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謙之所以能闖出“神臂一刀劉”的名號,一來因其臂力過人。在旁人眼中那把沉甸甸的牛耳大環刀,在他手中舞動起來快如疾風;二來憑他刀法純熟,下盤很穩。當年參加武舉選拔,在兵刃單挑環節一輪過關斬將,曾連勝五人。
劉謙舞動手中刀,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先把自己遮擋的密不透風,再伺機攻擊。
“噗、噗”兩聲,對面血人身上又多出了兩處創傷,鮮血飛濺。劉謙心中暗自震驚:對方竟全然不加防守,迎着刀光一味上攻。這是鐵了心要來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啊!
他更加小心地退後了兩步,同時加快節奏,將自己包裹在青色的刀影之中。
“咔嚓”一聲,注重防守的大楚君王竟然又再次擊中了敵手,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近在咫尺的對方身體發出骨肉撕裂的脆響。這名刺客空有決死之心,武藝卻稀鬆平常,應該不是朕的對手。或許,根本用不着禁衛軍前來,寡人便可輕取他的性命!
劉謙在心中迅速做出了判斷,果斷地放棄了消極的防守,手腕一翻,那把牛耳大環刀在空中輕飄飄地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忽然攜着“呼呼”的風聲,勢大力沉地向對方頭頂猛劈了下去。
“鐺”的一聲巨響過後,對方並沒有倒下。相反,劉謙手中的大刀不知爲何竟然脫手斜飛了出去,“嘟”的一聲,插入不遠處的屋樑上“嗡嗡”作響,猶自震顫不止。
手無寸鐵的大楚皇帝劉謙徹底愣住了。
他看到對面那個血人,已經被刀鋒劃開的面罩裡露出的髒兮兮的大嘴咧了一下,露出一排瘮人的白色牙齒。透過這耀眼的白色利齒,劉謙彷彿看到了自己已經化成了一堆森森白骨。
上當了……大意了……容不得劉謙多想,對面的血人毫不停頓地舉起手中刀,朝他的脖頸斜劈而下。
聽到門外越來越近,雜沓而急促的腳步聲,劉謙微閉雙眼:晚了,來不及了!可惜我大楚帝國眼看就要推翻大齊,一統宇內;可嘆寡人一心爲天下蒼生,尚無子嗣,大楚後繼無人,又將陷入一片混亂……
“嗖……啪……咕咚”。
隨着接連幾個奇怪刺耳的聲響,劉謙吃驚地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竟然毫髮無損,面前青面獠牙的血人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材勻稱,面罩黑紗之人。
驚喜之餘,劉謙暫時顧不上擺大楚皇帝的譜了,抱拳施禮道:“多謝義士救命大恩,寡人必當厚報!”。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由於黑紗遮面,難以看出其面部表情的變化,只聽得一聲冷笑過後,蒙面人開口說話了。
那聲音清脆悅耳,如珠落玉盤:“誰說我要救你?也許偏是來索命的也未可知!”。
一邊說着,對方輕輕擡起右手臂,身上徒然散發出一種凜凜的肅殺之氣。劉謙隱約看到一條盤旋捲曲的長蛇緊握在她的手中。
劉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後退了半步,一時分辨不清此人究竟是敵是友。
“呼啦”一聲,高舉火把,手握刀劍匆匆趕來的禁衛軍士卒此時已擁到了門前。
劉謙突然思緒飛轉,頭腦變得異常清醒。他威嚴地衝門口喝道:“你們都退下吧,這位義士搶已先一步擊退刺客,救下了寡人性命。朕要與她單獨講話,膽敢滋擾者即刻以謀逆罪論斬!”。
衆人聞言一愣,卻無人膽敢當面違抗聖上口諭,只好輕輕地關上屋門,悄然而退。
劉謙心中盤算的很明白:論功力,那個面目猙獰的血人刺客絲毫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要高出許多。而閉眼之間,面前這個蒙面人就能一招制敵,武功已是高不可及。
無論其是敵是友,都絕不能冒險用強,只能先穩住對方,再伺機而動。倘若她有意取寡人性命,咫尺之間,就算再多的禁衛軍擁進來也是白搭!倒反而可能促使其痛下殺手。
而且,他的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了一個素未謀面,卻一直令他耿耿於懷,寢食難安的身影。
對面之人見他遣散了禁衛,果然沒有急於動手,而是好奇地忽閃着長長的睫毛,上下打量起他來。
一陣令人窒息的寧靜之後,蒙面之人身上驟然聚集的殺氣緩緩散去,悠悠開口道:“我且問你:身爲一國之君,你爲何要重金買通西域殺手,在潮州府截殺本姑娘和對你忠心耿耿的六弟?”。
劉謙粗大的喉結快速滾動了幾下,緊蹙在一起的那對枝杈分明的掃帚眉也漸漸舒展開來,心中一陣暗喜:朕果然沒有猜錯!
