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高懷遠的面前的時候,高懷遠也暗暗叫了一聲好,幾年未見,現在的貴誠早已脫去了一身布衣,換上了美輪美奐的公子衫,加上他本來長的就相貌堂堂,被這身華貴的衣服再一襯托,越發顯得十分出衆了。
倒是高懷遠今天身穿了一身綠色公服,雖然高大偉岸,但是和眼前的趙貴誠一比,顯得就有幾分不及他了!
趙貴誠站在沂王府側門的門口,一眼便看到了大大咧咧站在門前的高懷遠的身影,於是撩起公子衫的衣角,疾走幾步衝到了高懷遠面前,喉頭的喉結微微上下抖動了幾下之後,雙臂張開,想要擁抱一下他這個尊敬的大哥。
但是高懷遠這個時候忽然間看到周圍那幾個王府侍衛和差役的怪異神色,還有遠遠正在從府中走來的一箇中年人,於是微微退後半步,雙手抱拳對趙貴誠深施一禮。
“下官參見侯爺!請恕下官來遲之罪,還望侯爺不要生氣!”高懷遠朗聲說道。
趙貴誠張開了手臂之後,被高懷遠這麼一鬧,有些尷尬的僵了一下,但是他也馬上意識到自己現在身份不同於往日了,於是趕忙改做上前攙住了高懷遠的雙臂,將高懷遠托起來。
“大哥何必於小弟如此多禮呢?難道幾年未見,大哥就不願認我這個兄弟了嗎?”趙貴誠還是忍不住動情的說道。
高懷遠看着趙貴誠的神態,不由得也有些暗生感動,對於這個趙於莒,他其實長久一來,都將其當作自己的小兄弟看待的,這種兄弟之情,不亞於他和周昊、黃嚴的那種感情,但是今天,他看到了趙於莒之後,還是暗中提醒自己,現在他們的身份已經有別了,再也不能將趙於莒也就是現在的趙貴誠當作以前那個可以時時說教的小兄弟了。
於是他故作粗放的笑道:“侯爺此話差矣,懷遠還是以前的懷遠,只是侯爺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趙於莒了!下官見到侯爺,自當以禮相待,否則的話,就是一種儹越了!下官可是隻有這一個腦袋,經不起折騰呀!”
聽了高懷遠的話之後,趙於莒多少微微有些失落,但是潛意識中,卻又有點洋洋自得的感覺,不管怎麼說,現在他的身份確實大不同以往了,高懷遠看來在這一點上,還是把握的很好的!只是他還是覺得這麼有些稍微生分了一些,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二人正在敘舊之中,鄭清之揹負雙手,拿着一卷書,在院子中踱步緩緩走到了門前,看着貴誠有些失態的樣子,站在門前於那個身穿低級武職綠色官服的一個粗壯男子說話,於是心中有些不喜,在他看來,貴誠經過這段時間他的調教之後,已經頗有身出名門的架勢了,但是今天如此所爲,很有些形骸放肆之意,於是便站在門內,不喜的壓着喉嚨咳嗽了一聲。
聽到了鄭清之的這聲咳嗽,貴誠覺得身體猛然一緊,想起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自己拉着高懷遠在這裡攀談,顯然有些失態了,而鄭清之這是在提醒他注意,於是尷尬的笑了一下之後,對高懷遠趕緊引薦到:“高兄,此乃我的老師,鄭大人,我到這裡之後,便是鄭大人一直在負責教導於我!”
高懷遠這個時候也將注意力轉向了這個走到門前的中年男人身上,他看到鄭清之雖然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了,但是卻保養的甚是不錯,手指修長,皮膚紅潤,下頜有一縷修飾的頗爲漂亮的長鬚,一身文士衫,頭上戴了一個黑漆紗的襆頭,顯得倒是頗有些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一般人看到他的話,定會心生一種傾慕之情,但是落在高懷遠眼中,卻是一個典型的酸儒的皮囊。
高懷遠從內心裡面,不喜歡這個鄭清之,說實在的,看這個鄭清之道貌岸然的一副尊容,說起來也算是京城中的大儒,這會兒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其實他不照樣現在依附於史彌遠一黨,正在給史彌遠當狗腿子嗎?
當婊子還想立牌坊,這是高懷遠腦海裡面閃過的一句齷齪話,他覺得這會兒用在鄭清之的身上,恐怕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這個時候的高懷遠早已是頗有城府之人了,喜怒哀樂絕不會輕易再帶在臉上,當聽到了趙貴誠給他介紹鄭清之之後,立即裝出了一副仰慕的神色,疾步上前,走到了門口,對着鄭清之便深施一禮,口中還說道:“原來您就是京城大儒鄭大人呀!下官對大人可是仰慕已久了,今日能得見大人,實乃下官的福分呀!請受下官一禮!”說這話間,便給鄭清之彎腰深深的施了一個大禮。
鄭清之看了看高懷遠,雖然他們文人,一般情況下,都不太瞧得起像高懷遠這種以武入官的武官,但是今天看到高懷遠如此識趣的樣子,他倒也不好太駁了貴誠的面子,畢竟他知道,以後貴誠很可能成爲什麼人,對於貴誠如此看重的朋友,他這個自詡清高的人,也不能太不禮貌了。
何況今天他走出來,也是想見一下這個貴誠的故友到底是什麼樣子,見過之後,看到高懷遠身材高大,而且長的也是相貌堂堂,頗爲偉岸,舉手投足之間,隱隱有一種虎虎生威的感覺,除了說話有些大大咧咧的樣子之外,倒也不失爲一個偉丈夫,一想作爲一個武夫出身的他,說話粗魯一點倒也正常,這馬屁拍的倒是也讓他覺得十分舒服,而且第一印象倒是也不算壞。
鄭清之聽高懷遠這通馬屁拍完之後,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還禮,開口道:“原來你便是侯爺多日來念念不忘的故友,幸會了!
