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消息也很快傳入了臨安城中,朝野都爲之震動了起來,自從北伐開始之後,宋軍的捷報便一個接着一個,有心人甚至自己手繪一副中原地圖,不斷的按照宋軍傳回的捷報,把收復的地名標註在地圖上面,每天都豎着耳朵到處打聽宋軍又有沒有新的捷報傳回來,好在他們自己繪製的地圖上再標註出新的標記。但是這一次的消息卻不是他們願意聽到的,先是他們的大帥高懷遠親自率軍贏得了臨潁大捷,大傢伙還沉浸在馬上就要滅掉金國的歡喜之中,大街小巷上的人們都在奔走相告着,準備慶祝馬上就要到來的徹底勝利,結果卻傳來了蒙古大軍兵圍許州的消息。
這樣的消息無疑如同給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一般,讓人有點接受不了。
於是街頭巷尾都又開始紛紛議論起來,有人破口大罵韃子不是東西,淨給大宋搗亂,巴望着他們的大帥能使勁的教訓教訓蒙古韃子。。。
有人則小心翼翼的分析,這一仗的風險成分,宋軍雖然這些年來越來越能打了,但是畢竟這一次聽消息說宋軍兵力比蒙古軍兵力少很多,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被圍在許州城了,所以有些人表示很擔心。
但是也有人有些竊喜,因爲這幫人其中不少人是讀書人,因爲高懷遠掌權之後,裁減了大批科舉名額,讓許多原本自認爲可以金榜高中的讀書人結果落了榜,於是這些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水平太差,便把怨恨都寄附在了高懷遠身上,他們雖然不敢明着說希望高懷遠這次乾脆被蒙古韃子幹掉,但是暗地裡還是竊喜,真心希望高懷遠這一次就這麼完了。
皇宮裡面還是死氣沉沉的樣子,這段時間以來,趙昀收斂了許多,又捧起了書本看書,也不日日在後宮縱情聲色了,時不時的還會找人下下棋,抑或是拿起筆練練書法畫點畫,氣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而且他似乎脾氣也好了許多,也不再動輒打罵那些宮女太監了,宮裡面的人見到他,他時不時的還會露出笑臉,動輒打賞點東西之類的,漸漸的趙昀在宮中的人緣也就好了許多,人們也不再那麼討厭他了。安傑倒是也願意樂見其成,趙昀的轉變起碼少給他添了不少的麻煩,而且這一切似乎都是出自那個太醫余天錫的緣故,安傑暗中監視了幾次余天錫和趙昀的接觸,聽到的也都是余天錫經常告誡趙昀,要修身養性的道理,絕口不提任何有關政事的問題,漸漸的安傑也就放鬆了對余天錫的監視,而趙昀時不時的會召見余天錫,賜給了余天錫可以在宮中走動的權利,余天錫入宮也就更方便了許多。
紹定五年九月二十四,余天錫又帶着一些趙昀要的藥丸入了宮,沿途不時的和前宮的侍衛們寒暄着,時間久了,余天錫在宮裡面也混熟了,大家對他入宮也就習以爲常,沒人再怎麼注意他了。。。
余天錫走入了後殿之中,趙昀正在這裡習畫,看到余天錫進來,於是笑道:“餘愛卿來了!給朕配的藥可是已經配好了?”
余天錫跪下對趙昀叩拜答道:“啓奏聖上,已經配好了!微臣今日就是送藥來的!”
趙昀丟下了毛筆,從書案後面走了出來,在一個軟榻上坐下,手放在了軟榻上的矮几上對余天錫說道:“餘愛卿免禮平身吧!過來給朕把把脈,看看朕這些天氣色如何!”
余天錫立即站起來,恭敬的把一個小盒子呈到了趙昀的面前,然後有個小黃門給他搬了個錦凳,放在軟榻旁邊,立即遠遠的退開到一旁伺候着。
“多謝大官!有勞大官幫餘某取來香袋!我要爲聖上把脈!”余天錫一臉和氣的笑容對那個小黃門說道。。。
小黃門看了一下趙昀,趙昀擺擺手讓他去取,小黃門於是趕緊出了大殿跑去爲余天錫取香袋。
余天錫和趙昀對視了一眼,立即湊到軟榻旁邊用非常低的聲音說道:“陛下,機會來了!那廝被近十萬蒙古大軍圍在了小小的許州城中,而其它諸路大軍也都遠在數百里之外,根本無力救援許州,且不說他能否堅持多久,但是這段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許州大戰上面了!是咱們動手的時候了!”
