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復農從李虎丘手中接過巴陵珠的瞬間,着實想表揚他一番的。話剛到口邊卻發現李虎丘已經轉身離去。李虎丘受樑思漢之託來南方的目的就是取回巴陵珠,如今目的已達到。至於是否繼續配合警方抓捕張永寶還要隨他的心情。現在他顯然沒心情繼續跟警方合作。看着外公滿頭蕭蕭白髮和他身後腦滿腸肥的‘人民公僕’們,他忽然覺得心頭一陣煩躁疲倦。爲自己昨夜出生入死感到不值,又覺得燕家三代這幾十年所受之苦沒有意義。
回到家看見蕭落雁獨自在家,正在打電話,後者看到他,連忙對電話那邊說道:“不跟你說了,他回來了,形跡可疑,我得先給他過一堂。”李虎丘將身上髒衣服脫下來往地上一丟,神色疲憊意興闌珊,懶洋洋說道:“我先去洗個澡,有些事要好好想一想,暫時別打擾我好嗎?”
蕭落雁奇怪的看着他無精打采的走進衛生間,拎起他丟下的髒衣服,自語道:“臭傢伙是不是病了?”
泡在溫暖的水中,閉上眼,全身放鬆,用意念引導着氣血運行周身,幻想着昨夜打鬥的情形,耳邊似響起張永寶打出一拳一腳時血液奔流,骨骼作響,筋膜振動。那便是圓滿的境界!從來不知道在那之上還有神道。正思忖想往時,浴室門忽然被推開,蕭落雁踩着小貓的步子走近浴盆,一雙溫柔的小手輕輕放在他肩頭上按了兩下,一聲嘆息後說道:“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你不讓我打擾你,可我反而更想打擾你,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李虎丘抓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前,柔聲道:“這裡都是你的,還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話,只是累了,覺得金師傅的那份情懷和我外公的執着,還有母親所受的磨難,甚至我這麼多年吃的苦都毫無意義,有時候真想痛痛快快殺幾個貪官污吏。”
“怎麼學起我老爸講話的口吻?小李同志這樣可不好,你這是不相信黨不相信政府,這是傾向問題,苗頭很危險,我要勸勸你趕快懸崖勒馬。”蕭落雁搖頭晃腦,另一隻小手不老實的亂抓。李虎丘撲哧一笑,道:“我就是一時的感慨,明知道自己無能爲力純屬鹹吃蘿蔔淡操心,有時候就是希望能出現一位改天換地的牛人,不是讓天下大亂的那種,就是有足夠的力量扭轉局勢,卻又不貪圖個人權勢的那種人。”
蕭落雁搖頭笑道:“你做夢去吧,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就算有也一定不在華夏,咱們這國家就不具備孵化這種人的外部條件。”李虎丘撇嘴:“沒有人做那我就去做,老金說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一點點努力未必不能改變一些事情。”
“小文盲別做夢了,陪我在這邊多住些日子吧,反正生意有王茂大哥管着。”蕭落雁看得出他說這話時很認真,有些擔憂他的想法會招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小手在他胸口撫摸兩下,將頭貼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溫柔的說道。“你上次硬要離開,你媽媽偷偷哭了好幾天,她雖然看上去很堅強,其實你並不瞭解她,或者說你不瞭解女人,有時候女人很堅強是因爲孩子,同樣她們也會很脆弱,也是爲了孩子,你媽媽是怕你自由慣了,不想限制你讓你恨她,所以才同意你離開的,她是太在乎你了,寧願自己傷心也不想你受半點委屈,又怕你自責故意裝出來的堅強給你看。”
李虎丘問:“你聽誰說的她哭了好幾天?”蕭落雁不滿道:“小燕子!怎麼?我還能騙你不成?”李虎丘低頭沉默不語,半晌,忽然擡頭道:“學校怎麼樣?我是說聽她的安排去上學,與其瞎忙些不相干的事情,還不如哄哄自己老孃高興,我也順便見識一下大學生活什麼樣?”有些興致盎然,“會不會學幾十門功課,每天都要上很多課?每個人都看書學習到夜裡十二點?”
咯咯,蕭落雁嬌笑一聲,問道:“你是認真的還是跟我開玩笑呢?上大學?你沒喝多吧?你這一夜之間的變化也太大了吧。”李虎丘仰起頭靜靜看着她,蕭落雁笑容斂去,隨即又撲哧笑出聲來。李虎丘面露不滿之色,蕭落雁笑道:“好吧,好吧,我就當你是認真的,先不管你是玩票還是爲了哄你老媽開心,大學裡可不是什麼自由之地,一大堆規矩在那放着呢,首先入學就是一大難關,應屆高考你肯定沒戲了,除非用錢買一個上學的機會,現在倒是有學校肯沾染銅臭氣,接收一些有錢的傻瓜贊助入學,可你連個最起碼的高中畢業???對了你有,你有一個哈三中的畢業證,好吧,算你能混進我們大學生隊伍裡,咯咯,好吧我不笑了,我問問你,你會什麼?我是說數理化英語政治哲學經濟你哪方面有基礎?到了那什麼也不會跟傻瓜似的被人嘲笑,你能忍受幾天?”
