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遠到達京中赴任的消息,很快便於當晚送到了史彌遠的耳中,那個被史彌遠安排在貴誠身邊的侍衛當晚便跑到了史彌遠家。
當史彌遠從宮中探視過趙擴回到府中的時候,聽說這件事情,便將那個侍衛帶入了他的書房之中。
“據你所見,這個高懷遠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史彌遠關心的還是這個事情,現在他忽然又有點後悔自己當初這個決定太草率了,假如貴誠只是單單自己一個人的話,以他在京城舉目無親,便很方便自己的控制,想要他做什麼,他便要做什麼,可是因爲照顧鄭清之的面子,他答應了貴誠的這個要求,調來一個無干的閒人,留在貴誠身邊與之朝夕相處,真不知道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但是這件事眼下已經木已成舟,他也不再方便將吐出去的吐沫再給舔回來了,只能看一下情況之後再做決定了。
那個沂王府的侍衛跪在他的面前,小心答道:“這個高懷遠身材高大,有些五大三粗的樣子,說話不太斯文,但是整體上還是比較懂規矩的!
起碼他到了王府之後,見到了貴誠,沒有託大和貴誠稱兄道弟,而是多次表示了他身份和貴誠的差異,言辭之中對貴誠很是客氣!
而且他今天還見到了鄭清之鄭大人,見到鄭大人的時候頗有點獻媚的意思,後來小的還看到他去拜見王府總管鄭識,偷偷的給鄭識送禮,總的來說小的對這個高懷遠的印象是此人比較市儈,鄭識今日還給他了一個銅牌,以後在貴誠身邊當從侍,小的倒是成了他的手下!
另外今日貴誠對他在軍前效力的時候打仗的事情很感興趣,纏着他說了不少有關和金軍打仗的事情,但是小的卻聽到這個人說這是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言語之中似乎並不贊成我國大舉和金國開戰!
這便是小的今日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印象,其它的事情小的還有待繼續觀察!”
史彌遠低頭微微琢磨了一下,在心目中勾欄出來一個高懷遠的初步形象,結合以前他派人所瞭解到的高懷遠一些事情,於是多少又有些放心了下來。
“很好,你做事比較心細,回去之後繼續這麼做吧!對於那個高懷遠,你倒是不妨攀交一下,此人在貴誠心目中地位很高,交他這個朋友,對你也沒什麼壞處!多留意一下他的事情,假如此人識相的話,倒也不妨讓他繼續留在沂王府當差!只要你做好了這些事,過兩年之後,我在外面給你謀個職位,外放當個知縣好了!”史彌遠對這個侍衛吩咐到。
這個侍衛聞聽之後立即大喜過望,他跟着史彌遠做事,奔的不就是早晚謀個官做嘛!現在史彌遠已經答應了他,事成之後給他個知縣乾乾,雖說官不大,但是隨便一個知縣,也比他現在當個侍衛要肥的太多了吧!起碼也有了品級了,光耀一下門楣倒也不成問題。
於是這個侍衛趕緊跪下連連磕頭謝恩,記下了史彌遠的吩咐,然後退出了相府。
而史彌遠晚上在府中吃飯的時候,將余天錫也給請了過來一起吃飯,席間拿出了一壺神仙醉,下人給他們斟滿,二人邊吃邊喝了起來。
現在京城裡面的這些權貴們也大多都已經改喝起了神仙醉這種新出產的美酒,並以此爲榮,像史彌遠這等權貴,自然不能落俗,家裡面自有人想盡辦法爲他送來不少這樣的美酒,當然不會少這個東西。
幾杯酒下肚之後,史彌遠將伺候的婢女清退,然後將高懷遠的事情給余天錫說了一遍,讓余天錫幫他也分析一下,這個高懷遠是否會對他的計劃產生出不利影響。
余天錫其實並未有什麼官職在身,只不過是史彌遠家的家塾老師,負責教育史彌遠家的子孫,算是史彌遠的一個門客,但是其祖父便是史家以前的老師,他也被史彌遠聘爲家塾老師,此人謹言慎行,爲史彌遠出過不少主意,深得史彌遠的信任,這次找到貴誠來京,他便是受史彌遠所託,到紹興發現的貴誠,別看他只是史家的門客,但是有史彌遠在哪兒站着,他的社會地位一點都不低,隨便一般的當官的想巴結上他,也是萬難。
聽罷了史彌遠的話之後,余天錫低頭沉吟了一陣,搖搖頭道:“貴誠雖然現已十八歲了,但是對於他這樣一個人來說,突然間變換一個生活環境,心理定會壓力很大!
卑職以爲相爺如此做,當是明智之舉,有一個他信任的朋友在他的身邊,其實更能令他感到安心。
至於這個高懷遠,聽相爺的話中,相爺對他應該比較瞭解了,此人不過一介武夫罷了,而且是個粗鄙之人,又無顯赫家世,不過只是個市井小人罷了,倒也用不着相爺對此人太過擔心了,只要相爺以後施以恩惠,料定像這樣的人,定會成爲相爺的人。
何況這件事對他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假如貴誠有朝一日榮登大寶的話,他也算是雞犬升天,所以相爺完全不必擔心這個人會成爲相爺計劃中的絆腳石,由他去吧!”
