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疼疼疼……我的鈦合金老腰子!”
李達一手捏肩,一手摸腰,痛的齜牙咧嘴,哇哇直叫。
僅三天,李達就明白什麼叫受苦受難的廣大人民羣衆。
《伏爾加河上的縴夫》這幅畫,基本上就是李達這幾天的悽慘生活。
“老道,你再不接活,我就要跑路了,你都不知道我這兩天過的多慘。”
堤壩上,李達向老神棍訴苦,這扛磚果然不是一般二般人能扛的住的。
要老命的!
老神棍一邊啃着李達靠賣苦力賺來的糙米饅頭,一邊‘嗚嗚嗯嗯’的直點頭。
李達怒從心起,一腳揣了過去,道:“吃,就知道吃,你丫知不知道吃的是老子的人血饅頭,再找不到活,咱們就散夥!”
老神棍老腰靈活的一閃,躲開這一腳,訕笑道:“快了快了,這不人生地不熟,還沒走通關係,不過有一個好消息大兄弟你該感興趣。”
“放!”
“這一任揚州知府昨日剛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們被搶的銀子,可能有指望了。”
“那我們被搶時,上一任知府在幹啥?”
“被下大獄了,”老神棍突然低聲道:“依照老道我分析,上一任知府下獄,估計是栽在這漕運上了,按照官場流程,老道我懷疑是漕運總督直接派的人……”
得到了這個還算好的消息,李達一瘸一拐的走回了碼頭上的爛草屋,小小的窩子裡躺了八條漢子,有老有少,各種臭味瀰漫。
李達咧了咧嘴,找了個角落蹲着,穿越者混成這麼慘的,古往今來估計就他這一個了。
不是他沒有賺錢的點子,關鍵是本錢沒有,通緝犯之身(待疑),明目張膽的事不大敢幹,暫時只能指望老神棍身上。
不過老神棍再接不到活,李達估摸則也要開溜了,這種苦逼日子哪是他這種享福貫的現代人熬的住的。
“李哥,你回來了,”旁邊朱矮子迷糊道了一聲,又翻過去睡了。
“唉,誰敢比我慘啊~~”
天不亮,碼頭的大小頭目就開始叫人了,稀稀拉拉的,人流越來越多,在各種吆喝聲中,拉縴的拉縴,抗包的抗包,在這運河的三岔口水道上,人羣像螞蟻一樣,分外不起眼。
“李哥,你又偷懶,小心把頭罵!”結實的朱矮子一手抗着兩麻袋,運到糧倉裡,就看到躲在麻袋後面偷懶的李達。
“噓,就算是頭牛,你也得給我喝口水的時間,再說了,這管事的也不知是怎麼算的,計件還是工時都不講清楚,幹多幹少有個屁區別。”
短短三天,李達已經混成了老油條般的存在,不僅是他,糧倉的隱蔽角落中,還零零散散躲着好幾個老油條。
“這麼快就熬不住了?”
背後的粗壯聲音讓李達心一緊,這要是給管事的逮到了,少不得一鞭子,他看過別人被打過。
回頭一看,頓時鬆了口氣,“原來是郭哥,嚇我一跳。”
這郭哥,就是之前把李達叫過來抗磚的那位,按照李達的理解,就是這片碼頭的大包工頭,爲人仗義,能得人心。
“新來的吃不了苦正常,不過這這到底也算碗飯吃,接着!”
郭哥不知從哪摸出兩根黃瓜,給李達和朱矮子一人丟了一根。
朱矮子感激道:“郭哥說的在理,我家田當年被大戶搶了,一路從河南逃難過來,飢一頓飽一頓,好不容易能找碗飯吃,安頓下來,得多謝郭哥。”
朱矮子其實並不算矮,一米六五左右,只是手腳粗壯,脖子紅短,總給人一種矮腳虎的感覺。
李達默不作聲的啃着黃瓜,忽然吸了口涼氣,郭哥注意到他不正常,拉着手一看,頓時皺眉:“你怎麼被人用爪勁撓了?”