今日既然你已經到了,那麼我便不打擾你們故友重逢的興致了,侯爺!你陪一下你這故友,今日就暫時休息一天,所學之事明日再說,老夫告辭了!”
說罷鄭清之撣了撣長衫,擡腿信步走出了沂王府留下了高懷遠和趙貴誠敘舊。
這一下趙貴誠算是高興了,多少天來,他一直惦記的事情總算是到頭了,而且鄭清之還大方的給他放了一天的假,讓他和高懷遠敘舊,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於是上前把住了高懷遠的左臂,拉着他親親熱熱的走到了他的住所之中。
王府那些侍衛以及差役們個個爲之側目,偷偷看着高懷遠的背影,他們還從未看到過趙貴誠對一個人如此親熱過呢,而今天到的這個傢伙,是什麼來路,居然能讓侯爺親自出迎,還拉着手入府,於是私下裡便開始議論了起來。
倒是有幾個人冷笑一下,對此事不以爲意,相互之間遞了一個眼色,跟着貴誠和高懷遠的腳步回了貴誠的住處。
對於高懷遠今日前來赴任,趙貴誠激動的有些不知所措,把高懷遠帶到書房之後,按着高懷遠坐下,吩咐人趕緊給高懷遠看茶,這才坐在了高懷遠身旁的椅子上。
“高大哥,您還真是不容易請呀!要知道小弟已經三年都未能見到你了,真是想煞我也!自從小弟到了這裡之後,除了家母和弟弟之外,一直最爲惦記的就是大哥您了!
現在總算是好了,你到了臨安,我總算是有個說話的人了!只是不知道大哥對於小弟的這番安排,可是滿意嗎?”趙貴誠興奮的對高懷遠說道。
看着趙貴誠的那副神情,高懷遠心中真是有些頗爲感動,這個小兄弟現在也算是成人了,難得他還記得自己這個兄長一般愛護着他的人,這一點讓高懷遠頗有點安慰,但是對於這次貴誠想辦法把他搞到這個泔水缸裡面的事情,高懷遠就有些不敢恭維了,但是他也不會拂了貴誠的一片好意,笑了起來。
“多謝侯爺還如此掛念着我,懷遠感激不盡,能調入京中爲官,也是懷遠的服氣,一切都要多謝侯爺了!
現在你已經是沂王府的侯爺了,萬萬不可在和我稱兄道弟了,有你這份心情,下官已經甚感安慰,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罷,下官以後就多多仰仗侯爺的照顧了!”高懷遠一邊道謝,一邊再次表明現在二人之間的身份差距,態度顯得比較恭謹。
聽高懷遠如此一說,貴誠面露不喜道:“大哥此話何講,你我之間的兄弟感情豈會因爲這種身份的改變而改變呢?大哥以前對小弟以及我全家的幫助,小弟是沒齒難忘,能爲大哥做點事情,也是小弟的一點心意,只是小弟現在初到臨安不久,和朝中貴胄尚不熟悉,假以時日待到小弟有機會的時候,定要在京城爲大哥謀個好位置纔是!只是現在倒是要先委屈高大哥,留在王府暫時閒上一段時間,不知道大哥會不會埋怨小弟的魯莽呢?”
高懷遠哈哈一笑道:“能有侯爺這番話,我便知足了,你我之間的感情自不會因此受到什麼影響,不過現在畢竟侯爺的身份不同了,人前人後總是要注意一點。
對於眼下的安排,下官已經很滿意了,我本來就是一個粗人,在大冶當個縣尉已經是勉爲其難了,能清閒一點倒是也正和我意,豈會埋怨侯爺的美意呢?
以後我便留在這裡,陪侯爺讀書好了,能天天見到侯爺,下官已經知足了,而我一身武藝,也正合適爲侯爺當個侍衛!
只是眼下我初來王府,尚不知安排我做些什麼事情,假如遊手好閒,空拿朝廷俸祿的話,倒是讓我頗有點不安呀!呵呵!”
趙貴誠一看高懷遠並沒有因爲此事埋怨他,於是便高興了起來,將手一揮道:“只要大哥不埋怨我便好,到這裡大哥就只管留在我身邊,陪着我變成,不用管其它的事情了!過一會兒我帶大哥見一下王府的周總管,大哥具體的事情由他安排好了!只要你在這裡,我就能安下心好好讀書了!
