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衣着光鮮,學着自己主子往常的樣子倒揹着雙手,彎腰低頭,居高臨下地站在牢房門前,等着獄卒打開如煙姑娘的牢門。
隨着牢門上“嘩啦”一聲鎖鏈被摘除,牢門推開,小順子公公趾高氣揚地站在了蓬頭垢面,蜷縮在一堆枯草當中的如煙姑娘面前。
這位年紀輕輕,在聖上面前紅得發紫的太監心中不由得發出感嘆:至高無上的權力真是個好東西啊!它可以讓任何高傲的人都低頭跪倒在自己的腳下,將任何帶刺的無論多麼美麗鮮豔的花朵揉搓成一縷殘渣,再隨手將它們的屍體丟棄在糞坑裡。
如煙姑娘擡頭望了一眼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這個沒有鬍鬚,一臉詭異笑容的小太監,便又低下頭去。在她的心目中對這個人之前沒有留下任何的印象。
“如煙姑娘不記得我了?”小順子微微搖頭笑道。
接着他輕輕嘆道:“這也難怪,但我家主人你應該留有深刻印象吧?”。
說到這裡他忽然收起了笑容,臉色一變說道:“也許你現在還搞不清自己目前的處境,那我不妨直言相告。”
說着他從袖中抽出了一章皺巴巴的紙張,一臉鄙夷地扔在瞭如煙姑娘面前繼續說道:“這是那個死老太婆簽字畫押,按了手印的供狀。供認你們私通亂匪,圖謀不軌,你們的所謂畫舫就是個盜匪的藏身、落腳點。你們犯的可是謀逆的死罪!”。
如煙姑娘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撿起那張皺巴巴的紙片放在眼前認真觀瞧。
片刻之後她憤憤地扔掉了那張帶血的紙片,咬牙擡頭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婆婆雖然世俗粗魯了些,卻也絕不會做出這種昧心之事,除非被屈打成招!我區區一個淪落風塵的弱女子,你們也不肯放過,究竟意欲何爲?”。
小順子顯然是愣了一下,他沒料到這個面前這個貌似孱弱的小女子竟然沒被唬住。
他連忙換了一副面孔,點頭哈腰地微笑道:“小人所言沒有半句虛假,姑娘現在是命懸一線啊!這白字黑字,簽字畫押,你是無從抵賴,百口莫辯啊!”。
翻着小眼睛觀察瞭如煙姑娘的臉龐片刻,見她依然冷若冰霜,不爲所動,不禁假惺惺地輕嘆了一口氣道:“如今普天之下只有一人爲姑娘牽腸掛肚,也只有一人能救姑娘一命啊!你還記得那位贈你美玉的翩翩紫衣公子嗎?他可是你命中一位大大的貴人!”。
如煙姑娘充滿疑惑地擡起頭來望着小順子。
小順子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瞞姑娘,那位紫衣公子便是真龍天子,當今聖上!只要姑娘稍微識趣些,便可否極泰來,從此脫離苦海,此生將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如煙姑娘眨動了幾下長睫毛,顯然有幾分出乎意料之外的驚訝,隨後又緩緩低下頭去,思索起來。想起那位紫衣公子的嘴臉,她又忍不住厭惡地微微皺了皺淡淡的娥眉。
少頃,她重新微閉雙目輕輕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們已經羅織好了罪名,要殺要剮隨便吧,如煙但求一死!我身雖淪落風塵,卻早已心有所屬,斷不會違了本心,趨炎附勢,民女自知出身卑賤,更不敢污了天子的聖名!”。
小順子滿臉漲紅,怒不可遏地吼道:“大膽!不識擡舉,死有餘辜!”。
他恨不得此刻便舉刀將面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娘們剁碎了喂狗,但咬牙低頭想了想:上意難測,畢竟這是主子喜歡的女人,萬一哪天她真的入宮成了娘娘,那我的小命就難保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只管回宮如實稟報,倘若龍顏震怒,到那時再來撕了這個小娘們不遲!不成,直接一刀剁了太便宜她了,我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這裡,他目光陰險地冷笑了兩聲,便不再說什麼,轉身拂袖而去。
聽完使者的轉述,緊咬後槽牙的朝格蘇力德忍無可忍,“嘭”的一拳重重擊打在桌案上。他的鬍鬚微微亂顫,兩隻眼珠微微突起,大吼道:“欺人太甚!難道他聯軍大汗當真以爲我們突尼族男兒都是泥捏的不成?”。
帳中的各位長老也義憤填膺,紛紛摩拳擦掌。一位佝僂着腰,略顯乾瘦的長老振臂高呼道:“首領大人,我們突尼族兒郎都是熱血漢子,從來就沒有怕過誰!既然他巴爾斯大汗這般看扁我們,哪怕拼了我這條老命,也要讓草原各部落見識一下我們突尼族壯士的快馬利刀,也好讓大家都看清楚所謂聯軍大汗的嘴臉!你就領着大夥和他們幹吧!”。