只見李達的手上,一層薄薄的青紫色,不動不疼,但是一動就跟針扎般。
“幸虧我發現的及時,這手不治能傷骨頭。”
郭哥眼神一變,虎指微鼓,掌心以肉眼可見速度變紅,揉在李達手背上,頓時一股刺辣辣的疼。
李達吸了口氣,像被烙鐵按了下,下意識的抽手,卻被對方虎鉗子般按住。
“別動,我在化你的淤血,幸好這人也只是三腳貓功夫,內勁僅得了皮毛,不然你這整條膀子都要廢掉。”
“郭哥你還懂拳?”李達訝然道。
“沒這點本事,哪還鎮的住場面,”郭哥又捏了一會兒,手掌變得跟紫饅頭似的才止住,道:“中午過來一趟,用藥酒再跟你捏一下,晚上就差不多了。”
“郭哥你這本事,比山裡的大和尚還好使,”朱矮子佩服道。
“呵呵,一般般。”
沒多久,賬房黃鑽進糧倉,刻薄的臉上滿臉憤怒,“怎麼着,都蹲着沒卵子啊,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米下鍋,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賤貨,還給爺們偷懶,找死!”
李達嘆了口氣,得了,被抓包了。
累的跟狗似的抗了一上午糧包,過完年了,北京城裡的皇帝估計也是等着米下鍋,漕船大早上的來了十多條,有好幾人當場累暈過去。
李達爺終於明白,當初三和大神是怎麼挖河道挖到吐血的。
午飯是大鍋煮的稀飯,稀的能見底,一人兩個硬的跟板磚似的窩窩頭,當然,這是他們這些短工的待遇;漕丁船伕碼頭工吃的是白麪饅頭加肉菜,這是漕運工人特有的待遇。
李達抽了個空子,到貨倉去找了郭哥治手,正好看見賬房黃、斷指劉、黑心蚊、笑面狼這幾個管事在吃肉喝酒,地上擺了八大盤硬菜,醬豬蹄、大扣肉之類,看的人口水直流。
“你來這裡作甚?”斷指劉沉臉道。
碼頭上規矩森嚴,一級歸一級管,李達這種最底層,越級上報是真的能被人打的半死的。
“郭哥叫我來的,”李達不卑不亢道。
“嗯,郭哥跟我說過,讓你去找他,他在二樓三間,”賬房黃剔着牙,總給人一種黃皮子感。
“謝謝。”
李達上了木梯,繞到第三間屋子,敲了敲門,郭哥粗豪的聲音響起。
“是李老弟吧,進來。”
憑心而論,郭哥長的一般般,甚至還有些醜,帶點眼細牙凸,不過不知怎的,卻能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氣質。
行話說,大佬風範。
郭哥見李達過來,便放下賬本,從櫃子裡摸出拿出一瓶藥酒,指着木札子李達坐下,給他化血活淤。
捏着捏着,原本刺痛感不在,反倒有一種鍼灸的快感,讓李達思維稍稍發散。
按照李達這幾天的觀察,整個碼頭大概分四個層次。
最底一層,便是他這種短工、雜工,天南地北到處召,地位最低,苦活最多,福利待遇最差。
再往上,便是漕丁、碼頭工、倉庫員、漕運工人、漕船修理工,這些人,要麼是衙門派遣的雜役,要麼是漕幫人員,有庵堂睡,有養老銀,屬於正式工。
第二層,便是賬房黃一流的舵口把頭、船伕頭頭、舵口看守,已經是屬管理人員了。
最頂級的,便是眼前這位大包工頭,據說能跟漕運總兵說的上話,地位不比衙門捕頭低。
“好小子,差不多了,回頭養養就行了,”郭哥拍了下李達肩膀,笑呵呵道。
“謝謝郭哥了,”李達真心實意道,不管這一位是真心還是收買人心,最起碼他幫了自己。
“我還有帳要看,你先去吧。”
李達看了賬目一眼,下意識的皺了眉,這破賬太亂了。
“怎麼,看的懂?”郭哥揚眉道。
開玩笑,再怎麼說,李達當年也是考過會計證的人才,畢業實習時,也在某三流會計事務所混過幾個月,簡單做賬是沒問題的。
這紙上的賬務名目實在是太亂了。
這或許是個機會!
李達心中一動,道:“小時候跟人學過,郭哥,你看,我們先列一個庫存進出表,就不用每筆都挑出來算……”
李達不管對方怎麼想,拿過毛筆,就在紙上畫起了格子,一筆筆列出來,除了貨物清算,還有進出流水錶,月餘存款,幾個表單一列,清晰明瞭,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了。
郭哥目光越來越亮,看向李達的目光,就像在是看寶貝。
我大明朝缺的是什麼,那必須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