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瀛第二天下班後回家取了昨天洗好的內衣打車去了醫院。孟昭歐已經不在ICU病房, 這倒是沒想到的,說明孟昭歐完全脫離了危險,心裡放鬆。護士正好是昨天見到那位也知道連瀛和病人關係不一般便主動告訴了病房地址, 連瀛道了謝抱着東西向並住院樓一隅的豪華單間病房走去。
病房裡突然涌出一羣人, 爲首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男醫生, 旁邊跟了一些男男女女, 其中一個連瀛是見過的, 就是上次和小洛在俏江南一起吃飯碰到和孟昭歐在一起的女子,穿了黑色的大衣正和醫生說着什麼。連瀛側身讓過人羣剛要進去,卻被那女子拉了胳膊, “連小姐,稍等, 我想和你談談。”
連瀛看着人羣向外走去, 低了頭進了病房, 崔韋釗在裡面,見連瀛進來, 輕輕笑了一下,“你來晚了,剛纔四哥甦醒了,醫生說是好兆頭。”
連瀛驚得什麼似的,趕快看向孟昭歐, “那他怎麼沒醒着?”她已經忘了如果他醒了面對他的尷尬。
“醫生說他身體太虛弱, 和死神抗爭已經費了很大力氣, 現在累了又昏睡過去了, 隨着身體機能的康復, 以後醒來的次數和時間都會增多的。”
連瀛抓了椅背,目不轉睛地盯着睡着的孟昭歐, 仍然是紗布包裹着,可是他已經醒過來一次了。
“連小姐?”身後傳來一聲輕呼。連瀛轉過頭正好對了剛纔門口的黑衣女子。
“很冒昧,我剛從英國回來,我叫孟昭惠。”
連瀛禮貌的笑了笑,或許是聽到孟昭歐甦醒了,她的笑容深了些,眼睛微微的上翹,一瞬間,孟昭惠知道自己的弟弟爲什麼喜歡眼前的女孩子了,溫柔沉靜的外表下一定掩藏了率真的本性,只有在愛的人面前纔會綻放極度燦爛的花朵,生得那樣清純,卻在一冷一熱間有讓人魅惑的氣質。
“這麼遠回來一定很累了吧。”連瀛近距離地看孟昭惠發現她和孟昭歐兩個人在向人提出疑問時的神情和語氣居然驚人的相似,貌似客氣實則篤定,在孟昭惠一聲“連小姐”的問候中她差不多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孟昭惠看着連瀛從帶來的包裡把一件件內衣拿出來放到病房的衣櫥裡,並取出一套囑咐了護工給孟昭歐換了。
她沒有驚訝,不似一般女人的膽小和矯情,果然是配得上孟昭歐的。孟昭惠的悲傷在得知弟弟清醒了後得到了化解,有了閒心八卦。“連小姐,哎,我叫你連瀛不介意吧。”看連瀛回頭笑了一下,孟昭惠徹底放心,“他那樣子不好換衣服的。”
“孟昭歐恨不得一天換兩次內衣,現在估計最厭惡的就是把身上這身病衣褲仍了,我買了可拆分的,只幾個扣就可以了。”連瀛給護工演示了一下操作要領。
“你很熟悉他?”
“我們曾經在一起。”連瀛聽出孟昭惠包打聽的意味,也沒有隱瞞大方承認。
“那……現在”
“你應該知道,我們分手了。”連瀛瞭然地衝孟昭惠挑眉。兩個女人的對話就此放鬆。
“爲什麼離開小歐,他對你不好嗎?”
“是太好了。”
“那是你不愛他了。”
“是太愛了。”
“你們在玩捉迷藏嗎?很有意思嗎?”
“如果有人告訴你,你愛的會一個一個離你而去,你會選擇什麼?我選擇離開,儘管宿命,一天打不破這樣的詛咒,我一天不敢拿他去試。”
“這是你的心結問題,那這次呢?”
“說實話,我不知道,很矛盾,覺得是我害了他,可不見他一天天好起來,我又說服不了自己離開。”
“那你是打算他身體好了以後,離開他,然後再給他心靈一擊?”