李虎丘想了想,道:“估計一天也做不到,但我想試試,哪怕只是爲了讓老媽高興一下,這也算表態了。”
蕭落雁拿起搓澡巾在他後背上用力搓了兩下,襟鼻子道:“你昨晚幹什麼去了?怎麼這麼多油泥?”李虎丘無聲對抗。蕭落雁又使勁搓了兩下,投降道:“好吧,看來你還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去找不自在,也不知你是真孝順還是真想感受一下寒窗苦的滋味,那我就跟你說說我上大學那會兒的事情吧,先叫聲蕭老師聽聽。”
李虎丘突然回身一把將她抱起,放到浴盆裡。“你想學小龍女做老公的師傅?”目光炙熱,分明是想做楊過了。
蕭落雁咯咯嬌笑,搖搖頭,聲音柔的發顫,“不要,明前姨一會兒就回來了,給她撞到羞也羞死了,啊!!好吧,別親了,胸罩快被你咬破了,先讓我去把門關好。”說着,掙扎着從李虎丘懷中逃出來,跑到門口回身道:“臭傢伙大色狼,你自己搓吧,我去換身衣裳,你洗好後記得來聽課。”
李虎丘老老實實坐在客廳裡,頗有幾分蒙堂學童的意思。蕭落雁笑嘻嘻舉着根天線棍,胡鬧的樣子明顯多過爲人師表。
“我上大學的時候???嗯,最初印象,飯要多難吃就有多難吃,人要多傻就有多傻,把學校想的純潔無比,一開始基本還是以學業爲主,都是全國各地考來的尖子生,大家都眼空四海,覺得老子天下第一,所以學習熱情普遍很高,都是女生跟女生在一起討論學業,男生老遠看着裝着討論課業,反正就是以爲學習好了就擁有一切了,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了,揮霍的揮霍,刻苦的刻苦,刻苦之後發現大學和社會一樣複雜,於是失落的失落,總之特傻就是了。”
“那時候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李虎丘自然而然問道。蕭落雁舉起天線棍照他腦袋輕輕敲一下,笑道:“打你個思想複雜的???咯咯一笑,繼續道:我那會兒還小沒被誰惦記,至少沒有人公開惦記,撫雲和暖暖倆才叫招蜂引蝶呢,光是各地上來的公子哥兒們就先應付了一個多月,後來楚烈二哥來學校一次後纔好些,但偶爾還有那膽邊生毛的傻大膽去給暖暖送情書。”
李虎丘大約能想象楚烈那廝當時的威風煞氣。又問:“老師嚴厲不?”
蕭落雁歪頭想了想,道:“因人而異,不過女老師基本全是‘滅絕師太’,即便心裡裝着個楊貴妃,表面上也都是滅絕老尼,男老師都是‘華山二老’之類的,偶爾出現一個半個楊逍範遙之流,不是很快和光同塵,便是辭職下海。”
李虎丘道:“你上的是燕大,估計跟一般的學校不一樣,借鑑價值不高。”
蕭落雁笑道:“你以爲你媽會給你安排個什麼樣的學校?就算不如燕大有名氣,估計也不會差許多,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對,每所大學都有自己的辦學風格,就好像人的性格,即便是在國內上下一盤棋的環境裡,大學之間也有所差別,北邊的講政治,南邊的重視經濟,西邊的側重歷史人文,東北的則以工業學科見長,教學風格也各有所長,我想南邊比我們那開放,老師們大約也會活潑些吧,估計女老師心裡若是裝了個楊貴妃,就算不敢一枝紅豔露凝香,至少也敢雲想衣裳花想容。”
李虎丘撓頭道:“你講話能否不掉書袋?”蕭落雁笑道:“少來,你拜了兩位博古通今的大師爲師,李白的詩會不知道?”又拿小棍敲打李虎丘腦殼,道:“真正的老師講話比我可厲害多了,似你這樣問題多多的立即把你請出課堂,先自學唐詩宋詞三百首去。”
李虎丘一把奪過天線棍兒笑道:“那照你這麼說我若真想上學,就得去西邊。”說着,舉起小棍兒對蕭落雁小腦瓜兒敲了兩下,“看打!這叫提振夫綱,讓你明白這棍子就該拿在男人手裡。”話音剛落,忽聽門口有腳步聲入耳,連忙收了小棍子,外面人推門進來,正是燕明前。
燕明前從來跟蕭落雁姐妹似的相處,口沒遮攔慣了,也不怕蕭落雁難爲情,進門就說到:“小雁兒快點幫我收拾行李,甬城大學三校合併,我應聘了一個講師職位,主講西方哲學的,趁你婆婆沒在家,我得先斬後奏溜之乎,好外甥你也別閒着,幫我找找你媽藏起來的護照,開課以後有一個帶隊出國交流的機會,得用到那個。”燕明前風風火火將懷裡的大文件袋扔在沙發上,直奔自己房間,不大會兒收拾出一個小包包。看見李虎丘和蕭落雁無動於衷,問道:“快點幫我收拾呀,再晚一會兒就來不及了,你們想什麼呢?”
“您想什麼呢?”二人異口同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