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懷遠爲首的十幾個人大搖大擺的走在通往大冶縣的官道上面,衆人有說有笑顯得十分高興,昨晚的事情在鄂州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堂堂知府大牢,一夜之間居然被人劫走了一個囚犯,而且直到天亮才被人發現,城裡面立即緊張了起來,大批兵卒、差役被派上街頭,先是封鎖四門,然後開始挨家挨戶的進行搜查。
客棧當然是他們搜查的對象,但是高懷遠他們卻絲毫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拿出路牒證明了身份之後,便會賬出門,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鄂州城,至於官府如何忙活,他們就管不着了。
正好這件事也可以敲打一下警惕性不高的官府,省的在這樣的戰時,還只顧忙着撈錢,也讓他們知道一下,鄂州城雖然地處江南,但是也並非無事,當他們出鄂州城的時候,看到官兵對過往行人盤查十分嚴格,不時的會有一些人被抓走,看來這一次他們無意之中,還打擊了一下金人的細作,也算是給官府幫了個小忙吧!
衆人在離開鄂州城之後,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番,因爲昨晚的行動實在是又刺激又順利,他們這些人居然能在官府眼皮底下救人,說明他們配合的相當默契,對高懷遠的計劃之周密,衆人紛紛表示讚佩。
不過高懷遠卻不怎麼沾沾自喜,像這樣的事情,他覺得還是少做爲妙,本來這一次他完全可以不用這種方式來救出趙同的,花點錢不見得就辦不成這個事情,但是他現在歸心似箭,而且擔心賈奇前些日子帶回來的其餘的那些工匠們是否安全抵達臥虎莊,於是實在懶得再在鄂州城耽擱下去,所以便鋌而走險,搞了這麼一出,真是不知道這一次又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黴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次營救行動進行的相當不錯,也正好檢驗了一下他手下這幫人的配合,也證明了他手下這幫人的實力絕不容小覷,對於這一點高懷遠還是甚感滿意的。
鄂州到大冶縣不過一天的路程,以他們的腳力,不到下午,便進入了大冶縣境內,到了這裡之後,高懷遠便徹底放心了下來,想了一下之後,令衆人直接趕回臥虎莊去,而他自己,少不得要先去一趟縣城,將這次的差事和縣衙交割一下,要不然的話,他還免不得要再跑一趟縣城。
天黑之前高懷遠終於踏入了大冶縣城,很快來到了縣衙門前。
“哎呦!這不是高少爺嗎?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呀!快快請進!”一個看門的衙役一眼便認出了跨刀立於縣衙門前的高懷遠,驚呼了一聲之後一路小跑的迎了出來,滿臉堆笑的將高懷遠讓進了縣衙大門。
“煩勞二位給劉知縣通稟一聲,就說高某現已離開軍前,特來交差!”高懷遠看着兩個忙着給他倒茶的差役,微笑着對他們說道。
“高少爺稍候片刻!小的這便去爲高少爺通稟一下!”一個差役一邊答應,一邊一路小跑的跑進了縣衙裡面。
高懷遠剛剛和剩下的這個差役閒聊了幾句,那個通報的差役便跑了回來,笑道:“高少爺面子可是不小,知縣大人已經親自出來迎接高少爺了!”
不多時劉知縣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大門之內,只見他提着官服的下襬,走的很急,遠遠看到高懷遠的身影之後,便立即笑道:“哎呀!高少爺果真是回來了呀!本官甚爲思念,快快隨我進去說話吧!”
高懷遠微笑上前給劉知縣施禮之後,被劉知縣一把拉住,朝縣衙內走去,看劉知縣的態度,似乎對高懷遠這次回來甚爲高興,只是不知道他爲何會這樣的親熱。
二人在劉知縣的客廳坐定之後,劉知縣吩咐人立即設宴,等候期間二人相互寒暄了一番,這纔將話題撤到了正題上面。
高懷遠簡單將這一年來隨軍征戰之時稟報給了劉知縣,只聽得劉知縣心驚肉跳,雖然高懷遠說的簡單,但是劉知縣也能從中聽出當時的兇險,不由得更加佩服高懷遠,覺得他確實沒看錯人,高懷遠確實是有真本事的人。
“這是這次出征陣亡鄉勇的名單,在下無能,沒能將他們都帶回來,五百鄉勇現在只剩下不足二百人了,至於善後之事,還望知縣大人妥善處理,這些鄉勇們沒丟我們大冶縣的人,各個都是力戰而亡,還望知縣大人能對他們的家人厚加撫卹,方能讓他們在天之靈得以安息!至於剩下的那些鄉勇們,因爲未能被准予回來,故此暫且由郭亮率領,在襄陽大營休整,本次在下是被貶回來的,接下來恐怕還要劉知縣再組織鄉勇接替郭亮他們了!”高懷遠講完了這段時間的經歷之後,將花名冊呈給了劉知縣。
五百鄉勇,出去一年時間,居然只剩下了一百來人,劉知縣接過花名冊之後,也是唏噓不已,但是從高懷遠所說的幾場大戰來看,即便是如此,高懷遠也已經算是盡了全力了,所以他根本沒理由埋怨高懷遠什麼。
“此事高少爺放心便是,這些鄉勇們爲國捐軀,老夫自當厚撫他們家人!至於高少爺的事情老夫已經知道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能回來就好,以本官看來,趙大人這是有意維護於你,不見得就是壞事!
