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長街,過小巷,一路隨周青雲來到城郊的一家平房院落。綠油漆的大鐵門剛剛關上,李虎丘已悄然追至門前,稍稍觀察了一下院子四周環境,三步並作兩步行至南牆外,輕輕一縱,單手按住牆頭,身子借力輕輕一蕩便翻過牆頭。跳入院中,來到堂屋門前,不等走近便聽見裡邊有人講話,聲音沒有可以壓低,李虎丘很容易便聽到。
“老周,怎麼樣?”語調中帶着幾分迫切,問話之人嗓音低沉略嘶啞,顯然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語氣中的急迫缺了幾分該有的穩重從容,問話的口氣更像是同事而非從屬。
“只有那孩子一個人在家,雨前的確將巴陵珠交給他保管了。”周青雲的聲音答道。“我按你說的去做了,他很精明,沒完全相信我,也沒否認巴陵珠在他手中。”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可能想不到,他的功夫遠在我之上,我假意迫他交出巴陵珠時,他只用了半招便化解了我的招數,還有,他問了我一些問題,我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他了。”
屋中老者明顯吃了一驚,發出啊的一聲,沉聲道:“你說他的功夫遠在你之上?”語氣當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又似有驚喜之意。顯然是因爲李虎丘的能力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李虎丘聽到此處,臨時打消了破門而入的念頭,他察覺到那個聲音的主人對自己似乎真沒有惡意。
不管是屋子裡的老者還是周青雲都算不上嚴格意義的江湖人,儘管他們也曾受過某些特殊的專業訓練,但李虎丘悲催的成長史和一肚子江湖道道卻是他們無從想象的,對這自幼長於江湖的少年賊王,他們更多是把他看成一孩子。他們想不到李虎丘一個十八歲大的孩子會有欲擒故縱的心機,更不能想像剛剛享受了三天家庭溫暖的少年賊王突然失去母親下落後心底隱藏的焦灼和憤怒。一絲半點的線索對李虎丘而言都是萬萬不能錯過的。屋中老者對周青雲的能力十分清楚,更不會想到他大白天的會被人跟蹤。因此二人說話毫無顧忌。
只聽周青雲的聲音又說道:“咱們之前最擔心的是他的安危,現在看來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估計這會兒消息已經傳出去了,用不了多久那個人就會找上他,您公安廳裡的那位老朋友應該準備妥當了吧?”李虎丘聽到這兒,心頭一動,暗自猜想屋中人的身份:難道是他?如果是,說明這些日子圍繞燕宅發生的事情他全都一清二楚,而他卻沒有出面阻止??????再聯想到自己手中的巴陵珠很可能是假的,李虎丘幾乎憤怒的要衝進屋子。卻聽屋中老者答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這邊那老東西現身,高郵那邊就同時收網,四十年的追蹤便算到頭了。”說到這兒,卻聽老者發出一聲嘆息,似在對周青雲說話,又似在自語:“唉,國家,雖說是先國後家,但我這輩子連累雨前那孩子太多,如果這次那老狐狸依然不上鉤,高郵那邊就提前收網吧,追了大半生,就是這點事兒始終放不下,不能再拖累孩子們了。”說罷,又是一聲長嘆。
周青雲安慰老者,又像是在給老者打氣道:“世上事有興旺就有衰敗,萬里雄關尚難敵歲月侵蝕,何況是人?老狐狸走了一輩子運,哪裡還把您看在眼裡,我有一種感覺,這次咱們一定能抓住他!”
李虎丘聽到這裡,幾乎已能肯定屋中老者的身份,他隱身在房門外,內心中已經因爲屋中二人的對話翻江倒海般起伏。他沒想到這件事背後隱藏着這麼多秘密,屋中二人所講雖只算是初露端倪,然聞絃聲而知雅意,李虎丘現在已能想象出其中大概。雖然獲悉自己被人當成了魚餌,但李虎丘這一刻的心情卻要好過之前太多,至少他已知道母親她們身在高郵,並且有人暗中保護。斟酌一番後,他悄悄從來時路徑退了出去。
坐在家中仔細回憶這兩天的事情,首先是公安部門的反應太過奇怪,家裡出了這麼大事兒,照理他們應該登門問詢自己這兩天做什麼去了,畢竟他李虎丘在本城還沒有戶口,他跟燕雨前的母子關係還沒有公開;其次是當日打上門來的兩夥人至今沒一個來表態的。
黃昏時分,小燕子回來的時候李虎丘還坐在沙發裡琢磨那些事兒,小姑娘脆生生跟他打了個招呼,便乖巧的去寫作業了,臨進房門前忽然回頭說道:“我想落雁姐姐了。”李虎丘恍然應道:“嗯,過些日子咱們一起去把她接回來。”小燕子叫了聲好,眉目之間卻沒見半點歡樂之意。小丫頭機靈的很,女孩子心細,本就成熟的早些,更何況她生於江湖長於江湖,又經歷過那麼多事,早看出這兩天家中氣氛不同尋常。李虎丘叫住正準備做飯的保姆,叮囑道:“李阿姨,麻煩您件事兒。”
李阿姨是這城裡國營第二紡織廠的下崗女工,四十多歲,是個開朗勤快的女人。她把手裡的菜先放到廚房又回到客廳,來到李虎丘面前,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只管開口。”李虎丘想了想,道:“家裡這幾天可能會陸續來些客人,小燕子??????”