趙昀的眉頭跳動了幾下,作出了好像是把玩着那些藥丸一般,然後裝作問藥一般,小聲道:“你可有把握?”
“萬無一失!陳震已經快要不行了,劉大勇服了我們爲他配的藥之後,這段時間身體越來越不好了!而且紀先成前段時間也開始服藥,隨時都可以讓他們倒下!
那廝城中主事之人現在乃是一個叫賈奇的傢伙,但是因爲許州被圍,此人精力都放在了中原方面,一時無暇關注京城的動向!
所以這是最好的時機,一旦錯過了的話,便再無這麼好的機會了。趙昀臉上說不出是喜是憂,上一次鄭清之一黨廢了那麼大的心機,也沒有能除掉高懷遠,反倒被高懷遠來了個清君側,幾乎將鄭清之一黨連根拔起,也把他給徹底架空了起來,這一次僅憑余天錫他們,趙昀還真是沒有多大的把握,但是看着余天錫的神情,他又有些動心。
權力這個東西實在是太美妙了,沒有什麼比他一人高高在上的感覺更讓他舒服了,只要高懷遠還活着一天,那麼他重新掌權便沒有可能,現如今難得的機會讓高懷遠困在許州,這麼好的機會,假如他不敢把握住的話,那麼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一點他趙昀還是明白的。。。
“但是你們的力量能掌控住京師嗎?”趙昀還是不放心,又小聲問道。
“聖上請放心,殿前司之中雖然那廝親信衆多,但是主心骨也只是陳震和劉大勇二人,現如今其中精英都已經隨軍出征,殿前司和步軍司的兵馬也被調至建康以及鎮江陳駐,京中剩餘的兵力不多,我們已經聯絡了一批敢死之士,短時間可以控制住城中殿前司的兵馬!”余天錫將指頭搭在趙昀的手腕上,裝着給他把脈,小聲答道。“可是宮裡面的拱聖直呢?這怎麼辦?”趙昀想到了安傑和他麾下的拱聖直。
“不會有事的,拱聖直只要在他們的飯食裡面下一點藥就能解決!而且微臣也準備了一批人,隨時可以入宮勤王,只要聖上點頭,我們便隨時可以發動了!”余天錫立即答道。
趙昀沉吟了一下,似乎還在猶豫,余天錫接着說道:“城中皇族之中以及文臣之中也有我們可靠的人,他們隨時都做好了準備,出來勤王護駕!陛下,不能猶豫了!這是最好的機會,一旦高懷遠在許州解圍的話,那麼一切都晚了!他的聲譽將會如日中天,再也沒人可以扳倒他了!勝負只在此一搏了!難不成聖上願意永遠當他高懷遠的傀儡不成?”
余天錫這一句話便徹底擊中了趙昀的痛處,趙昀痛恨高懷遠已經很長時間了,這樣傀儡一般的生活,他早就過的夠夠了,趙昀幾乎要被這樣的生活折磨的瘋掉了,要不是余天錫給他了新的希望的話,恐怕這會兒他已經徹底瘋了。。。
他如何不想拿回自己的權利呀!爲了這一天,他甚至早就效仿當年漢獻帝那樣,給了余天錫一個玉帶詔,讓余天錫暗中籠絡力量,助他重獲皇權。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他豈能坐失這樣大好的時機呀!大不了就是一死,總比天天被關在如同監獄一般的皇宮裡面要強吧!
“好!發動吧!只要愛卿你幫朕奪回皇權,那麼不管你要什麼,朕都給你便是!”