還有高少爺恐怕不知道,你離開大冶縣的這段時間,老夫的日子也不好過呀!你父親高大人因爲你隨軍出征這件事,以爲老夫故意所爲,可是沒少給老夫施加壓力,回來之後,還望高少爺能給老夫在你父親面前美言幾句吧!”劉知縣一邊收起路牒還有花名冊,一邊提起了這個事情。
高懷遠心裡面咯噔一下,只顧着回來高興了,忘了還有老爹這茬事情了,想一下當時趙方的態度,毫不猶豫的接受了他的請辭,搞不好老爹很可能也在背後推手了!不過這件事要是怪在劉知縣的頭上的話,還真是有點冤枉了他。
“哦!劉大人放心,在下回家之後,立即便給家父寫信,說明此事絕不是劉大人故意所爲!此事劉大人放心便是!”高懷遠趕緊出言安慰劉知縣,他也想到,以高建的身份,如果惱恨上了劉知縣的話,估計劉知縣的日子還真就不一定好過!官場之中的事情,官大一級壓死人的!
劉知縣連連道謝,這個時候下人過來通稟說酒宴已經擺好,請他們入席。
爲了迎接高懷遠返鄉,劉知縣將縣裡面的主薄等人都給叫了過來,一起陪高懷遠喝酒,算是給了高懷遠很大的面子,只是衆人坐定之後,高懷遠卻沒看到王縣尉,於是便出言問詢,結果劉知縣立即一臉尷尬,咳嗽了幾聲道:“這個……王縣尉前兩日接到訓令,令他前往軍前接替你的位置,他已經帶了部分鄉勇趕赴襄陽大營去了!此事暫且不談了,喝酒……”
弄了半天高懷遠才明白,自己老爹的能量還真是不小,居然一邊從襄陽那邊疏通關係,將自己調回大冶縣,一邊還給王縣尉使了個絆子,將他弄到了襄陽去,看來自己老爹這是鐵定要和王縣尉過不去了!難怪劉知縣對自己如此客氣,看來這段日子,老爹也沒少給劉知縣添亂!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道道之後,高懷遠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裡面還是有些高興,可憐天下父母心,起碼高建這個時候,實實在在的將他這個兒子視爲了骨肉,在背後做了這麼多事情,令高懷遠頗有點感動。
對於高懷遠軍前被封爲保義郎一事,顯然衆人也都已經知道,雖然只是一個沒職的名號,但是也和主薄等人算是平級之人了,衆人更是不敢小覷他半點,知道能在軍前以功入官的人,如果沒有大功的話,恐怕很難,於是紛紛對高懷遠敬酒,打聽軍前的事情。
高懷遠也不瞞着他們,說了他對宋金之戰的看法還有兩軍在棗陽一帶的戰況,聽罷了高懷遠的分析之後,這些當官的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不太擔心金軍會渡江南下了!於是各個心中大慰,開始有說有笑了起來。
因爲劉知縣設宴款待,高懷遠不得不在縣城滯留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辭別了劉知縣,返回了高家老宅,還離高家莊數裡之外,他便看到了一羣人站在路口朝縣城的方向張望,當看到他出現之後,那一羣人便朝他跑了過來。
高懷遠也立即看到,居中的是一名一身紅衣的少女,正提着裙角飛快的朝他奔來,高懷遠沒有想到,柳兒居然提前從臥虎莊來到了老宅這邊,走出這麼遠,來迎接他的歸來,於是心中一陣激盪,立即也發足朝他們迎了過去。
望着柳兒梨花帶雨一般的俏臉,高懷遠心中突突直跳,如果不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的話,他真想伸手將柳兒攔入懷中,好好的安撫一下她,但是今天來迎接他的人實在有點多了一些,以至於他只能上前,輕輕的握住柳兒微微顫抖的小手,然後稍稍用力握了一下,對柳兒點了點頭。
柳兒這會兒已經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櫻脣微微顫抖着,大滴喜悅的眼淚簌簌的順着她潔白的面龐肆意的流淌下來,眼前這個男子,這一年來無數次的出現在她的夢中,而她也無數次的在夢中驚呼着他的名字醒來,然後擁着枕頭一夜難眠,覺得彷彿有一肚子的話要對他說。
可是今天當真的看到了他的時候,柳兒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這麼哽咽着癡癡的看着他略微有些消瘦的面頰,還有他那粗糙黝黑了許多的皮膚,只是這麼站在高懷遠面前,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柔荑,感受着指尖傳來的那種溫馨。
“薛嚴見過少爺!”正在高懷遠和柳兒四目相望,相互用目光傳達着對對方的問候的時候,薛嚴有些不合時宜的在柳兒背後躬身對高懷遠請安到。
