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作女

爭執了半天, 兩人決定先去吃飯,然後去看個夜場電影,反正明天是週末。

還是去了曾經去過的“二十四橋夜夜夜”, 連瀛想聽彈詞, 這一回的心情與上次截然不同。

連瀛從包間的窗口看出去, 一個穿了長衫的男子和一個穿了旗袍女子, 咿咿呀呀地一唱一和, 連瀛聽得清楚,與相差無幾。上一次來還是抗拒孟昭歐的時候,那時候自己只想着不再和他有任何關係, 做得成了,是朋友, 做不成, 是路人甲乙丙丁, 萬沒想到,時光鬥轉間, 她和他已經有了如此親密的關係。聽臺子上那女子用吳儂軟語唱了“一種相思,兩處閒愁”,連瀛想那時候兩人是兩個心思,孟昭歐要靠近,她卻拼命地躲, 而現在呢, 一個心思又如何, 總歸無法看到立時的圓滿。嘆一口氣, 想想今天的好日子, 甩甩頭,且來個“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我想喝酒。”孟昭歐和老闆打了個招呼 回來就聽見連瀛這丫頭對自己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中午不剛喝了嗎, 沒看出來你有做酒鬼的潛質。”

“中午不盡興啊,都是老師同學,喝醉了出乖露醜怎麼辦?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不行。”端起杯喝一口茶,孟昭歐斷然拒絕。

“我就是不知道喝醉酒是什麼樣的,今天有心情,反正你在,我也不至於胡鬧,如果我敢鬧,你就就地正法。”連瀛仍然不死心。

“說你酒鬼你還真來勁,這種事情有試着玩兒的嗎?喝茶、聽曲兒、吃飯。沒有第三樣。”

連瀛賭氣地把孟昭歐放過來的茶一口喝乾,又把空杯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放,“再來。”

孟昭歐啼笑皆非地看連瀛,伸手隔開她的胳膊,“還沒吃飯就猛喝茶,仔細傷胃。”

“你怎麼今天婆婆媽媽的,酒不讓喝,茶也不能盡興。”連瀛板了臉不依不饒。

“你就今天跟我作吧。你要喝酒,哪天在家我陪你喝,今晚不行,說好了看夜場,一會兒你醉了,撒酒瘋,人家看你還是看電影?”

連瀛也就是一時興起,想想的確不敢設想自己的醉酒狀態是什麼樣,也只好悻悻作罷。

一時間臺子上也靜了下來,想是緩一緩換個曲子或節目什麼的。連瀛看着孟昭歐突然說, “我給你唱段彈詞,要不要聽?”

孟昭歐甚是驚訝,他還不知道連瀛有這本事。當下來了興趣。

連瀛頓了頓,凝了神色,糯軟的強調便從喉嚨間流出,沒有三絃和琵琶的伴奏,聲音在安靜的包間裡顯得輕巧而秀麗,音色清麗,曲調纏綿。孟昭歐聽不懂連瀛在唱什麼,但那聲音卻覺得比剛纔臺子上的要好一百倍,他聽不明白唱詞,卻感覺連瀛簡單的聲調裡含了情意,不能言說的,低沉而熱烈,溫柔而堅決。

連瀛只唱了一小段,看孟昭歐好像靠在椅背上,眼神從遙遠的地方望過來,直要望到她的心裡去。臉色微紅,探身拿手指在孟昭歐眼前晃了晃,“好不好聽?”

好一會兒,孟昭歐才醒過來,大笑着鼓掌道,“好,好,色藝雙絕。”話剛畢,被連瀛敲了一記腦殼,忙正聲說,“我只覺得好聽,詞是聽不明白,看你的神情,是不是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的故事?”連瀛搖搖頭莞爾一笑,告訴孟昭歐是老段子《晴雯補裘》。孟昭歐想到紅樓夢裡晴雯的嬌俏和溫柔,像足了眼前的連瀛,一把抓了連瀛的手,“還說不是才子佳人,紅樓夢都出來了。”

連瀛抿口茶,“當然不是,丫鬟而已,才子佳人是有,郎情妾意卻未必。”

孟昭歐使勁握了握了連瀛的手,“你怎麼知,人家賈寶玉不也說了,紅綃帳裡,公子多情。”

“你不是在國外讀的書嗎,怎麼這麼瞭解紅樓?”

