什麼事情,她要借衆大漢的手滅口一樣。江昊剛想說人一定不能死,渾身痛得厲害,無力行動。珠笑吟吟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不救人。
爲首大漢一腳把千曉生踹躺下,說道:“弟兄們,剁!”
千曉生忽然高喊道:“誰也不能剁,誰剁我誰要遭天譴!”
大漢狂笑道:“天譴,難道老天爺能飛石頭砸我不成!”
話音未落,一塊巨石撞破茶棚頂掉下來,不偏不倚砸到大漢腦袋上,連帶周圍的大漢總共砸到六七個,慘叫聲此起彼伏,鬼哭狼嚎。木架和葦蓆搭成的茶棚轟然倒塌。
綠珠抱着江昊飄身出來,見銀衣少年已經搶先出來,站到一旁看觀望。其他人都身無長技,被茶棚在上面,好一陣子才掙扎着爬出來,大家齊聲發喊,死的不管,攙扶傷的,連帶茶棚老闆,片刻間逃了個乾乾乾淨淨。
千曉生最後一個爬起來,摸着腦袋上砸出的包,顯然不是感謝蒼天,而是被砸蒙了。他本來也是情急胡說,沒想到真的應驗,一清醒過來趕緊跪在地上謝天謝地。謝了半天,老天爺也沒再掉下塊石頭回應他。
江昊知道巨石絕對不是從虛雲閣上落下來的,一則現在已經行在南荒郡邊境的山巒間,虛雲閣不會到此間來,二來虛雲閣上也沒見過這種石頭。
幾個人都在迷惑中猜測,少年慵懶地舒展身體說道:“剛纔石頭落下來的時候,我注意到是從隱澤方向來的,真想知道誰扔的,何妨到隱澤走一遭。我有事要去隱澤,先行一步了。”
江昊說道:“我們幾個人也都是要去隱澤郡,反正大家都是順路,不如同行如何。”
以這少年獨往獨來的性格,按說沒理由,連江昊都沒抱很大希望,誰知道少年爽快無比地說:“好。”
幾個人面面相覷,猜不透他的來路想法。反正這茶棚不能再喝茶了,繼續啓程上路,路上互通名姓,少年說自己叫“飛飛雪”,千曉生嘀咕說:“哪有大男人起這個名字的?”
飛飛雪眼睛眯起來,這少年平時還起來沉默文靜,唯獨眯眼睛的時候,透射出寒光,彷彿忽然換了一個。千曉生的感覺是面前就算有一千個對手,這少年殺過以後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立時膽寒,不敢再往下說了。
連綠珠看到飛飛雪的眼神都有點懼意,只有江昊出生入死太多次,沒什麼特別感覺,飛飛雪雖然看他走路都要綠珠攙扶着,卻反而對他最重視。
山路崎嶇難行,江昊的身體越來越不舒服,連吃了兩顆丹藥都無法壓制,不由得感覺心灰意冷。但他心裡記掛的事情太多,只要一口氣在決不肯放棄。綠珠不忍心看下去,低聲說道:“我抱你走好不好?”
江昊當然不同意,他能站着的時候就不肯依靠別人,如果連走都走不了了,又談什麼去神木林取鳳凰血?
他心急如焚,知道不是氣餒的時候,身陷困境必須找到解決的辦法。飛飛雪好像看透他的心思,說道:“前面的山寨是隱澤郡的第一個寨口,休息一下找個大夫看看你比較妥當。”
千曉生眼力還是有的,說道:“他是受了很重的傷害,普通大夫無能爲力。沒有仙丹妙藥或者高人相助,怕是不會有效果。”
江昊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未免有點難受,但愣是沒顯出一點沮喪的神情。反倒高高興興地挽着綠珠走路,看到路上的風光還指點說笑。千曉生在背後喃喃說道:“我服了,憑你這份勁頭,沒什麼做不成的事。”
前面的山寨建在山坳中,房屋都是竹子樓閣,非常別緻,有異地風情。江昊還沒來得及用眼睛欣賞,便聽見有人殺豬似的喊道:“來人哪,快幫我找大夫!再不找我馬上就沒命了!”
這人的嗓門又高又尖利,要多難聽又多難聽,分貝又特別高,弄八個高音喇叭在一塊也未必有他一個人吵,就叫喚的音量來說,怎麼也看不出有馬上沒命的跡象。
但他只要一叫喚,馬上就有人飛跑過去,小山寨裡最多幾百人,路上來來往往的就得有半山寨的人。離喊聲越近,忙亂的人就越多。到了跟前的時候已經擠不進去了。
千曉生拉住一個老頭問道:“你們這出了什麼事情?”
老頭嘆氣頓柺杖說道:“你們是外鄉人吧,這事情說起來就悶人。我們這小寨子本來於世無爭,大家日子過得安心愜意。三天前來個人,走到寨子中間就倒下了,喊着自己病了,要大家給他找郎中。”
千曉生插嘴道:“那你們就給他找唄,好歹他一個病人挺可憐的。”
老頭臉一紅,辯解說:“他一個外人來路不明,口口聲聲說有病,我們也不輕信。”
千曉生聽明白了,說道:“所以你們就沒人理他,讓他自己躺在路當中。
老頭默認了,接着說道:“他見沒人給他治病,開始大喊大叫,大家起初沒當回事,誰知道他聲音越叫越高,鬼哭狼嚎,叫起來一刻也不停,大家白天晚上都安生不了。一商量,還是請大夫給他看病吧。寨子小,就一個郎中看不明白。這不,大家湊錢,特意到十八里外的鎮上請了有名的江神醫給他看看。”
千曉生鬧清楚怎麼回事,以他的性子非要看熱鬧不可,前面全是人頭,根本看不清楚。千曉生一發狠,想撞開衆人殺進去,叫道:“讓我進去,再不閃開老子撞人了。”
綠珠扶着江昊,飛飛雪抱着雙臂冷眼旁觀。江昊心裡查數,沒數到十,千曉生一頭跌出來,臉都摔青了,罵道:“媽的,怎麼都這麼愛看熱鬧,趕着被擠死麼?”