說實在的,我現在真的有些怕鄭大人,他對我管教很嚴,天天學不完的東西,整天不苟言笑,有你在我身邊,我總是有個說話的人了,沒事還能跟大哥再學學拳腳,隨不能有朝一日上陣殺敵,起碼強身健體也不錯!
對了,大哥什麼時間到了臨安,可是已經有住處了嗎?要是沒有的話,我請鄭總管在王府給你安排個住處吧!”
高懷遠趕緊說道:“哦!我是昨日到的臨安城,先去吏部簽了一個到,吏部告知我自己前來沂王府就行了,至於住處,我已經提前派人來臨安,在東直門外面找了一個住處安置下來了,從東門過來很近,走路不過一刻鐘,就不必侯爺費心了!
至於侯爺所說的讀書一事,想必鄭大人也想讓侯爺多學些東西,有朝一日成爲國之棟樑纔是,雖然枯燥一些,但是侯爺卻要耐住這種寂寞,方能學有所成,侯爺不比我這個粗人,以後侯爺當是要爲國家出力,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要侯爺能學有所成,那麼即便我只在你手下當個看門的也無妨!”
貴誠聽罷之後,想想也是,王府非一般人家,這裡的規矩不少,雖有侍衛和奴僕在府中居住,但是高懷遠現在也是個官身,住到王府裡面顯然有些不妥,於是也就點點頭,不再要求高懷遠留在王府居住了。
二人閒聊了一陣,東南西北的胡扯了一番,特別是對於高懷遠在軍前打仗的事情,趙於莒最爲關心,連連叫高懷遠給他講述如何跟金兵作戰的,高懷遠不忍拂了他的這份熱情,於是便挑了一些在親歷的陣仗,給貴誠講了一番。
即便是高懷遠隨便說說,還沒講他在軍前遭遇的那些危險,貴誠還是聽得有些熱血沸騰了起來,一拍桌子道:“這金國實在是欺我太甚,難道真的當我們大宋無人不成?這麼連番來攻打我們大宋,真是該讓他們吃點苦頭!”
高懷遠雖然在和貴誠說話,但是耳朵卻沒閒着,幾個僕役來來往往不斷在門前經過,時不時的會有人進來爲他們續茶,而且他還聽到門口始終有人在那裡偷聽,他不用想,便知道這幫人定是史彌遠的鷹犬,這是受史彌遠的指派,在這裡專門監視貴誠的一舉一動的。
這會兒高懷遠一聽貴誠把話題扯到了宋金兩國交戰的事情上,表現出了對金國的不滿,想他畢竟年少氣盛,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一怒之下,說起要北伐復國之事,那樣的話,和史彌遠這個超級投降派的意願就衝突了,保不準傳到史彌遠耳朵中,會讓史彌遠這個老賊當成他鼓動貴誠的就麻煩了。
於是高懷遠趕緊打斷了貴誠的話頭,開口說道:“這個事情其實也不算什麼,兵者國之大計也!宋金兩國之間素有不睦,這種摩擦也是常事,侯爺倒也不必生氣,倒是現在我們國力尚且不強,萬事還是求穩,現在倒也不易和金國大舉開戰!
打仗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畢竟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必要時還是以和爲貴!我說起來是隨軍同金人打了幾仗,但是也是沒有辦法呀!
侯爺剛纔不是說,要帶我去見這裡的鄭總管嗎?我想還是先見一下他再說吧!畢竟我初來這裡,尚未安排,不能缺了禮數呀!”
貴誠有些詫異的看了一下高懷遠,覺得高懷遠這番話說的和以前有些大不一樣,在他印象中,高懷遠少年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呀!那時候高懷遠經常給他講宋人不能太過柔弱,好男兒當在國家危難之時,挺胸而出保家衛國,還多次表示出對岳飛的崇敬,今天這是怎麼了?
但是這種詫異也只是一閃而過,貴誠並未太過在意,而是點點頭站了起來道:“哦!也是!我還是先給你引薦一下鄭總管再說吧!我給你說一下,這個鄭總管大名鄭識,乃宮中黃門,早年入沂王府當差,後來擢升爲沂王府總管,爲人倒是還不錯,就是有些貪財了點!對我倒也很客氣,一會兒大哥說話要小心一些,別冒犯了他!”
高懷遠點點頭,這些事情他在昨天已經聽說過了,王府總管一般情況下都是由宦官擔任,特別是一些地位顯赫和當今皇上近親的皇室王族,家中總管多由宮中選派的宦官擔當,加上沂王早逝,而且險一些當上皇帝,所以沂王府之中的總管也是由宦官擔任,這個鄭識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在貴誠的帶領下,高懷遠和他一起走出了書房,側目望了一下,門口外面站了一個身穿侍衛服飾的人正在轉身離去,心中冷笑了一聲,暗道史彌遠的眼線還真是無處不在,即便將他調到這裡,還是要派人觀察一下他!
不由得又令他暗生警惕,這次來京果真是暗流涌動,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更不能露出一點馬腳,讓史彌遠起疑或者擔心,要不然的話,他便會面臨危險,退身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