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徐樂發覺, 自從上次運動會受傷之後，他在他們那個朋友圈子裡的地位直接從平民上升爲國寶。
沒錯，就是國寶！！！
先說從前, 但凡和餘冬、王柯等一羣老爺們混在一起的時候, 菸酒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喝？那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就是那時候徐樂把什麼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學會了, 而且還學的有模有樣。
可現在不成了, 只要他身邊跟着王柯這小子，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那絕對是禁忌品！那小子怎麼比他自己還操心自己的身子？不就是他右手廢了，打不了電玩, 騎不了車麼？徐樂也鬱悶了，乾脆不再甩那小子, 每天早上在王柯騎車趕到他家門口, 據說要來接他的時候, 徐樂斜挎着肩包，早早的, 連天都還沒亮就動身出門了。王柯撲了幾次空，不樂意了，問他：“怎麼着，你就這麼不相信老子的技術啊，還是對老子有意見啊？別介啊, 又沒人會笑你, 再說, 這走路多麻煩啊。”
“哪有你想的那麼多彎彎繞繞, ”徐樂一邊笑着一邊用撇手的動作往嘴裡遞一筷子豬肝, 面容頓時都扭曲了，不過那眉梢眼底的單純仍舊清晰, “這不是怕麻煩你，再說，醫生都說我要多運動纔能有助於早日康復，你一天就別瞎琢磨了。”
“丫的，走路跟你的手有半根毛的關係？”
“啊，怎麼了怎麼了？”正端着餐盤走過來的林小貝老遠就聽見某人又在那兒似抓狂的大吼，趕緊過來喝道，“我說竹馬，你怎麼就這麼不知道關心人呢？沒看見我家小，呃，樂樂正處於身心受創的時候嗎？樂樂啊，別理他，來姐姐這兒疼你。”說着林小貝玲瓏有致的身子一轉直接就坐在了徐樂旁邊的空位上，形容大咧。
徐樂擡頭，瞧見是某個女人趕緊坐直了身子，似萬分吃驚地問道：“你居然來吃飯？”
“這麼吃驚做什麼，徐小樂？”
“不是，”徐樂趕緊嚥下嘴裡的豬肝，說道，“你昨天不是才說你要節食減肥嗎？怎麼才堅持一天就餓得受不了了？”昨天一起吃飯時聽這女人突然說要減肥，中午時愣是沒和他們一道來食堂，跑到小賣部買了一個一塊錢的小麪包就當午飯，可這才一天啊，瞧着盤裡的飯食，嘖嘖，胃口真不小。
林小貝沒順着徐樂的話回答，知道一旦陷下去就只有她啞口的份兒了，現在她可學聰明瞭：“誰說不減肥了，但咱要健康減肥，那啥，有臨牀醫學不是說減肥也要‘勞逸結合’……呀，你居然在吃豬肝？”可要知道，這小子過去一點兒也不嘗那玩意兒的。
“他不是都吃一個多月了麼？”坐在對面的王柯見怪不怪說道，這豬肝可是好東西啊，什麼爆炒豬肝，醬爆豬肝，酸菜豬肝，嘖，有滋有味呢。
這對徐樂來說就不是這麼回事了，這豬肝再怎麼好吃可讓你連着吃一個月不吐就是奇蹟了，再說，他們學校的飯菜一直都是味道平平，單一又沒什麼新意，很多時候他們是寧願去吃外面的盒飯也不願吃學校食堂啊。
不過現在不同了，那啥，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這學校的飯菜再不好吃，但總比外面來的乾淨和條理。
事情是這樣的，有次宋紅英陪徐樂去平安醫院複查，許醫生把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說這人不會是其他地方又生病了吧，瞧這臉色怎麼越發的不太正常啊。這話一說出來可沒把宋紅英嚇一跳，連連說道：“是啊是啊，醫生，要不你再給看看，我也覺得我兒子這段時間的狀態不大好，麻煩你再仔細給瞧瞧。”
徐樂坐在椅子上，只能無奈地看着他媽在醫院裡前前後後地問着，自從他的手那次在學校受傷後，宋紅英都快趕上神經質了，一旦發覺自家兒子哪裡有個毛病什麼的，一準嚇得要去醫院。徐樂對此到不太在意，他覺得醫院都是賺錢的地方，他又沒怎麼着，去醫院着實沒什麼實際意義，不過宋紅英要堅持他也沒辦法，只等默默忍受一件件冰冷的儀器掃過自己的身體。