一位大腹便便的長老輕捻黑鬚說道:“幹是一定要乾的!但不能輕易蠻幹!遊離在聯軍之外的那些部落就是我們爭取的對像,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
滿臉怒容的蘇哈上前一步鄭重施禮道:“尊敬的首領大人,此事既然因我而起,那孩兒願意在與聯軍的對抗中打個頭陣,令那些狂妄之人從此對我們突尼族刮目相看!”。。
朝格蘇力德向蘇哈投去欣慰的一瞥,嘴角不由自主地咧了一下。他又即刻轉過臉去,對着下面的諸位部落長老說道:“不錯!我們突尼族部落不會孤軍奮戰,我們也有自己的朋友!只是……”他低頭沉思片刻,擡首望着那位大腹便便的長老皺眉道:“那些和我們沒有很深交情的部落,既然聯軍如此氣焰熊熊都沒有加入其中,讓他們對我部落出手相助,恐怕難上加難!”。
那位肚皮滾圓的長老搖頭道:“不爭取怎麼知道結果呢?何況我們佔着理,想來那些深明大義的部落首領定然會向理不向人!更有許多人早就看不慣所謂的聯軍在草原上飛揚跋扈,爲所欲爲了!”。
看到在座的諸位長老都深以爲然地連連點頭,朝格蘇力德的雙眼中再次燃燒起熊熊的烈焰,他大聲說道:“蘇哈,命你從今日起負責加緊訓練我部落十六歲以上的壯丁,一旦開戰,要人人都能上陣殺敵!”。
蘇哈喜出望外,鄭重地彎腰施禮,欣然接受了任務。
朝格蘇力德又轉向兩位長老說道:“勞煩你們二位,攜帶厚禮,爲我部落的生存奔走呼號,能說服十個左右的部落首領及時伸出援手,我們就有必勝的把握了!”。
那位大肚腩的長老協同另一位站起身來,恭敬地施禮,領受了這個十分艱鉅的任務。
“滿都拉圖”朝格蘇力德將目光轉向了座中一位烙腮鬍子的臉上,那人連忙起身上前幾步。
“交給你個重要任務,帶上一些部落兄弟,穿越邊境,這次不是讓你們去搶,所以不要太過招搖。帶上銀錢,去往青州方向,想辦法購買大齊一批上好的刀槍,我們急需要用!”。
滿都拉圖張大嘴巴愣怔了片刻,好多年沒做過買賣了,已經習慣於要什麼搶什麼,這冷不丁地要去做一筆大交易,他打心眼裡覺得怎麼就這麼彆扭呢?但既然首領吩咐了,此行又責任重大,卻也不好推辭,撓了撓後腦勺,只好低頭深深施禮,算是勉強應承了下來。
“嗨”隨着一聲暴喝,旭日干揮動強勁有力的雙臂,將那名與他對弈的摔跤手從自己的頭頂扔了出去,見對手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他隨即直起腰來,拍了拍手,哈哈大笑。
“好樣的!旭日干。”旭日干扭身尋聲望去,見兄長蘇哈正神采奕奕地大踏步走了過來。
“阿哈,使者回來怎麼說?”旭日干急切地問道。
蘇哈眯起雙眼掃了這個比自己還高大威猛的親弟弟一眼,笑道:“如你所願,要打仗了!阿布已經命我從今日起整訓部落男丁,你一定要幫我!”。
旭日干喜出望外,滿面紅光地搓着雙手道:“這還用說嗎?再不上陣廝殺,我的彎刀都要生鏽了!”說着,沒輕沒重地在蘇哈的肩頭擂了一拳。
蘇哈不由得一個趔趄,微皺雙眉,表情痛苦地擡手捂着肩頭道:“說了多少次,你能不能輕着點?!”。
旭日干不好意思地咧嘴憨憨一笑。
隨着“丁零當啷”一陣清脆的馬玲兒聲響,兄弟二人幾乎同時扭回頭去,一匹白馬由遠及近,飛馳而來,在他二人的身邊停了下來。
一匹俊俏的白馬之上,身穿寶藍色傳統服飾,手執馬鞭,面色紅潤的一位少女咯咯咯笑着翻身下馬。
“看你們倆高興的樣子,是部落裡又有什麼喜事了嗎?”。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二人的親妹妹,朝格蘇力德最疼愛的掌上明珠。
旭日干撇嘴道:“憋了這麼久,終於要開戰了,能不高興嗎?”
其其格皺了皺稀疏的小眉毛,忍不住問道:“開戰?和誰打呀?”。
蘇哈連忙解釋道:“非是我們主動挑釁,是草原聯軍欺人太甚,巴爾斯妄爲大汗,卻沒有寬廣的心胸,我們哈尼族只好被迫反擊了!”。
其其格微張小口驚訝道:“新汗王巴爾斯率領的草原聯軍?就是率部殺光了喀特斯族人的那個巴爾斯嗎?我可聽傳聞說他們甚是兇猛,我們能打得過他們嗎?”。
蘇哈與旭日干的臉上同時露出不屑的神情,不約而同地呵斥道:“這叫什麼話?戰端未啓,何來的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旭日干更是擼胳膊挽袖子地高聲道:“管他什麼人,敢欺負到我們突尼族人頭上,我就要親手擰下他的腦袋!”。
其其格嚇得臉色微白,連忙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