“我小時候在國內啊,沒事幹翻的,記性好,就記住了。”

“什麼記不了,偏偏記這香豔的段子。奠文裡說得也未必是真。”

孟昭歐看連瀛倒似認了真,他可不想和她繼續討論下去,在這裡開個紅樓研討會,夾一筷子菜到連瀛的食碟裡,“你倒替古人擔憂,快吃飯。”

連瀛卻停了筷子,出神地望着外面的臺子,“小時候媽媽喜歡聽評彈,星期日干家務的時候,總是把收音機撥到可以收聽彈詞的頻道,我們就一邊在洗衣盆裡洗衣服,一邊聽收音機裡唱,天氣好的時候,我就在樓前的空地做作業,看媽媽在晾衣繩上晾衣服,耳朵裡聽着漸漸熟了的彈詞段子,覺得是最輕鬆最愜意的時候。”

孟昭歐看連瀛甜蜜的回憶裡流出淡淡的哀傷,拍拍她的臉,“伯母快週年紀了吧,我和你一起回去。該回去看看了。”

連瀛遲疑地笑了笑,“我準備下週迴去,正好請探親假,多待幾天,你方便嗎?”

“有什麼不方便,事情多也不在那幾天。不用多想,我會安排好的。”

連瀛想說什麼,看着孟昭歐最終還是把要說的話吞到肚子裡,有些話不是時候說,有些話還是不說的好。

電影還不錯,是兩部沒有在國內上映的國外大片,一部動作片,一部愛情片,連瀛喜歡看美國大片,照她的話來說,要的就是鏡頭感,所以只要有大場面的電影,連瀛一定去電影院看,大銀幕上的聲光電不是碟片能感受到的。孟昭歐卻不以爲然,說簡直就是電影裡的肯德基和麥當勞,沒營養卻偏偏有人追捧。不過,今天孟昭歐還是陪連瀛看了,誰讓她今天最大呢。還好,連瀛並沒有行使特權,只看了一部電影便打道回府,看周圍那麼多年輕的情侶精神奕奕,連瀛還真感慨歲月催人老啊。

兩人驅車回到了西郊的別墅,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還好有保姆經常來打掃,否則早就灰塵繞樑,可在開門的一瞬連瀛還是聞到了久無人居的氣味,似乎瀰漫了整幢屋子,不知怎的,有點傷感。

連瀛精神得厲害,居然提出來要打掃屋子,孟昭歐嚇了一跳,看看手錶是夜裡12點鐘,“嗨,丫頭,不要興奮過頭了。只不過一個答辯,咱不至於。”

連瀛掃他一眼,“我聞着這味道不舒服,睡不着。”

“什麼什麼味道,這裡除了我和你就沒人來過,沒有任何女人來過。當然除了保姆。”孟昭歐戲謔道。

“來什麼女人關我什麼事,我要換牀單被罩。”

孟昭歐徹底被連瀛打敗,還好,連瀛沒有堅持半夜燈火通明地打掃衛生,換牀罩還可以忍受。

兩人倒在牀上的時候,孟昭歐摟着連瀛咬牙切齒地說,“沒來女人你都換牀單,來了你豈不是半夜要把房子拆了重蓋?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作?”

連瀛捅他一下,“就你能湊合……想什麼呢?”

“別鬧,想正事呢……我想把保姆辭了,留着也是白花錢……唉,唉,都掐紫了。”孟昭歐一本正經,冷不防被連瀛伸手掐了胳膊內側,疼得直叫,抓了連瀛的手困住了,“老婆省錢,怎麼不願意啊。”然後眼明手快,手上使勁,把連瀛拉到胸前,吻住了即將出口的嘟嘟囔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