“我現在想得不多,多看他幾眼總是好的。我也在努力自我治療心結。其實我也想了,相愛並不代表相守,也許這樣會更好。”
孟昭惠在國外多年知道心理疾病嚴重的時候並不亞於身體的疾病,治療往往需要漫長的時間,連瀛自我意識到了所謂的宿命也許與她的心理鬱結有關,但是記憶深處固執的認知卻會在心愛的東西一個一個離開時給她不斷的心理暗示。當然不排除某種外界的力量會加速治癒的過程。可憐的女孩子,究竟是什麼讓她有如此傷心的陰影。
“我知道小歐爲什麼喜歡你,你像玉,表面溫潤,讓人歡喜,冷不丁挨近了卻是冰涼的,接觸久了又融了暖意和人相親相襯,此時才覺得是真的好。”
“你的比喻很怪,從沒人這麼形容我。你們姐弟很像。”
兩個女人居然在陽光下拉拉雜雜地聊了兩個多小時,突然護工大喊,“醒了。”
連瀛覺得自己心口一熱,再也顧不得見面之後有什麼尷尬,衝進裡面的病房,孟昭歐睜了眼睛四處看了周圍,眼神裡沒有一絲厲色,像孩子般純真乾淨,眼眸掃到連瀛又掃向孟昭惠。連瀛心裡一緊,孟昭歐卻再次疲憊地閉了眼睛睡去。
醫生過來測了血壓看了儀器,什麼都沒說,只是說正在恢復,一切很好。
醫生走後連瀛和孟昭惠半晌沒有說話,似乎誰的心頭都有一個不詳的預感,可是誰又都不敢說,生怕說了就是真的了,才漸漸和緩的神經再次繃緊了。
孟昭惠出去了好長時間,回來後面容輕鬆,彷彿無意中說,“醫生說小歐昏迷得太久了,醒過來時候的反應會比較遲鈍,何況時間又短。沒什麼的。”
連瀛知道孟昭惠是說給自己聽,心裡一鬆。
之後幾天孟昭歐甦醒的次數逐漸多了起來,但每次都是幾分鐘,身上的紗布逐漸拆得只剩了頭部的和右腿上的石膏。連瀛只能用休息的時間來看孟昭歐,往往是他睡着的時候,心裡既放心又不捨。沒有見面的尷尬,又沒有兩兩相望的驚喜。
這一天連瀛從家裡過來進了病房卻看見孟昭歐半仰躺着靠在牀上,正喝護工喂的水,見連瀛進來,眼風掃了一下,繼續喝水。連瀛心裡難過,他還是恨她了,經過這麼大的風波還是不打算和她說話。
因爲旁邊沒有人連瀛把帶來的東西放下又開始收拾其他的,她能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在追隨着她。孟昭惠從外面風風火火的進來看見連瀛愣了一下,然後匆匆走到孟昭歐身邊。連瀛只聽得兩人低語了幾聲,孟昭惠轉過頭來招呼連瀛,連瀛略顯羞赧地走過去,倒是孟昭歐衝她笑笑,“連瀛,謝謝你。”
聲音還是虛弱至極,但聽在連瀛的耳朵裡不啻於春雷滾過,現在才發現能聽到孟昭歐的一聲重新說話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福音,什麼宿命,什麼心結,再沒有比過失而復得愛人重新站在面前叫自己的名字。連瀛壓抑了心裡最大的幸福,嘴脣邊綻出最美的微笑,定定地看着孟昭歐。
此時又有人來,連瀛站到一邊,看孟昭惠在孟昭歐身邊幫他打理衣服,待要插手,卻覺不便,孟昭惠只是回頭看她一眼,“你在邊上休息吧。”連瀛突然覺得心酸,看向孟昭歐,他也只是衝自己略點了頭。連瀛默默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聽來人和孟昭歐說幾句,孟昭歐倒不怎麼說話,大多數的時候是在傾聽。來人也想到孟昭歐久病才愈還需修養,簡單幾句也就走了。正說着話,方雲山和崔韋釗也來了,見了連瀛俱是淺笑一下,不多作交流,方雲山仍然是大呼小叫的樣子。連瀛覺得自己真的和孟昭歐是兩個世界了,這一場車禍將他倆之間隔了好遠好遠,以前的霸道和溫柔都已經隨着這十多天的昏迷煙消雲散,孟昭歐遵守了分手的約定,他們之間現在乾淨得像沒有發生過任何故事。
連瀛站起來,把一邊的孟昭惠拉過來,“昭惠姐,我先走了,孟昭歐沒事我就放心了。”
孟昭惠看連瀛一臉的落寞哀傷,心裡不忍但又沒有辦法,“路上小心。”
連瀛想過他們再次碰面是什麼樣子,或者想過孟昭歐甦醒後又會是什麼結局,可是最終版卻出乎她的意料,他待她真的像是普通朋友,眼光裡沒有留戀,睡了一覺他都忘了嗎。然後又不由得失笑,這不就是自己所追求的結果嗎,乾乾淨淨,相忘於江湖。原來自己也這樣可鄙,仗了當初孟昭歐愛自己,便任着性子來,如今他真的放下了,自己又滿腔哀怨。真的是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心裡作下決定,或許以後不用來得這樣勤了,孟昭歐不缺盡職的護工,也不缺舒服的換洗衣服,慢慢淡出彼此的視線,習慣會安慰寂寞,寂寞會慰籍傷口,傷口會漸漸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