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一陣玉手輕拍,晴無瑕淺淺鼓掌道,“短短几招,卻也打得痛快。”
“旁觀者果然都看得爽快,看來我也得撈一回看好戲的時機。”雪未霽微微苦笑,慧黠雙目驀然沉靜,轉身走向澹臺青陽道,“你能瞬間看穿我力道薄弱之處,一舉擊退我的劍氣,果然不簡單。”
“未霽師兄劍術磐穩,但因力道過於穩重,使得劍氣守大於攻。”澹臺青陽悠悠談來,“師兄將力道均勻散佈於劍鋒周身,形成完善防線,但內中難保有力道薄弱之處。”
晴無瑕款款走來,立在澹臺青陽身旁聽他繼續說道,“如果捕捉到此處加以進攻,師兄便會因力道散佈均勻而減弱出招速度,若想瞬間擋住我的攻勢,無論如何都會慢下一步。”
澹臺青陽說罷,轉向晴無瑕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說,如無瑕師姐這般柔速劍術,亦有與未霽師兄劍術相剋之處。只是師姐全神掌控劍速,忽略查看師兄劍法漏洞,方纔兩次落於下風。”
“原來如此。”晴無瑕淡淡點頭,暗思自己確實執着於出招速度,一心以此牽制雪未霽。不過就算如澹臺青陽所說,分出精神去搜尋對方漏洞,如此快速過招之間也難把握準確。
而澹臺青陽卻語出輕鬆,晴無瑕不禁冷笑一聲道,“如此疾速對劍,還要看準對方不斷虛晃的薄弱之處,對青陽師弟來說自是尋常。”
果然是因爲這少年天賦如神。
澹臺青陽聽出晴無瑕語意,擺擺手笑道,“無瑕師姐劍道出色,不日自可掌握。無論對戰多麼快似奔雷,仍能看準對方弱點精確下手,不正是昊光道院所授武道追求的嗎?”
幾句話說得晴無瑕沒了脾氣,也不好硬發嬌嗔,轉向雪未霽道,“看來你我二人各有缺陷,還需精修。”
“自然。”雪未霽點點頭,手撐劍柄對澹臺青陽笑道,“若非是你近來功體莫名滯澀,還能繼續修煉武學的話,此時劍法應遠不止此。”
“可惜受到阻礙。”澹臺青陽瞭解自己的資質,提到此話不由想起種種異象,那《六合道經》上的奇異記載尤其震響於心。凝住心神,澹臺青陽便轉而看向其他練得熱火的年輕道者們。
雪、晴二人對視一眼,後者仰望天色微微一算道,“快至午時了。”
“大家練得倒是火熱,一會兒再集散吧。”雪未霽收劍立身,“午休時亦要打起精神,師尊大約隨時會叫。”
“此次三教會談確實艱難,無怪長輩們都這般小心。”晴無瑕看了澹臺青陽一眼道,“青陽,你也要隨時伴在蘭霓裳師姑身邊纔是。”
“青陽知道。”澹臺青陽微微頷首,春風拂袖盪開淡淡花香,“集散之事可用我幫忙?”
“我二人足夠。”雪未霽上前拍拍澹臺青陽肩膀,其形頗似少年兄長。他向來視澹臺青陽爲自家幼弟,相處之間有淡淡寵愛。
“那青陽先走了。”澹臺青陽向二人致意,擡頭一瞬只見雪未霽臉色輕變,“未霽師兄?”
“青陽別動。”雪未霽尚未確定方纔所見,輕擡手指示意澹臺青陽仰起頭來。
澹臺青陽微微擡頭,雪未霽仔細看定他咽喉之處,擡手招晴無瑕過來道,“無瑕你看,青陽師弟的咽喉。”
晴無瑕微眯星眸,與雪未霽兩人對視一眼道,“何時劃的疤痕?”
“疤痕?”澹臺青陽輕撫咽喉,正如昨夜一般摸到微微凸起,如同細小結痂的疤痕。
“是指甲不小心劃傷的嗎?”雪未霽關切問道。
“不是。”澹臺青陽輕輕搖頭,他確實從無指甲輕劃皮膚的習慣。就算是日常無意爲之的動作,咽喉之處也不似隨意擡手亦能劃過的位置。
“這就怪了。”雪未霽輕撫下巴,“疼嗎?”
