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米花在線書庫看書,,
林百心想自己也是新世紀的活雷鋒典範了。他把車停在中關村醫院門口,瞥了一眼那個哀婉悽切的女人一眼,決定好人做到底,打開車門去急診室推輪椅。等他花費了巨大的口舌連同無數個獻媚的微笑,惹得護士mm眼冒花心小鹿亂撞,忙不迭地幫他找到輪椅推出來時,卻只見到他的愛車車門四開,而之前的肇事者不知所蹤。
林百怒向膽邊生。他就是觀音菩薩轉世,樂善好施也得有個度吧?他扔下輪椅的時候狠狠地砸了一下椅背,除了痛得叫他皺眉之外沒有絲毫泄憤的效果。極目遠處,那個走路艱難卻不知死活闖紅燈的女人,不是他今天的劫數又是誰?看到那個一瘸一拐的背影,他氣的只會嘿嘿冷笑,索性雙手一抱作壁上觀。旁邊的護士mm乍見他如此古怪的笑容,俱都呼吸爲之一窒。
林百耐住性子,花了十分鐘的時間看她橫渡一條五米寬的馬路。半晌之後他才恍覺自己行爲無聊,已經不具備一個新世紀好男人該有的標準典範。
新世紀好男人是特指林百這樣的,有車有房有權有勢有樣貌的鑽石男,獨獨沒有緋聞女友。他更多的時間都用來思考人生百態了,實在沒道理把精力花在一個不知好歹的老女人身上。
想這林百畢竟也是情場高手,閱女無數,此時一眼就看出了尹安這條老黃瓜刷了多少綠漆。何況,林百暗想,這綠漆的質量確實不敢恭維。
林百拍拍手,決定打道回府。
朝相反的方向開了幾百米,他又於心不忍了。何必呢,他心想,跟一個又瘋癲又沒有姿色可言的中年婦女較勁,實在不是一個新世紀好男人該有的作爲。他開了一會兒,很快說服了自己,在下一個路口打了方向盤,原路返回。車很快返回原地。他悠閒地搜索着四周的人羣。以該女青年十分鐘過一個馬路的速度,他認定找到她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最終皇天不負苦心人,在距離中關村醫院不遠的地方,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的半截身子塞進了一輛出租車後門。車門關上,出租車絕塵而去。那一刻,林百坐在自己的寶馬裡,覺得心底五味陳雜。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怒之下踩下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緊緊跟在了出租車的後面。
此時已經日薄西天。林百已經徹底忘記了他原本要做的事情。今天下午的遭遇已經衝昏了他的頭腦,讓他忘記了作爲一個精英該有的行爲。十分鐘之後,他很驚訝地發現出租車停在了一座他很熟悉的樓前,那名中青年婦女匆匆打開車門走出來,一瘸一拐艱難卻毫不遲疑地走進了大廳。直到此時,他的嘴角才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弄了半天,原來兔子自己撞到了槍口上去。在這個時代,做一個不勞而獲的獵人,實在是太過輕易的事情。他坐在車裡,翻出手機通訊錄裡叔叔的電話,撥了出去。
後來事情的發展,尹安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時至今日,她倒是希望那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而已。一場夢,醒了就是醒了。在夢裡她可以恣意歡笑悲傷,可以如同一個傻子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影子後面,可以心痛得要裂開的時候,還能笑笑對他說,紀染,你曾經愛過我的,是不是。
可是她如今一個人坐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路段,望着四環路上的車水馬龍。夜幕降臨,整個城市一片燈火流螢。有些悶熱的天氣,她卻手心冰涼。
她曾經以爲那是自己整個青春裡不堪觸碰的痛,一心動,便先敗了。未曾想,當所有的傷痛都快要塵埃落定時,他卻突然告訴她說,他想要重新來過。那個瞬間,心底最後的那抹弦,一下子,斷了。
她一下子不知道何去何從。
這個城市這麼大,她走到哪裡,都沒有一盞燈,是爲她開的。
她埋下頭去,在臂彎裡,夜風清冷。
眼睛還有些腫。下午上班時,領導對着她看了半天,終於無奈地揮揮手。她失魂落魄地坐到了位置上時,實習生柯蘇探過了腦袋,一臉關切在遇到她紅腫的眼睛之後,驀地啞了。是啊,每個人都有一個不能碰觸的傷痕,一旦揭開了,除了痛,什麼都沒剩下。
別人只能隔岸觀火。你的故事裡的主人公,永遠都是自己一個人。尹安笑笑,開機,補妝。她不是祥林嫂。
電腦突然蹦出了無數的窗口。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動登錄的IM聊天軟件就彈出了首都人民對她的問候。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行燦爛的字體,辦公區突然爆發了一陣歡呼:“尹安,生日快樂!”
她完全是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有些目瞪口呆。柯蘇扭扭捏捏地抱了一束鬱金香遞給她,臉紅得跟個蘋果一樣:“尹姐,生日快樂哦。”
鬱金香燦爛的顏色溫柔地撫着她的臉。她呆呆地擡頭,領導眼底隱含着笑意。小五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盒蛋糕,還沒來得及號召,衆人便一哄而上,小五啊嗚一聲,便被人羣淹沒了。
她懷抱着一束開得正燦爛的鬱金香,看着平日裡朝夕相處的同事們,此時陽光正好,透過百褶窗灑在地板上,彷彿涌動的光海。
她竟然忘記了,這是她在北京過的第六個生日。
他們竟然已經分手兩年了。當初在一起的兩個人,相愛的時候以爲彼此就是自己的一生一世。那時候他們手牽着手走過城市的大街小巷。記得那年夏天,在南鑼鼓巷走得累了,他只笑笑,便背起了她。那裡至今想必都還記得這個姑娘清脆純澈的笑聲吧。在西街吃烤串的時候,他總是低垂眼簾專注地看着她啃得滿手滿嘴的油。吃完之後他拿出紙巾幫她細細擦淨手指,末了緊緊扣住,毫不在意她滿手的雞翅味。也記得他幫她在自習室佔座,怕她被蚊子叮,總是隨身攜帶花露水。還有無數個月光明媚的夜,她席地而坐,看他穿着溜冰鞋,像個會飛的精靈一樣,夾裹着夜色身輕如燕地飛馳……那些往事都歷歷在目,她一度以爲自己真的忘了。她匆匆地行走在這個城市裡,像每一個白領一樣,孤身一人,並且習慣了孤獨。夜晚曾經是那樣的綿長,以至於當她回頭去看時,早已看不清彼此的模樣。
紀染,如果你愛過我,那麼,關於我們的記憶,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