史彌遠聽罷了余天錫的話之後,總算是將這件事給放了下來,但是搖搖頭道:“眼下各種時機還不成熟,我們還不能讓貴誠知道此事,否則的話,只會讓我的計劃露出馬腳,何況貴誠現在在沂王府之中,並不受到王妃的器重,畢竟他非沂王所出,沂王府之人,還是會支持趙竑這個太子,故此不到最後時刻,萬事俱備的時候不能讓貴誠知道此事!以防出了什麼紕漏!”
余天錫連忙說道:“相爺果真心思縝密,卑職不及相爺呀!”
幾天時間後,高懷遠便在沂王府混了個臉熟,他這次過來之後,刻意的保持低調,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貴誠的密友,但是高懷遠絲毫不以此爲資本,在其它那些王府之人擺出一副臭架子,反倒是和和氣氣,很快便和衆人打成了一片。
其中一個叫田克己的侍衛和高懷遠走的最近,每天不當差的時候,都會湊過來和高懷遠打哈哈閒聊一番,而且還請了高懷遠一頓,二人在外城酒肆裡面暢飲了一番,高懷遠還喝了個“酩酊大醉”,並且藉着醉意說了不少粗話,但是言語之中對這次調任沂王府當差,對貴誠表示了很大的感激,說了不少感激的話。
自然這些話都很快便傳到了史彌遠的耳中,史彌遠於是對這個高懷遠再也沒興趣關心了,他可是日理萬機之人,精力總不能都放在貴誠的身上吧!於是高懷遠很順利的便在沂王府紮下了根,第一步走的相當不錯。
高懷遠自然已經看出這個田克己的身份了,從他第一天到沂王府報到開始,田克己便一直在偷聽他和貴誠的話,而且經常性的在他和貴誠附近轉悠,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而田克己刻意結交他的行爲,其目的自然是昭然若揭,高懷遠於是便順水推舟,交了田克己這個朋友。
既然是朋友了,那說話自然就多了一些,高懷遠大多數時間,都作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天南海北的和田克己胡扯,給田克己漸漸的造成了這麼一個印象,就是這個高懷遠整個一個胸無城府之人,算不上口無遮攔,起碼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
這樣一個武夫,居然也能當官,還一路爬到了從七品保義郎的品階上,真是老天無眼呀!這便是田克己對高懷遠的印象,幾天下來之後,他覺得在高懷遠身上也挖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了,覺得他繼續再這麼關注高懷遠,簡直就是浪費時間精力,於是便漸漸的放鬆了對高懷遠在沂王府之中的一舉一動的監視了。
而高懷遠也很快便察覺出了田克己的這種變化,精神也稍稍放鬆了下來,這麼天天小心防範一個人的生活,滋味也不好受,有一種很累的感覺,田克己放鬆了警惕之後,他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經過高懷遠的一番觀察之後,漸漸的發現,其實史彌遠留在貴誠身邊的眼線並不算多,田克己算是一個,另外還有一個僕役,和一個婢女似乎身份有異,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正常的在沂王府當差,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
這麼一來,高懷遠確定了貴誠身邊這些人員身份有異的之後,日子便漸漸輕鬆了下來,他不用在對任何人都時時刻刻的保持警惕了,這麼一來,日子便過得輕鬆了許多。
自從高懷遠到了沂王府之後,貴誠的心情大好了許多,在高懷遠的提醒下,他心情一好,學業進展也開始快了一些,讓負責教導他的鄭清之也放心了下來,覺得自己這次作對了一件事情。
說起來這個從侍一職,並沒有什麼實務,高懷遠只需要陪在貴誠身邊就行,至於陪讀,鄭清之還真沒指望他這個粗人能跟着貴誠學成點什麼,只是要高懷遠在他教授貴誠的時候,不要打擾他們既可。
但是高懷遠也趁着這個機會,在文化方面惡補了一番,經過幾天時間的陪讀之後,他發現鄭清之這個人還是頗有才學的,算是一個正兒八經的飽學之士,在教授貴誠的時候,引經據典,談古論今,說出的許多話,還是深有道理的。
於是他也不敢在小看這個鄭清之,像這樣一個人,假如能爲國做事,而不是依附於史彌遠羽翼之下,成爲其幫兇的話,還是大有可爲的。
而經過幾天時間的觀察之後,同樣鄭清之對於高懷遠也建立了一個比較好的印象,這個高懷遠雖然身出武人,說話有時候大大咧咧,但是對待他這個貴誠的老師,卻處處顯得十分恭敬,而且對於他提出的要求,從不違反,甚至還會主動在他授課的時候,在後面認認真真的聽他講課,這種表現讓他十分滿意,於是他也從最初的那種瞧不起高懷遠,轉變爲再看高懷遠也和顏悅色了起來。