其實徐樂還有另一個原因不想去醫院，不知道從何時起，他開始討厭聞到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他覺得那味道意味着分別，這會讓他回憶起曾經有過的熟悉窒息感，他不喜歡。
許醫生終於如願說服他們檢查，賺了一筆“小錢”。
“我說怎麼不好呢，他有貧血症你們居然一直都沒人知道嗎？雖然這還是輕微的，可這不是正長身體的時候嗎，一旦沒養好身體會嚴重影響發育的！沒準今後就會長不高了呢。幸虧今天我叫你們做個檢查，否者這孩子將來就被你們給耽誤了！”
許震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讓宋紅英足足愣了半響，他家兒子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就貧血了呢？這可怎麼辦纔好？
“那，那許醫生，這該咋辦啊？有沒有什麼方法能醫治啊。”
徐樂在一邊聽得直翻白眼，他覺得自己沒什麼毛病啊，既不頭昏也不乏力，正常的很啊，至於要說他爲什麼臉色不太好，這不是他最近有些失眠麼……最後許醫生交代他們一些飲食注意習慣和塞給他們幾大瓶某某某牌子的補藥後，徐樂和他媽才終於走出醫院。
“兒子，我給你說，今後你可不能再挑食了！什麼都得吃才行，嗯，等會兒回去先去菜市場買一斤豬肝。”
“老媽！”徐樂瞪眼，“豬肝？那很難吃啊！老媽，你就行行好，饒了兒子吧。”這會兒倒不是徐樂喜歡撒嬌，實在是那豬肝很難吃啊。
後來實在耐不過他老媽的諄諄教誨，徐樂只能勉強答應，爲了以後不長成一個小矮子，徐樂忍了。
三人一道吃完飯，期間商量着寒假要去哪兒玩。這期末考試馬上就到了，之後便是長達一個月的寒假，他們自然不可能呆在家裡。
“到時候再說吧，不過我要先去我哥那兒，你們可要等我回來啊。”
“知道知道，每次說到去玩你丫的事都一抹多，哎，我說竹馬，你哥他怎麼不回來呢？每次都是你跑過去，真是的。”
“哎呀，我哥他不是忙嘛，再說，上津這麼遠，來回一趟起碼都要耽擱兩天，我哥哪有那個北京時間啊。”
“上津？”一道走路的徐樂突然出聲問道，“你說你哥在上津？”
王柯見怪不怪扭頭說道：“是啊，不是，以前我不是給你說過嗎……丫的，感情你每次都沒聽進去啊。”
徐樂訕訕點頭：“沒注意，那不是你哥嗎，呵，呵呵。”
王柯氣急，這小子還真是老毛病不改了，只要和自己不相干的事，那是硬塞也塞不進他腦子裡的！
這段時間正值期末考試前夕，各科的試卷和練習試題都紛紛下來了，就是平時再懶的人也知道現在不是懶的時候，想要寒假玩的高興，就忍這麼點時間倒也划算。
進了教室纔剛剛坐下，就有人跑過來喊他。
“徐樂，周老叫你去一趟辦公室。”
“……哪個周老？”
“班主任啊。”他們班就一個班主任姓周吧，還能有幾個。
徐樂那樣問也是順口，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他們班主任怎麼會來找他罷了。沒多想什麼，徐樂起身去了辦公室。
“周老，你找我？”
“是徐樂來了？進來吧。”
徐樂推門而進，不過在意識在窗邊還站着一人時腳下立馬頓了一下，辦公室裡不止他周老一人，還有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
顧校長？！
“顧，顧校長好。”徐樂實在想不到他們校長會在午休這個時候在他班主任的辦公室裡。徐樂趕緊給他們校長打招呼，模樣乖巧有禮。
“嗯。”顧北川轉身，嚴肅的面容頓時陷入一片模糊之中，之前他一直站在窗前，整個身體都被外面的暖陽所籠罩着，意外有幾分恍惚，不過此刻他轉過身來面容頓時陷入一片陰影中，到有幾分深邃感。只聽他淡聲說道，“徐樂，坐吧。”
“哦。”聽到他們校長喊自己坐下，徐樂受寵若驚，趕緊乖巧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擡起一張無辜又懵懂的單純小臉看着他們。
“你別緊張，今天叫你來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談話，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周然對徐樂如是說道。
徐樂點頭應道，只是手下不自覺捏了捏衣角，他倒也是不想緊張，可他們校長在這兒啊。周然自然瞧出了徐樂的不自在纔會那樣說。