“毫無感覺。”澹臺青陽說道,“昨夜倒是微覺咽喉有些不適,也無大礙。我想不過是春季已到,天氣轉溼起了些小小斑痘罷了。”
“不似皮膚上所起斑痕。”晴無瑕搖搖頭道,“看去確似某種傷疤。”
“你今日不是去找葉流虹師伯診視身體了嗎?”雪未霽想起一事,“爲何沒有問問師伯?”
“當時一心全在檢查功體,並未想起此事。”澹臺青陽轉念一想,“葉流虹師伯慧眼靈光,也未提起此事,想來就是並未看見。那麼……”
“如何?”雪、晴二人問道。
“那就是診視之時未見這些疤痕。”澹臺青陽摸摸咽喉道,“莫非這些痕跡能夠時隱時現?”
昨夜疤痕顯現,是在自己運腦苦思之後;現下顯現,正值自己甫才運滿真氣、鬥劍完畢。澹臺青陽聯想二事,大約這疤痕的顯現與自己勞心動腦、運轉武學有關。
如此說來,這疤痕源頭就是與自己功體深深相連,無論開智或是動武,皆可引動它顯現。
“只是兩次巧合,尚不能這樣定論。”澹臺青陽理順思路,轉向雪、晴二人道,“我身體並無不適,葉師伯也如此說,師兄師姐不必擔憂。”
“身上莫名出疤,看去確實奇怪。”晴無瑕不掩憂慮,澹臺青陽天資非凡她向來深知,出於愛才惜物本能,她着實不願師弟身上出何差池。
雪未霽沉穩些,便對澹臺青陽說道,“近日你要善護功體,解決修煉停滯之事的方法不日可出,我們還期待與你共攀修道之峰。”
“不必擔心。”澹臺青陽安慰一笑,頷首輕施一禮道,“我先走了。”
說罷,春風展袖、雲影映衣,澹臺青陽轉身離去,身姿如竹形態似風。
明明只是舞勺之年,氣度卻已如此飄逸。雪未霽心中輕嘆,難不承認這世上的確有少數人非同尋常,天命便是凌駕衆生之姿。
晴無瑕輕拍雪未霽肩膀道,“在想什麼?”
“想青陽那人的確惹人妒羨。”雪未霽黠然一笑,輕推晴無瑕轉身道,“召集衆弟子準備午休吧。”
二人與澹臺青陽背向而去,兩者去集散衆位年輕弟子,澹臺青陽則一路行至宗內庭院。
花蔭灑灑,雲光漫漫。
澹臺青陽走入花林內,隨手拉下一段翠枝輕捻樹葉,目光透過樹影斑駁放空凝思。
不由得擡手摸上咽喉,只覺疤痕凸起之感淡了些許,但仍能摸到段段紋路。
澹臺青陽正處青春,身體各處皆如春時秀樹般蓬勃生長。咽喉也因快至變聲時節而生長,再加春季氣溼,容易生些疤痕倒也無怪。
雖然不過度大驚小怪,單是如此想還是令人無法釋懷。澹臺青陽輕嘆一聲,鬆開翠枝任憑它上下搖擺。
傾聽耳邊春鳥啼啼,澹臺青陽負手暗思道,“還是再請葉師伯爲我診視一下吧。”
正要邁步,頭冠內飄飄繡帶卻發出一陣真氣感應,澹臺青陽拉下繡帶貼於耳邊,凝神靜氣聽得蘭霓裳溫雅聲音。
“有好消息告訴你。”蘭霓裳低聲笑語。
“師尊有何好消息?”澹臺青陽心中一動,大約想到是葉流虹與她商議了什麼,就自己功體停滯一事議出了辦法。
自知弟子心思通透,應是已猜中數分,蘭霓裳便輕舒一氣笑道,“來藏書室吧,你衆位師伯爲你煉了丹藥,應可解決你功體受阻的問題。”
未免太快了些,澹臺青陽想到自己今晨才拜訪過葉流虹,如今不過入午,便連丹藥都已煉出?
聽出澹臺青陽口中沉吟,蘭霓裳又笑道,“你現在過來便是,衆人都在,會與你說清。”
“弟子馬上過去。”澹臺青陽放下繡帶,微微眯眼看定晴空雲影。只見一片扯絮般薄薄雲影緩緩遊離,忽有一陣春風捲席而過,將雲影吹散成細細遊絲。
方纔還是雲影綿綿,瞬間而變。
澹臺青陽面沉冰霜,心內似有不祥預感,拂袖發動瞬移身法喃喃道,“不要胡思亂想,師尊豈會對我不利。”
道衣飄飛,轉眼只剩一片春光花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