“誤會,誤會,實乃天大的誤會啊!”劉謙邊說邊不自覺地退後半步,彷彿非如此他便覺得危險仍近在咫尺。
劉謙破天荒地攤開雙手,彎腰微笑道:“寡人猜的沒錯的話,這位應該是靈兒姑娘吧?以前每每聽六弟當面提起,總是對你超絕的武功,聰慧的心智讚不絕口。可惜我這當大哥的總是忙於公務,久未能與弟妹你見上一面,實爲大大的憾事。”
這下輪到陳靈兒微微一愣,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手中的軟鞭不由地緩緩放了下去。
劉謙的眼角忽然擠出了兩行熱淚,他動情地說道:“我與六弟八拜之交,情同手足,禍福同享,患難與共。怎會有心加害?弟妹千萬不要相信惡人的讒言,中了小人的奸計,壞了我等兄弟之情,手足之誼!”。
陳靈兒將信將疑,低頭沉思片刻,復又擡首用明亮的雙眸死死盯着劉謙的面龐說道:“即便你說的有一半是真的,那西域殺手也斷不會撒謊!那我且來問你:你我素未謀面,你爲何急於致我於死地?”。
劉謙頓時面紅耳赤,擡手使勁拍打着自己寬闊的額頭,又咬牙切齒地恨恨跺了幾腳,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這纔開口言道:“唉!事到如今,我也實不相瞞了。要責罰你就責罰朕吧,我這當大哥的對你心中深深有愧啊!
都怪我一時糊塗,聽信了小人的讒言:有人說你來自雲空山,當年義軍同盟大會,你也曾參與到刺殺義軍首領的行動中。都怪大哥我一時糊塗,又忌憚你武功超絕,生怕你是朝廷派到六弟身邊的奸細,會隨時加害於他!爲了六弟的安全着想,也爲了我大楚的江山社稷,故而纔出此下策!……如今想來,愧不可當,悔之晚矣!”。
陳靈兒低頭思索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隨手摘去了面紗。堅定地擡頭道:“如此說來倒也合乎情理。既然那個壞人尊稱你一聲大哥,我也便不再爲難於你。但望你一定要記住:今生今世,靈兒我寧可捨棄自己的性命,也絕不會傷害關羽分毫!我更不會是什麼大齊朝廷派來的奸細。”
劉謙連連點頭道:“寡人明白,你與六弟二人乃天作之合,情比金堅。待六弟攻陷大都,我大楚平定天下,大哥我要親自爲你二人證婚!今夜你挺身而出,捨身救了寡人的性命,更是我大楚的第一功臣!”。
陳靈兒輕輕搖頭,淡淡一笑道:“你又錯了。實不相瞞,自從探知你重金買通殺手,想要加害本姑娘時,因顧忌你們手足之情,擔心再次上演兄弟反目,大楚內亂,這件事我一直埋在心底,沒有去找關羽告訴他!
而此次獨自潛入宮中,一是想要當面向你問個明白,二來還真沒想好是該饒了你還是殺了你!恰逢刺客來襲,出手相救,實屬偶然。”
劉謙聞聽,毛骨悚然,頓時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動聲色地地強顏歡笑道:“無論如何,弟妹救命大恩,寡人此生銘記於心!弟妹能如此通情達理,不計前嫌,更讓我這個做大哥的無地自容,請受我一拜,算是大哥給你賠罪了。”說着,作勢要跪下去。
此舉顯然大大出乎陳靈兒意料之外,她連忙伸雙手相攙。口中急道:“這可使不得,你身爲一國之君,豈能向我一個小女子行此大禮!”。
劉謙借勢重新站穩了身子,一臉真誠地說道:“既然弟妹寬宏大量,不計前嫌,那我這當大哥的厚了臉皮,再請求弟妹一事,不知你能否應允?”。
陳靈兒疑惑地回答道:“何事相求?你不妨說來聽聽。”
劉謙難爲情地搓着雙手,赤紅着臉,吭哧了半天才低聲道:“我與六弟情同手足,親如兄弟。既然事情都過去了,彼此誤會也消除了,懇請弟妹千萬別再告訴六弟了,否則我這當哥哥的今後當真是無顏以對自家兄弟,徒傷了我等的手足情份!”。
陳靈兒低頭眨動着烏黑髮亮、長長的睫毛思索了片刻,緊咬下脣重重點了點頭。
恭恭敬敬送走了陳靈兒,大楚皇帝一夜都沒有閤眼。他先是在重重護衛的陪同下安撫、探看了重傷的禁衛軍將士,下旨安排人手全城戒嚴,排查緝捕逃亡的刺客。
天近拂曉,他又在御書房秘密召見了皇宮禁衛軍副統領、平州城守將。
眯縫着雙眼盯着此二人看了很久,這位大楚皇帝才輕嘆了一口氣道:“當前平州城人心惶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唯有你二人最值得信賴!朕有一機密要事相托……此事不辦,朕如坐鍼氈,寢食難安。但此事必須要辦的滴水不漏,更要絕對保密。倘若天下有第四個人知曉,寡人定將你二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誅滅九族!”。
那二人都嚇了一跳,跪地連連叩首道:“臣等誓死效忠聖上,聖上有何吩咐,儘管直言。我等定當竭盡全力,且守口如瓶,如違誓言,天誅地滅!”。
劉謙手捋長髯,微微點了點頭。還未開口,突然眼中精光一閃,透出凜凜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