整體上來說,高懷遠從進入沂王府之後,這些天進展還算是不錯,但是隻有一個人讓高懷遠感到頗爲不爽,就是府中的那個侍衛頭肖涼,自從高懷遠到了沂王府之後,作爲一個身份獨特的人,存在於沂王府之中,既不歸鄭識管轄,也不歸他肖涼管轄,在府中最爲自由,而且地位頗爲超然,整天無所事事,還照樣領取俸祿。
這一下讓這個沂王府侍衛總管就很不爽了,同樣都是武人出身,他也是個七品武職,沂王府之中衆多侍衛都要聽從他的吩咐,偏偏來了一個可以不聽他的人插一槓子,這讓肖涼很不高興,後果當然很嚴重。
於是高懷遠在到了沂王府之後,和衆多人都結交的不錯,偏偏只有這個肖涼,從見到他之後,便天天擺着一副臭臉,一臉的不待見的神態,總是在高懷遠面前作出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態。
這樣一來,高懷遠便有些不好做了,他也曾試圖和這個肖涼建立起來一個比較良好的關係,方便他以後在沂王府行走,但是這個肖涼卻只擺出一副公事公辦,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子,簡直就是水火不進,令高懷遠也感到十分不爽而且毫無辦法,爲此他甚至專門請肖涼到外面,想宴請他一次,溝通一下聯絡聯絡感情,但是結果也被冷冷拒絕,好像高懷遠欠他了五百兩銀子一般。
這種情況可不是高懷遠樂於看到的事情,可偏偏貴誠自從他到了沂王府之後,心情大好的情況下,天天早起,讓高懷遠沒事教他習練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晚上閒暇的時候,還會時不時的在府中侍衛面前說起高懷遠的功夫如何了得,頗有點以高懷遠爲榮的感覺,更是說起他聽到的高懷遠在軍前痛宰金兵的事情的時候,有些眉飛色舞,聽得一些下人對高懷遠頗爲敬重。
這一下便更是令那個肖涼感到非常不爽,在他看來,高懷遠一個小小的縣尉,以前不過就是個鄉兵營押隊罷了,能有多大本事,而他看貴誠,也頗有點不順眼,覺得貴誠雖然有個皇族的身份,但是出身卻十分卑微,簡直就是井底之蛙,見過什麼纔是好功夫呀!
於是他便琢磨着如何在手下人面前,折一下高懷遠的面子,開始留意起來高懷遠的功夫起來。
而高懷遠雖然受命於貴誠,沒事的時候,陪着貴誠教他一些拳腳功夫,這件事也是受到了鄭清之的支持的,宋代文人其實並非像後世人們所想的那樣,只會讀死書,結果弄得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酸儒,宋代文人除了在學識上要有相當修養之外,同時不少文人還很注重對身體的鍛鍊,而且宋代不少有名的文士,還曾經棄筆從戎,在軍中率軍指揮作戰,不少人立下過不少不世之功。
遠的不說,比如剛剛過世不久的趙方,就是一個標標準準的文人,不照樣在京西路一帶,指揮宋軍連連擊敗金軍的進攻嗎?而且還有孟宗政也是個文人出身,帶兵打仗也一點不含糊。
再說遠一點的北宋末年的宗澤、南宋初年的辛棄疾等人,也都是文人出身,照樣上馬能打仗,下馬能作詩,所以說,宋代文人並不完全都只會讀書,平日裡還是會習練一些武藝,以達到強身健體的作用的。
故此當貴誠提出要跟高懷遠沒事的時候習練武功,鄭清之立即表示了支持,並專門吩咐高懷遠,要盡心教導貴誠,還專門讓高懷遠早晨早點來王府,陪貴誠晨練,這一點上,鄭清之還算是個相當明白的人。
所以高懷遠這些日子裡早早的都會趕到王府之中,陪貴誠習武健身,正好他的住所太小,也不便習武,而沂王府花園裡面有很大的地方,也可以讓他繼續晨練的習慣,保持功夫不會因爲在臨安當差而荒廢掉。
但是高懷遠在教貴誠習武的時候,還是很注意分寸的,只教貴誠一些淺顯的功夫,其目的只要達到讓貴誠強身健體的目的既可,從不在沂王府之中施展他的本事,這也是他自保的一種體現,省的有人知道他功夫太好,對他產生什麼擔憂,低調做人嘛!
可是這麼一來,他教貴誠習武這件事,放在了肖涼的眼中,便立即讓他嗤之以鼻了起來,他早晨偷看了幾次高懷遠和貴誠習武的情景之後,不由得大爲看不起高懷遠來。
在他看來,高懷遠教貴誠的這些功夫,簡直是粗淺的不能再粗淺了,對於拳腳上來說,他可是師出名門,練就了一手的好長拳,這些拳腳功夫放在他的眼中,簡直就是花拳繡腿,不值一提,故此他大爲鄙視起了高懷遠,覺得高懷遠這個人根本沒有什麼真本事,只不過全憑貴誠的關係,才混到了這種地步,整個一個欺世盜名之輩。
於是他便下定了決心,想要落一下高懷遠的面子,讓高懷遠知道一下,沂王府裡面到底是誰最厲害,省的他這個初來乍到之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讓貴誠知道一下,什麼才叫武功,別時不時的在人前人後吹噓他這個無能的朋友了。
於是乎一件高懷遠意料不到的衝突就在這種情況下,突然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