“微臣絕無貪戀權勢之念,微臣只不過是不想看到高懷遠如此專權,將大宋玩弄於股掌之中罷了!只要能幫聖上奪回皇權,那麼微臣立即便回鄉行醫去!”余天錫信誓旦旦的答道。。。
這句話把趙昀感動的差點淌下熱淚,人一旦偏執的希望得到什麼東西的時候,便會腦子不太好使了,趙昀這會兒早就忘了,余天錫想當年可是史彌遠的門客,他一個醫者,爲什麼要依附史彌遠呢?不還是希望得到權力嗎?可惜的是趙昀卻忘了這一點。
余天錫這個人無法用常人的思想去衡量他,他以前不過就是一個郎中罷了,但是這個人自少年起,便不安分,行醫的事情馬馬虎虎,卻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當官。。。
郎中想要入官的話,最終也不過是能混到太醫局裡面當個太醫罷了,有品級卻沒權利,余天錫從來就沒有想過只當個帶品的太醫,而且他沒路子,也混不到太醫局裡面,所以早年他便投入到了史彌遠門下,當了一個門客,就是想要混出個好歹來!
結果沒成想他還沒混出頭,史彌遠便被高懷遠給拔掉了,後來高還遠雖然對他既往不咎,看他醫術還不錯,發到了太醫局當太醫,但是這廝卻一點高懷遠的好也不惦記,居然在看到高懷遠專權之後,又打起了匡扶皇帝的主意。
這小子別看只是個太醫,在京城之中以及地方倒是頗有一點人脈,經常頂着太醫的名號,出入城中權貴家中爲官員們診病,倒是也真就籠絡了一批對高懷遠心存不滿的人來。
畢竟高懷遠以武入官,又專權於朝野,當官的還真是有不少人看不慣他這種行爲,所以有時候時不時的會罵上高懷遠幾句,加上高懷遠也不搞什麼文字獄之類的東西,所以這幫人一邊罵高懷遠,還要一邊給高懷遠辦事,讓余天錫漸漸的摸清了不少人的想法,暗中說動了一些人想要從龍,再扶植趙昀掌權,一旦到那個時候的話,余天錫便是首功,那麼跟從他的這些人自然也都會被重用的。。。
劉大勇自從年初感上了風寒之後,便一直都沒有痊癒,找了太醫局的太醫看了很多次,藥也着實吃了不少,不但身體卻每況愈下了起來,雖然換了幾個太醫,但是劉大勇卻不知道這些太醫都是余天錫暗中安排的,他們早已串通好,要害劉大勇了。
所以劉大勇到入夏之後,便已經開始臥牀不起,但是他也沒有想到,這是余天錫這幫太醫在後面動的手腳,進入九月之後,他的身體便更是不堪了,軍務也無法處理,全交給了手下的人代他打理。
而紀先成九月初的時候也因爲偶然得病,被太醫這麼一看,便也病倒了下去,逐漸的也無法操持政務,在家中靜養了起來。
而很多在京城裡面身居要職的高懷遠一系的人,這段時間來,莫名其妙的紛紛病倒,找郎中看吧!都是一些很正常的病,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連魏了翁也在前不久,莫名其妙的病倒在了牀上,就此一病不起,讓許多事務都停頓了下來。
而不管是賈奇還是紀先成,起初都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問題,即便是可能意識到了,也沒有朝深處想,因爲他們都被這段時間的平靜所迷惑了,甚至於還犯了一個大錯,那就是爲了不讓高懷遠分心,讓高懷遠把精力都集中在前線的戰事上,他們不約而同的將紀先成等人病重的消息給隱瞞了下來,平日和高懷遠的情報來往之中,閉口不提這些事情,以至於高懷遠在軍中始終不知道這些事的發生。
賈奇這個時候更是因爲提前得知高懷遠的計劃,爲了爲高懷遠偵得更多金軍的情報,動用了暗刃的力量,帶着一批歸不隸屬於軍方的精銳手下,在九月十五便離開臨安,趕往了中原,想要以暗刃的高手,爲高懷遠偵得更多有關金蒙的情報。
加上高懷遠被蒙古大軍兵圍許州的消息傳回京城之後,原本還懼怕高懷遠的一些人也都認爲是他們“撥亂反正”的機會到了,而那些還處於猶豫不決的人也認爲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絕不能就這麼放棄了。
於是最不該大意的事情卻還是大意了,最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九月二十九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還都集中在許州這個小小的中原城池的時候,臨安城又發生了驚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