綠珠笑道:“你是說別人還是說自己呢?”
江昊覺得千曉生倒可愛,笑笑說:“反正我們也要進去看,一起想辦法吧。”
他眼珠一轉,想起讀書看到的計謀要活學活用,故意提高聲音對綠珠說:“聽說麻風病發作之前,人經常會高喊大叫,如同癲狂,這種麻風非同尋常,接近十丈之內都容易染上,真要得了,無藥可救的。”
等話說完,剛纔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羣,忽然間一個都不剩了。只有站在最中央的大夫想跑,被一個躺在地上的人牢牢抓住手腕說;“你不能走,你還沒給我看病呢。”
那大夫普通一聲跪倒,一着急語無倫次:“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上有小下有老,我還要養活一家老小,現在不能得麻風。”
躺在地上的人呸了一聲說:“你也是個當大夫的人,自己不會判斷病情麼,你看我有哪點像人麻風的症狀,有人信口胡說你就信了?”
那大夫仔細想想不錯,鎮定下來說:“可是你得的未知惡疾,這麼抓着我,總不妥當。”
躺在地上的人說道:“你不給我看,我就這麼抓着你。”
那大夫無奈給他把脈,沉吟半晌說道:“你的脈象古怪,臉色變化不定,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毛病。”
躺在地上的人說道:“我的脈象哪裡古怪了?”
那大夫苦着臉說:“你左關沉,右關浮,脈象散亂,沒見過這種症狀,我實在無法斷定病情。”
躺在地上的人說道:“有沒有可能是我在地上躺得太久,受陰寒之氣太重,以致於感風。但本地暑氣甚重,白天的時候曝曬,又感了暑氣,寒熱交攻,乃至脈象散亂呢?”
那大夫豁然開朗,拍頭說道:“我怎麼沒想到呢,多謝提醒。那該如何下藥才成呢?”
躺在地上的人說道:“其實很簡單,我來時是晚上,乃是先受陰寒,再中暑氣,病有先後,要分因果,只需揀九味羌活丸分三次服下,每次一丸,同時每餐清淡飲食,以金銀花佐粥食之,三天內當可痊癒。”
那大夫怔怔說道:“果然好方子,我這就抓了,每日遵照囑咐服用。”
躺在地上的人一骨碌爬起來說道:“錯了,你是給我來看病的,藥是我吃的。”說罷奪過藥箱自己找藥。
綠珠和千曉生笑得肚子都痛了,那人想起回頭找他們算帳,怒道:“都是你們差點把大夫嚇跑了,我病得這麼重,求醫問藥的我容易麼?”
江昊見他雖然臉色蠟黃,但是身手敏捷,怎麼看也不像有病,心中一動,在他臉上一劃拉,掉下好幾片黃蠟。千曉生喊道:“好啊,你裝病。”
那人被揭穿,黃蠟後面露出一片赧紅,說道:“你們吵什麼,我也是情非得以,我爲了尋訪神醫聖手葉天士,走遍東勝神州,沒點三災六病的,能把葉神醫找出來麼?”
江昊問道:“這位葉神醫很了不起麼,跟秋巔越這樣的名醫比起來如何?”
千曉生馬上答道:“葉神醫天下無雙,醫術其技如神,秋巔越跟他比,不過是螢光比皓月。可惜這位神醫不喜塵世生涯,甚至連求道修仙的人也不願意多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下落。”
那人接口道:“正是如此。我葉慕天走遍名山大川尋訪葉神醫蹤跡,一心想拜他爲師學習醫術。可惜始終沒有得見師父他老人家的真容。最近聽說他老人家在隱澤,我也特地趕往隱澤的。”
看來此人對葉神醫的崇拜到了極點,而且也是去往隱澤郡。江昊一說同行,他立刻答應。江昊暗暗感慨,難道是天意讓自己碰到這些人,難道同路的人會給自己的命運帶來某種轉機?
有人結伴而行,旅途總會有意思很多,現在的人手夠一桌麻將還富餘出一個端茶遞水的。江昊感覺到身體略微好些,問葉慕天說:“你剛纔有沒有看到一塊巨石從天空中飛過?”
葉慕天說道:“有啊,從寨子上空飛過,遠遠往西邊去了,從來時的方向看,一塊石頭飛了有幾十里路,不知道什麼來頭。”
江昊一伸舌頭,這石頭趕上巡航**了。葉慕天忽然端詳起他來,打量了半天,看得江昊直發毛,然後才說道:“不妙啊。”
江昊說道:“什麼不妙?”
葉慕天說道:“你這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害,彷彿是從極高的地方摔下來。若是換成別人,一定早就成了肉餅,可是你修行非凡,才能夠不死,而且撐到現在。”
江昊一震說道:“我支持不了多久了麼?”
葉慕天說道:“倒也不是,你死是死不了的,可是要想恢復以前的功力也沒什麼辦法,除非是……鳳凰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