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那少年果然有幾分厲害,一頓飯的功夫就把包袱拿了回來,方蘭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佛珠,印象中那光頭老爹總說自己頗有慧根,說不定自己以前練習的那些咒語此時真的有些作用。恢復了些氣力之後,方蘭生默唸法訣,雙手結印拍出,那石塊竟然應聲開裂,讓沒有實戰過的他馬上傻在了原地。

不是吧……

雖然老爹經常說自己有“鬥戰勝佛”之相,那幾個姐姐也經常叫自己做“猴兒”,難道……難道自己真的和那個毛臉雷公嘴的孫悟空有什麼淵源?雖然《西遊記》很有愛,孫大聖很英勇是不錯,可是自己還是想做一個正正常常的凡人,起碼,在長相上必須是人啊。

“小蘭果然厲害。”[1]

聽到歐陽少恭的聲音,方蘭生才發現自己好像又走神了,看到後面的蘇文嘴巴張開吞了一隻雞蛋一般模樣地看着自己,馬上眯着眼擡起下巴洋洋得意地說道:“那是自然。”

想想又拽着歐陽少恭的衣袖說道:“少恭,下山自有我來護你。”

對方聽後只是笑着點了下頭,轉而衝着那個被衆人圍起的少年,拱了拱手說道:“適才過於混亂,還未請教少俠尊姓大名。”

誰知那人聽後並未馬上作答,遲疑了一會纔開口說道:“百里屠蘇。”

方蘭生本來就因爲歐陽少恭沒有把精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很是不爽,此時見這自稱百里屠蘇的少年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暗罵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馬上衝到兩人中間大聲說道:“哼,什麼‘少俠’,鼻孔都要長到天上去了,一副別人高攀他的樣子!名字也夠古怪,屠蘇、屠蘇……他家裡人一定是臘月裡喝屠蘇酒時給他取的名字吧?真偷懶……” [1]

剛說到這裡,驀地住了口。

屠蘇?百里屠蘇?!

他記得非常清楚,那個RPG遊戲的男主角也是叫做這個,當時因爲這個名字古怪得很,還暗自覺得好笑,所以記憶尤爲深刻。在知道自己成爲了方蘭生的時候,只是有些茫然,是那種不知今夕在何處的迷茫,可現在看到了百里屠蘇,簡直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讓自己再也無法逃避現實。

在還是藍笙的時候,他對於遊戲並沒有多大興致,那套《古劍奇譚》還是養傷期間調節心情買來試試的,誰知道還沒有開始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早知道,那時候應該多去官網看看,瞭解一下劇情也好啊。

方蘭生悔不當初,也不知道這樣莫名其妙進入遊戲之後幾時才能全身而退,繼續做那平平凡凡的學生,和自己的親朋好友們再次見面。

想到這裡,他有些頭痛欲裂,父母、朋友……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來到這莫名的地方,並沒有過多想起以前世界的事情,此時他竟然發現,雖然對於那個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世界很有印象,可是自己接觸過的那些人都成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就連最爲親近的父母,回想起來也只是有種溫暖的感覺,至於樣貌,卻怎麼也記不清了。相對的,方蘭生的那些記憶,卻開始慢慢清晰起來。

他不由覺得有些恐慌,是不是如果連他也忘記,那麼“藍笙”這個人就會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拼命搖頭,生怕自己想的這些可怕後果會變成現實,方蘭生用力想要記起那個現代化的世界,可是越是努力就越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百里屠蘇……”

他輕輕地念着這個名字,卻發現對方原來淡然無波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詫異,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眼睛竟然溼潤了。

“小蘭?你可是哪裡不舒服?”歐陽少恭見狀有些擔憂,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想要查探。

雖然方蘭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但畢竟身爲男子,見在衆人面前如此失態難免有些羞赧,連忙背過身去擦了擦眼睛,低聲說道:“我沒事,咱們快些走吧”

這時,一隻白色大鳥歪歪扭扭地跳了過來,歪着脖子看向他,胖胖的身子一抖一抖,很是可愛。

看到它雙眼晶亮,好像有些安慰的意思,方蘭生竟然不知不覺地開了口說道:“小肥鳥,你又知道我想些什麼?”

