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無鏡手執三支雀羽,抱元守一、凝聚真氣,細長慈目眯起淡淡寒光,雙掌如撥濤翻浪般推攏氣勁。
隨着氣勁蕩成流風,整個大廳內的昏暗火光更顯出一層迷離血色。
“三教孔雀令”絨羽飄飛,旋轉升入臺柱正上,砰然輕炸散一團幻光。
似是雪亮又似模糊的光華照遍人羣,衆人皆仰頭看去,只見雀羽中降下一道電光,轟然與臺柱連成直線。
隱藏於雀羽中的死亡幻影立時展開,如同衝出水面的波光。
一片濃烈的血色從天而降,呼嘯的風聲、垂死的慘嚎、血肉的開裂、痛快的瘋笑,全部集中在一片劍芒寒耀的幻象之中。
雖只是幻象,卻更令人毛骨悚然。有些年事已高的宗門代表只覺冷汗橫流,不自覺避入人羣深處。
澹臺青陽立在人羣最先,任憑一張清俊面容被那血色幻影映照出詭異的反光。
少年一雙星眸凝如寒刺,此時任誰也不敢與他直對一眼。
恨飄萍卻是身姿英挺走至少年身側,與澹臺青陽並肩而立低聲道,“滅天梟的劍法果然如瘋似狂。”
“依你上次交戰所見,他的劍法可有破解之術?”澹臺青陽輕靠少女耳側道。
“他全無章法,我們也只能亂打。”恨飄萍冷笑一聲,晶瑩骨節狠狠一捏道,“只要有機會襲擊他的左眼血疤,我想定有辦法破開其功體法門!”
“正是。”澹臺青陽淡淡點頭,輕撫下巴道,“滅天梟劍氣甚烈,不用近身便可波及極大範圍。此次行動需要有人頂住此種劍氣,開出一條能近其人身的道路,方有可能直擊命門。”
“如此狂烈劍氣,若是修爲稍差,碰之非死即傷。”恨飄萍輕挑柳眉道。
“雖是要儘量避免犧牲,但是大敵當前,毫髮無傷恐怕難以做到。”澹臺青陽幽幽轉眸,餘光看定劍非我道。
“青陽宗主儘管安排。”劍非我輕擡下顎,眸光細細集中到眼底,神色更顯陰暗,“若有用到我等之地,開口便是。”
“劍盟主如此爽快,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澹臺青陽微微一笑,緩緩掃視衆人一週。
“來此議事者皆有胸懷,劫難當前自然萬衆一心。”醉春秋冷冷道。
“如此深明大義之語從前輩口中說出,倒是更令青陽放心。”澹臺青陽一揮雲袖,手掌輕舉示意醉春秋道,“那就請前輩拿出你們舊三教會談聯盟所用的青甲,裝備一批兵士前去開路。”
“青甲?”醉春秋微微皺眉。
“守衛「乾坤神殿」的兵士所穿青甲。”澹臺青陽笑容一收,一臉威勢令人心中暗驚,“能擋住佈滿整個神殿的術法之力的影響,應是上好防具。”
“哈,青陽宗主倒是記得清楚。”醉春秋眸光一轉,輕捋肩前黑髮冷笑道。
“有困難嗎?”澹臺青陽不顧醉春秋語中暗嘲,身形輕傾追問道。
醉春秋左右與皇甫秋白二人眼色一換,轉向澹臺青陽道,“那青甲能抵住術法的影響,卻不知對於滅天梟那般激烈的武學衝擊是否有效。”
“製造此種青甲之人應是心知。”澹臺青陽目光一沉,“青陽需要此問題的答案,現在。”
“嗯——”醉春秋與澹臺青陽冷冷對視一瞬,只覺氣氛僵凝,衆人目光全都集中此處,卻是人人期盼甚烈的模樣。
“春秋。”皇甫秋白暗中輕拍醉春秋肩膀。
“馬上傳出心音,請教憶滄桑先生。”醉春秋眼眸如凍,也不回頭看人,淡淡一晃頭道。
“知道了。”皇甫秋白輕輕點頭,拂袖轉身走入人羣之後。
“哦?”澹臺青陽輕抱臂膀,“原來那青甲是出自憶滄桑先生之手。”
“憶滄桑?”人羣中發出微微低嘆,私語四面涌起,“莫非是人界第一幻術師,‘夢渡百年’·憶滄桑?”
“舊三教會談聯盟竟然真的請得此人出手!”
眸光左右一掃,澹臺青陽笑意更深道,“果然是名聲甚巨呢。”
“呵。”醉春秋脣角一勾,便被回身走來的皇甫秋白輕撞肩膀,附耳低語一番。
“憶滄桑先生說,那青甲內主要灌注的是防範術法的結界之力,若是對抗滅天梟瘋魔一般的劍氣,恐怕有失。”回過頭來,醉春秋彷彿暗中期待澹臺青陽的反應一般盯住少年雙眸。
“可能改造?”毫不贅言,澹臺青陽直接問道。
“能倒是能。”醉春秋彷彿聽到了滿意的回言,微微歪頭道。
“直說條件。”澹臺青陽雙眸輕眯。
“需要精鍛軟鐵再度打磨,配以其內蘊含的結界之力,應可抗拒滅天梟狂烈劍氣。”醉春秋沉聲道,“而且此種抗拒亦是一時,以滅天梟那般瘋魔劍氣,任何一種防具都難以長久抵禦。”
“因此,青陽宗主想以青甲兵士抵抗劍氣、用以開路的方法,說到底還是要犧牲一道人牆。”皇甫秋白在一旁冷冷接道,深深一看澹臺青陽眼眸道,“不是嗎?”