“這是黎斌他家後來又給你的醫療補償……原本是該他親自給你的，不過你也知道他前幾天轉學的事，所以……”黎斌，就是上次運動會上失足碾殘徐樂右手的那個人。
黎斌和徐樂一個年級，只不過不是一個班的，在四班，家裡是做生意的，爹媽平時也都常在外面，黎斌就一人呆在萬城，平常也沒人管他，久而久之就養成目無尊長，囂張自負模樣，把人傷着了不但不知反悔還責怪別人擋住了自己。要不是上次發生的那件意外實在太出人所料，周然最後也不會親自打電話聯繫他父母的。黎斌父母得知事情經過，也很爲徐樂同學難過，畢竟是自家兒子把別人傷的，貌似還無法完全恢復了，沒辦法，除了多賠錢他們也不能爲人家做什麼，同時，黎斌父母最後也認識到不能再繼續放任自家兒子這麼下去，乾脆給他辦了轉學手續，帶到身邊親自監督。
徐樂看了一眼放在手邊的信封，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要他說謝謝，他還真說不出口，那就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地接受？這倒也還不至於。徐樂的沒反應周然自然清楚是什麼原因，嘆了口氣，只聽他說道：“我們也爲你的事難過，希望你早日走出來。”
“周老師，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再擔心什麼。”
“啊，哦，那這樣最好。”這已經是對徐樂最好的補償了。黎斌失足傷人，難道還能還回去嗎？這自然不成。
顧北川仍舊兀自站在窗邊，一張肅容帶了幾分疏離和淡然，這才聽他開口說道：“周老師，你能先回避一下嗎？我有話對徐樂同學說。”
周然詫異擡頭，神色間不自覺閃過幾許疑慮，但終究點頭回到：“可以，當然可以，那我先去教室了。”
周然走後，辦公室裡就剩徐樂和他們校長，徐樂扭了扭身子，帶着些許拘謹。
辦公室裡一時陷入了寂靜，好半響才聽顧北川說：“對於你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我都聽周老師說了。”
徐樂詫異，覺得他們學校的老師怎麼比他這當事人還放不下，他都說沒事了，他們一個二個都還要多次詢問，不覺得煩麼。徐樂只得再次低聲說道：“顧校長，我真沒事了，真的，現在我左手和右手也都一樣了，能動能寫，真的沒什麼了。”
顧北川看着那個學生極其努力地表達着自己的意思，倒也不急着打斷，等徐樂說完，他才繼續說道：“我說的不是運動會的事。是……是關於你哥，張強家的事。”
徐樂猛的擡眼，瞪大了眼，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又睜大了幾分，清俊秀氣的臉上帶了幾分不解和怔然。
“……我不知道顧校長說的是什麼意思？”
顧北川看了徐樂一眼，神色沉了幾分：“聽說張強父親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這腦溢血也是隨時都有可能復發要命的……張強本該也知道這些，可聽說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過去看你和他關係親近，所以……”
“顧校長。”徐樂突然出聲，語氣中帶了幾分急迫，彷彿遲一秒怕就無法控制，徐樂沒想過這張家和他們校長並沒什麼關係，他們不過只見過一次面而已，爲何會如此關心這事？還有，他們校長平日瞧着也不像那麼體貼、溫和的人。徐樂只知道，那人不告而別，三番兩次把他丟下，致他於不顧。曾經經歷過那被生生撕裂的傷痛後，徐樂只願那人從未出現過，那就不會帶給他希望又讓他徹底絕望。
“張強家的事我不知道，也不覺得有什麼能和校長說。顧校長如果有什麼事要詢問，只怕我也無可奉告。”
他沒想到自己再次提及那個人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是在他們校長的面前，若是平時，他或許早就連話都不會說了。這刻他只聽自己這麼機械般地說道，聲音平靜的連他都懷疑，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如此心平靜氣地說完這些。