“我先把她接到我家去住,正好離學校還能近些。”
“那就多謝了,這錢您拿着。”
“那???那怎麼好意思,那就謝謝你了。”
保姆把不大情願卻還是答應暫時離家的小燕子帶走後第二天。院子裡,桃樹下,李虎丘正坐在石桌前數花瓣兒。他現在已能夠確認這座宅子的周圍一直有人在監視,就在昨天夜裡,他甚至挨個拜訪了那幾個監視點,通過偷聽他們聊天的內容,李虎丘知道這些人皆是甬城國安局的特別工作人員。這些人監視他卻並不瞭解他,更無從想象他的一身本領已大到可以對他們進行反監視的程度。他們所知的桃樹下那個看上去憂鬱無助的少年在他們眼中就是那等待魚兒上鉤的餌料。他們不知的是那那上鉤的魚兒是怎麼打算的,那個看來無害又無助的魚餌是怎麼想的。
李虎丘現在已經能大概想象出這件事的始末,既然周青雲和燕復農都有政府背景,那麼他們竭力要抓住的王秉建恐怕也絕不會是個簡單的民間資本家。他還記得周青雲講的那個故事,其中一個破綻當時還令他感到疑惑來着,但偷聽了周青雲和那位疑似燕復農的老者談話後這個疑問已不成問題。他記得周青雲說王秉建就是舉報福德樓私通敵特的那個檢舉人,既然他是檢舉人,又爲何他把敵特的帽子扣在師父頭上後自己反而還要弄的狼狽跑路呢?李虎丘當時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只認爲是周青雲有問題,話裡含着水份。現在卻可以確定,那個王秉建的身份頗不簡單。
小區裡的別墅,院門通常就是個擺設,燕宅也不例外,屬於燕宅的私家領地周圍被低矮的籬笆圈起來,成年人只需一跨便可邁過,那道門戶自然也高不到哪去。李虎丘數花瓣兒時,門口來了個人,這人極有禮貌的先叫了門,李虎丘擡頭一看,卻是位老者,以李虎丘閱人的眼光居然看不出這老人多大年紀,往年輕裡說五十歲左右,往老了說,說他七十也無不可。這老者一身白色禮服,頭上戴着禮貌,手裡拿一黑色銀把兒手杖,舉止優雅談吐有禮:“請問這裡是燕宅嗎?”說的是普通話但略帶一絲南粵味道。這個人無論是穿着打扮,行爲舉止,包括口音都頗具港澳臺喬商的範兒。
李虎丘衝來人點點頭,坐着沒動也沒說話。他心裡在盤算,這人是誰?如果是周青雲苦苦尋覓的目標人物,這個地方現在應該已被團團包圍了,可爲什麼不見半點動靜?如果不是,那他又會是什麼人呢?那人見李虎丘不言語,卻也未見不滿之色,自己動手推開門走了進來,笑問:“小夥子可是叫李虎丘?”又補充一句自我介紹道:“我叫王秉建,今天到此是爲巴陵珠而來。”
李虎丘擡望眼,卻沒有看說話的老者,老者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正站定一人,虯髯,雄壯,氣勢如瘋虎嘯于山林。見到此人,他手中忽然多了把小刀,飛刀在手,李虎丘整個人氣質爲之一變,那紛落在石桌上的花瓣兒忽然無風自動,片片落下,嫣紅似血。李虎丘似自言自語,輕聲道:“難怪你能這般大搖大擺的上門拜訪,卻原來給你保駕護航的竟然是他。”
PS:青蓮還無意寫結局,更不打算就此結果了盜香的性命。我還指着五十萬字以後要大封推呢。最少五卷呢,我慢慢寫,您慢慢看,看過大亨的都知道,後邊還要寫初會葉皓東,還要寫東瀛盜寶圖,還要寫飛刀鬥飛鏢,還有馬春暖沒登場,還有跟楚烈之間的萬里大追逃,總之一句話,大綱雖然丟了,青蓮在努力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