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他竟然以爲一隻動物會知道自己的苦處,還莫名其妙地開口對一隻動物說話。

誰知那隻白色大鳥聽後擡起翅膀就撲騰了過來,重重地落在了他右臂上,那雙小圓眼睛更是充斥着怒火,顯然是不滿意自己得到的稱呼。

方蘭生未曾想到這鳥如此有靈性,竟然能聽得懂自己的話語,他剛服下解藥沒多久又施了個法術,氣力本就不足,再加上這白色大鳥也確實有些分量,此時只覺得自己的右臂很是沉重,待要擡起的功夫就聽見“嘶啦”一聲,那淡藍色的衣袖就被生生的撕下了一截子。

“死肥雞!我這就把你給燉了!”方蘭生看着那雞爪下的一塊破碎布料,怒從心中起。要知道這些衣衫,都是二姐一針一線親自縫的,自己從來愛惜,現在竟然讓這隻白色蘆花雞給撕壞了,怎能不生氣。他心裡暗罵,小爺就算是斷袖,也不和你這畜生斷!

“阿翔是海東青。”

海東青有什麼了不起的。

什麼?海東青?!

方蘭生仔細打量着眼前這隻肉呼呼的生物,怎麼也無法和書冊中“翩翩舞廣袖,似鳥海東來”的“萬鷹之王”聯繫到一起。什麼勇敢智慧堅韌正直的象徵,就這隻呆肥鳥?

他就一邊唸叨着“是我不明白還是這世界變化快”,一邊爲自己以後的生活做些打算,如果真的要把遊戲通關才能回到以前的世界,跟着這冰山男無疑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根據自己的實際經驗來說,主角的意義,和“麻煩”無二,想想以後要無數次面對那些面目可憎的妖怪,他馬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本以爲走出洞穴的時候會迎來一場惡戰,可誰想山中竟是一片靜寂,空氣中有股子血腥味,放眼望去,洞口倒着兩具山賊的屍體。

方蘭生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管是哪一世的記憶,他接受到的理念都是在闡述生命的可貴。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

佛家從來倡導衆生平等,何況這些,原本也是與他們一般無二的人類!

方蘭生難免開始猜測,是不是如果百里屠蘇晚來了幾天,那麼他們這些人也會變成這“少年俠士”的劍下亡魂吧。想到這裡,他不禁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地念了句“阿彌陀佛”。

不知爲何,倒在地上的一位妖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方蘭生剛要上前把他制住,一道黑色的身影從一旁趕了上去,一劍穿心。

方蘭生猛地看向百里屠蘇,覺得這一身黑衣的少年分外殘忍,就連眉中的那點硃砂,也帶着些許煞氣。他更加肯定了自己剛纔的想法,如果他們變成了這樣,怕是在這個人面前也保不住性命。

看着百里屠蘇漠然地從那具屍體上抽出寶劍,方蘭生只覺得那劍光刺眼無比,忍不住喊了出來: “你做什麼,難道沒看到他還有些人性嗎?”

“如此這般,哪裡還算個人” [1]

“只要制住,經少恭妙手,說不定還是可以醫治的,那畢竟是一條命啊!”

百里屠蘇斜斜看向他,冷冷說道:“口口聲聲說人,常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反之只要同是人犯下的錯,就可以免於問罪?” [1]

聽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幾個字,方蘭生心中一片冰涼,如果眼前這人知道自己的來歷,那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方蘭生心煩地擺擺手說道:“再怎樣也不該害人性命。”

“這個半妖早該死在我劍下。他身上帶着我的劍傷,之前不過僥倖逃脫,如今自投羅網,按你的佛所言,自有緣法。” [1]

方蘭生聽到此處,腦子裡名爲“理智”的那根弦終於繃斷,明明這人是名副其實的主角,卻渾身冒着些煞氣,草菅人命!

他撲上去扯着對方的領口說道“什麼佛!什麼緣法!詭辯、全是詭辯!” [1]

歐陽少恭看他情緒過於激動,馬上上前拉住柔聲勸道:“小蘭。”

方蘭生只覺得渾身無力,什麼也聽不見看不到,渾渾噩噩地跟着衆人前行。

他認爲這個百里屠蘇太過於危險,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和這冷面冷心的人一路行走,還沒什麼結果,自己恐怕就被氣死了。關於那段記憶,再想想別的辦法吧,前陣子歐陽少恭說起要去尋找那叫做“玉橫”的玩意兒,自己隨他四處走走,說不定能在哪裡找到那模糊不堪的記憶的因緣。

方蘭生做事向來乾脆利落,打定好主意之後,他便四處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不知不覺之中,他們已經臨近琴川,前面那幾人之中,唯獨不見歐陽少恭和寂桐。

他們一個是文弱書生一個是年邁老人,腳力自然不快,這裡雖然已是城郊,可並不見得有多麼安全,方蘭生心中有些擔憂,馬上回頭前去尋找,生怕那兩人遇到什麼危險,誰知道拐過一個路口,卻見到歐陽少恭輕輕揮手就殺死了一個妖怪的場景。

方蘭生站在原地苦笑,少恭,歐陽少恭,既然你有這般實力,爲何……

在這個世界,到底應該相信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