徐樂這般僞裝的無所謂，顧北川自然不相信，不過既然徐樂都這麼說了，他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再爲這事糾結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問了。”顧北川似隨口說道，“之前我還道只知道一味躲避的人該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想來你們親近便想問問你，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該是確實不知道……好了，你去上課吧，既然事情都過去了，你就把心思全部放在學習上，將來爭取考個理想的大學。”
見徐樂的身子消失在門外，顧北川才背轉過身子繼續凝望窗前，一身冷然的氣息越發濃郁。該說的都說了，能否明白就不是他的事了。
徐樂明白了嗎？
顧北川的話於他來說無疑是一道驚天天雷！
難言之隱……
徐樂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似乎從一開始他就走錯了方向，苦苦思索了整個下午，直到夜深人靜時他才猛的想起一些他刻意忘記的事情。
或許不是張強沒有信守承諾，而是他自己太過懦弱，從不知道去爭取。
張強離開之前，他們一直都好好的，張強說過要陪他，要照顧他，每天接他上下學，週末還要帶他出去玩。要不是他張叔突然去世，他們或許會永遠那麼快樂的生活着。
那爲什麼張強會突然一聲不響的離開呢？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還有，那個叫肖辰的男人和他張哥真的沒有什麼關係嗎？張叔辦喪事的那幾天他可是看見那男人也一直都在的。
還有後來，張強那突如其來的失控……
徐樂突然坐起身子，透過黑魆魆的屋子裡只模糊看見他呆愣愣地坐在牀上，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點。
如果張強現在在他面前，徐樂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問他——
哥哥，你，是不是失望了？
·
王柯還在牀上睡覺，睡夢中隱約聽見手機鈴聲響起，稀裡糊塗拿起來瞟了一眼時間。我靠，這凌晨3點是哪個睡不着覺的人來擾他美夢的？
“喂，誰啊？”
“……”
“說話啊，半夜三更不睡覺打什麼電話啊！”
“……是我。”
“……徐樂？”王柯猛的一震，清醒了大半，趕緊爬起來看了一眼正閃着光亮的手機，沒錯，電話那頭正是徐樂那小子，“怎麼了，睡不着半夜找我聊天啊。”說着王柯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徐樂在電話線那頭握緊了聽筒，怔了怔，不知道該如何說。
“我，其實我，”徐樂此刻正抱着他家的電話蹲在廚房竈臺後的角落裡，沒開燈，整個廚房裡伸手不見五指，徐樂在黑夜裡試探着說，“王柯，你，你放寒假是不是要去你哥那兒？”
“是啊。”王柯躺在牀上點頭，“怎麼了？”
“我，是這樣的，那個，”徐樂磕磕絆絆了幾下才聽他說道，“到時候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可以啊！我們還可以作伴呢。”王柯高興回到，不過又疑惑道，“你怎麼想着要去呢？以前叫你去不是嫌那兒太遠嗎？這會兒怎麼心急的半夜給我打電話要去了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徐樂蹲在那兒感覺自己的耳根子都燒着了。
“別，別胡說，我心急什麼，有什麼心急的。”
“哎，哎哎，我不是隨口說說麼，你至於這麼激動嘛，怎麼，是想着去會情人嗎？我怎麼不知道你在上津還有情人呢？”
若是以前，徐樂這時候或許還會和王柯胡天海地的亂開一番玩笑，可今天他怎麼也不敢再那麼隨意的搭話了，總有種莫名心虛的感覺。
“不和你說了，睡了。”接着便是啪的一聲掛斷電話的聲音。王柯聽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聲音，撅嘴咕噥了一句。
搞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