柳兒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彷彿從夢中再次被驚醒了過來一般,忽然意識到高懷遠不管怎樣,都還是她的主人,兩個人之間還是有着一道鴻溝,她如此做法,顯然有些不合禮節,於是這才慌忙想將自己的雙手從高懷遠的大手之中掙脫出來,對高懷遠施禮請安。
但是柳兒卻未能如願,因爲高懷遠還是緊緊的握着她的一隻手沒有放開,並且將柳兒牽到自己身側,緊挨着自己站着,一刻也不想鬆開柳兒的小手,現在他自覺已經是成年人了,對於柳兒,他絲毫不想隱藏自己對她的思念之情,所以他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如何,只是這麼緊緊的握着柳兒的小手,微笑着對薛嚴點了點頭示意已經注意到了他了。
“小的李通參見少爺!恭喜少爺安然回家!”李通這個時候也紅着眼圈來到高懷遠近前,躬身對高懷遠說道。
接下來衆多人都圍攏了過來,紛紛對高懷遠見禮,高懷遠環視四周,欣喜的看到,這一次他出徵,留在大冶的重要人員基本上都到齊了,其中且不說周昊、薛嚴、李通這些老手下,蔣鵬、周毅、黃真、周老五等人一個沒拉,全部到齊。
闊別一年時間再見之後,高懷遠少不得感到十分高興,和衆人紛紛還禮寒暄,將路口都給堵死了,包括隨行回來的那些少年們也都雀躍不已,有的人眼睛裡面眼淚都開始打轉了起來。
好一陣寒暄之後,衆人才算是稍稍平靜下來了一些,還是黃真老道一些,躬身對高懷遠等人說道:“少爺還是先回老宅容我等再給少爺彙報吧!這麼站在路上總不是辦法!”
衆人這才意識到只顧着高興了,大家一直都杵在路上,於是這才趕緊簇擁着高懷遠朝老宅走去!
當高懷遠回到老宅之後,再一次接受了衆人的恭喜,但是考慮到這裡人多嘴雜,高懷遠只是簡單的問了一下薛嚴有關老宅這邊的情況,對於臥虎莊那邊的情況基本上隻字未提,大家也都明白這其中的規矩,自然直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從高懷遠離開大冶隨軍征戰開始,老宅這邊便一直都是薛嚴當家,院落裡面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因爲高懷遠深得佃戶們的人心,所以這裡的幾百畝老田基本上不存在什麼退租的事情,而且佃戶們耕作的都十分精細,故此糧食產量上逐步上升,佃戶們的生活也都有所改善,佃租從未有人拖欠過什麼,這件事根本不用高懷遠操心。
薛嚴還將年前高建從紹興派人過來的事情詳細稟報了高懷遠,這件事高懷遠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老爹高建擔心他在軍前出事,現在他已經回來了,就算是滿足了高建的要求,回頭寫封信回去請安一下便是!
只是薛嚴告訴高懷遠,自從他率隊出征之後,高家莊一帶的那些鄉勇們的家人,時不時的會來老宅打聽有關軍前的情況,這一次高懷遠回來少不得要給他們一點說法。
本來還十分高興的高懷遠,聽了這件事情之後,情緒立即低落了下去,這一次他從高家莊出發的時候,除了帶上了五十名臥虎莊的人之外,還帶上了高家莊一帶五十名鄉勇,可是眼下他隻身回來了,那五十名鄉勇只剩下十幾個人還健在,不過也都留在了襄陽大營之中,其餘的三十多個人,現在都丟在了棗陽一帶,化爲了一堆枯骨。
雖然高懷遠這次返鄉事情比較突然,但是他卻在臨行之前,並未忘記這個事情,專門着人帶上了這些陣亡鄉勇的遺物一同回來,正好也都送還給他們的家人,死不見屍的情況下,起碼也讓他們有一些可以祭奠的東西,讓他們修個衣冠冢來祭拜一下他們。
看到高懷遠臉色漸漸的沉下之後,本來還有說有笑的衆人也都紛紛收起了笑臉,如果他們以前沒有體驗過戰爭的殘酷的話,那麼這一次大家都已經深有體會了,臥虎莊這一年時間,隨高懷遠出去了將近六十餘人,可是現在還活着的只剩下了不足三十個,大部分人也都戰死在了沙場之上,一想起這些曾經朝暮相處的少年們,一年之間,便天地相隔,所有人都覺得心中有些黯然。
“周昊安排一下,將這次咱們隨行帶回來的那些陣亡鄉勇們的遺物給他們家人送回去,另外將軍前他們所獲的那些獎賞也都備齊,一起交給他們家人!”高懷遠吩咐周昊到。
周昊立即起身點頭答應,然後帶了兩個少年下去整理隨行的包裹。
“周毅,現在我們手頭可是寬裕嗎?”高懷遠緊接着對周毅問道。
“少爺放心,現在咱們臥虎莊賬面上十分寬裕,少爺有事的話,儘管吩咐好了!”周毅立即出來答話,不過他說的很小心,可以加重了臥虎莊三個字,表明了臥虎莊和老宅的賬面是分開記賬,而且只是說賬面寬裕,卻沒有當着衆人的面告訴高懷遠到底有多少錢可以供他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