“沒說不是。”澹臺青陽大方應下,面對一衆複雜眼神道,“早已說過,面對如此人性已喪的強敵,我等做不到毫髮無傷。”
“此種覺悟我們早已有之。”醉春秋驀然一揮袍袖,上前幾步直向澹臺青陽走去,“我們亦願按照青陽宗主的要求派出人牆。但若犧牲了人,卻是無法擊殺滅天梟,此種失誤要如何算呢?”
說話間,醉春秋已然站至澹臺青陽對面,兩人幾乎寒面相貼,“青陽宗主?”
澹臺青陽與醉春秋四目對峙,驀然輕擡手指攔住一臉冷怒的恨飄萍,“飄萍。”
“如今是請人做事,此種態度太過失禮了吧?”恨飄萍立在原地,冷凝鳳眸道。
醉春秋餘光輕轉,“爲大局考慮,貧道以爲還是將所有可能討論清楚的好。”
“未出戰先言敗,你們這些正統門派真是好作風!”恨飄萍言語不容情,冷哼一聲道。
醉春秋眸閃微怒,卻被澹臺青陽一記沉笑拉回神去,“青陽既然全權負責此次計劃,自然連責任也一併扛來。”
衆人目光集中,只見澹臺青陽一聳清健肩膀昂首道,“若擊殺滅天梟失敗,青陽願受制裁。”
“哦?”醉春秋頗覺有趣地揚起眉角。
“反正醉春秋前輩你,不是一直想制裁我的嗎?”澹臺青陽身形一壓,近近逼視到醉春秋臉面上去。
“……青陽宗主果然是少年英雄,氣度非凡。”醉春秋盯定少年寒眸,驀然微微一笑。
“說及那青甲須以軟鐵精鍛,憶滄桑先生可說明是何種軟鐵?”澹臺青陽收回身形,側身甩給醉春秋一道背影。
“青陽宗主應是十分了解,便是製造火器所用的軟鐵。”醉春秋若有所指地說道。
“打磨炮筒時所用軟鐵,保持炮筒潤滑,以求火彈發射時速度極高。”澹臺青陽語如流水,“好說。”
“此事便拜託青陽宗主了。”醉春秋微微頷首。
澹臺青陽輕瞟醉春秋一眼,視線一躍看向劍非我道,“劍盟主可能不吝獻材?”
劍非我微微一頓,彷彿觸及心內某道漩渦,卻仍是不動聲色道,“自然。”
“很好。”澹臺青陽微微一笑,轉向人羣道,“接到滅天梟指名戰書的門派,何處日期最近?”
衆人面面相覷,私語漸起。
“滅天梟爲人瘋狂,真會按照戰書日期動手嗎?”恨飄萍輕撞澹臺青陽一肘,抱臂凝眉道。
“至少暫作依據、有所防範。”澹臺青陽淡淡道。
口中低語,澹臺青陽清冷目光卻是暗中看透人羣狀態,視線一轉默然鎖定劍非我。
劍非我冷笑一聲,“樹大招風之意,青陽宗主應是深諳。”
潮潮私語頓時平靜,衆人心中大抵有數。
劍非我手掌一翻,憑空旋出一道化爲光霧的紙軸來,“滅天梟戰書所言,三日後子時便要來踏平我的「雷霆劍盟」。”
“果然。”一聽此語,那面明無鏡與洛寒樓心有所動對視一眼,便雙雙走向澹臺青陽。
“「雷霆劍盟」非是等閒之地,門人皆有不俗修爲,對抗滅天梟也不算全然無望。”澹臺青陽與劍非我遙遙對視,一伸手指挑起一道真氣流風,倏然拉過那捲紙軸握在書中,“既然如此,便以三日爲限,由「三教仲裁所」派出青甲兵士,我與劍盟主則獻出上等軟鐵用於精鍛防具。”
目光掃過衆人,澹臺青陽繼續道,“在場諸位各派人馬,分別用於圍堵、強襲和追擊。具體分派,青陽將盡快決定。”
“先鋒呢?必要有與滅天梟近身交戰之人。”醉春秋挑眉道。
“你等心內早已有數,不必裝了。”恨飄萍冷哼一聲,昂首一拍澹臺青陽肩膀道,“青陽若是當仁不讓,恨飄萍豈有退縮之理?”
“好膽魄。”醉春秋頗有深意地看了恨飄萍一眼,轉頭又與元真餘光相對。
“他二人雖是修爲不凡,但近身與滅天梟交手,只此兩人恐怕薄弱。”元真眸如寒冰,淡淡負手道,“我等前來時,師尊太虛子早有吩咐,令我等亦要身當先鋒,助力滅此瘋魔。”
“……”澹臺青陽直對元真道,“太虛子說的嗎?”
“如此直呼姓名,果然是師門全拋。”元真冷笑一聲道,“澹臺青陽,莫要誤會。師尊並非有意助你,不過心懷蒼生,不能見人界血雨腥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