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變的訂閱數據,心情有點低落。
一個凡人或許有可能被同一塊石頭絆倒,但一個神道大宗師絕沒有這個可能。
聶嘯林飛起的剎那,李虎丘先是一驚,隨即一怔。謝煒燁先是得意,隨即卻呆立當場。他趁老魔君心神激盪之機,一拳打中老魔君丹田,他爲了讓這一拳擊出之前毫無預兆,動手前的瞬間都未敢搬運氣血,因此這一拳並未全力以赴。他的目標是聶嘯林的丹田,這裡是武者的命門之地,以他的拳勁縱然只用上五分力打在任何人這裡,相信對方都絕難承受。所以一拳命中後他着實得意。很快,他發現自己顯然得意的太早了。聶嘯林飛起七八丈高,還在往上飛,這一拳絕沒有這麼大力道!
龍勇站在冰水中,仰首觀看,見此情形不禁驚呼道:“身化鴻羽,白日飛昇!”他是玄門當代大護法,玄門功夫最高境界便是傳說中的羽化仙境,臻此境者,能辟穀,可餐風飲露,渾身通透與天地相容,不受世間規則禁絆,一舉一動皆合乎天道自然。意思就是身法自然可以少受地球引力的約束。
武道宗師氣血沉如汞,力氣大如山,功夫越高氣血越沉,輕身的功夫全靠提氣血,腿腳借氣血上行的慣力同時發力,的確能比尋常人跳的高遠些,但終究是有限,遠達不到神乎其神滿天亂飛的境界。聶嘯林現在卻是借謝煒燁一拳之力直飛沖天,竟達十丈高!玄門中故老相傳,昔年張三丰武道大成之日,于山中縱聲呼嘯,聲傳百里。輕身躍起不借外力,便能達十丈高,創下著名的輕身功夫,梯雲縱。聶嘯林的武道已經達到張三丰同樣的高度了?龍勇一念及此頓感通身滾燙,猛然想到那十八層地牢下,自稱地獄之中好修行的孔文龍來。將其與聶嘯林在心中比較,竟難分軒輊,豔羨之餘不由暗暗對自己說:此生此世,能達到這般境界,纔不罔學了一身功夫!
謝煒燁也恍然一驚,霍然站起,仰首觀瞧,臉上獰戾之色盡消,只餘一片驚駭惶恐。
聶嘯林開始下墜,其勢若流星,倒懸而下,電閃便至!落在謝煒燁面前,一掌打在謝煒燁胸膛上!
謝煒燁於四十年前,欺師滅祖,殺妻滅子,自宮滅人倫之慾,一手策劃血碗事件,害死數十萬華人,將謀門帶入美國。在萬軍之中,銅牆鐵壁內,盜得黃金八百噸。這樣一個狠,絕,瘋,智,驚才豔羨的人物怎麼可能真心向任何人搖尾乞憐?聶嘯林當年小覷過他一次,今朝再遇又豈會再被他暗算一次?騰身飛起的一下,正緣自他早有準備,謝煒燁的拳鋒觸及肌膚的剎那,他腹部猛然一鼓巧妙的將謝煒燁的打擊力化作送力,同時提氣血輕身,雙腿發力躍起,這才一跳十丈高。
四十年功名富貴,行四十年大運縱橫天下,處處春風得意。隨着聶嘯林這一掌之後盡付諸東流水。謝煒燁被震飛三丈高遠,重重摔落塵埃。同剛被他暗算的武定一不同的是謝煒燁血灑長空,落地後一息尚存。他艱難的想要站起,神色猙獰的望着聶嘯林,嘿嘿一陣怪笑,每笑一聲便噴一口血,他全然不顧,狀若瘋癲的指着聶嘯林狂叫道:“老不死的,算你狠!謀略狠,手段狠都不及你的功夫狠。”死在頃刻間,心中已服了,嘴上卻猶自不忿。
這纔是真實的謝煒燁,就算已經只剩下垂死掙扎,也依然昂然站在那裡。聶嘯林靜靜的看着他,良久才嘆道:“你能受我這一掌不當即便死,也算了不起了,童子功大圓滿,卻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再出你這樣一個人物?”往前一步,伸指在謝煒燁心口一點,將他心臟震碎。謝煒燁身子驟然僵硬,直挺挺的向後倒下,一代梟雄就此長辭。
龍勇從水中爬上來,渾身溼透,襤褸的衣衫幾乎不能蔽體,但他同樣昂藏而立,站到聶嘯林面前。肅穆沉聲道:“此生能死在你這樣的人物手中,正是死得其所,請聶先生給某個痛快!”
聶嘯林道:“好!”便要動手。一旁有人道:“且慢!”正是李虎丘。聶嘯林一怔,皺眉問道:“你小子還有屁事?”李虎丘道:“我心中有困惑,想問他幾個問題。”聶嘯林殺龍勇絕不會手軟,但此役到現在武定一死了,謝煒燁也掛了,聶嘯林心中的仇恨也淡了許多。李虎丘出言請他稍待,他便欣然同意,心中自是已有繞過龍勇之意。巔峰寂寞如雪,有人鑽進地獄十八層苦修求佛躲避這寂寞,便有人願意爲人間添一對手放棄四十年宿仇。
賊王看着龍勇水洗之後的相貌,越看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極有可能。龍勇叉腰而立望着虎丘,不耐的口氣問道:“你小子有屁就放,要問什麼儘管快些問來,某還趕着上路,爭取追上武定一那老貨,在下邊領教領教他的百養一敵。”虎丘點點頭,正色問道:“龍大師,我想問你這一生可曾結婚生子?”龍勇聞聽不禁一愣,緩緩搖頭,反問道:“你何出此言?”見龍勇搖頭,虎丘頓時面露失望之色。一旁聶嘯林忽然說道:“你小子不是也沒跟摩柯結婚嗎?”李虎丘一拍腦袋,心道,可不是嘛,嚴格算起來哥們兒跟落雁都只有一紙婚約。還不照樣生了兩個兒子?遂又問道:“我是問你可曾在二十年前與人生過一個兒子?”
龍勇聞聽此言,先微微愣了一會兒,隨即神色一變,瞪着李虎丘,又反問道:“你爲何這麼問?”虎丘察言觀色,見龍勇在剛纔一瞬間明顯有片刻遲疑,似沉浸在某段記憶中,接着這麼反問,顯然是被問中了心事。虎丘道:“不瞞龍大師,我有個兄弟叫尚楠,我所以這麼問你,便是因爲我那兄弟與你長的幾乎一模一樣,我想這世間面貌相似者雖不在少數,但他跟你卻是極其相似,要說這是巧合,卻也未免太過離奇,所以我纔有此一問。”
龍勇聽罷,沉默半晌,忽然擡頭問道:“你那兄弟可是練硬太極的?”李虎丘道:“不錯!正是硬太極功夫,而且他的天賦之高並世難尋,如今武道境界還在我之上,二十歲便已是圓滿大宗師!”龍勇聞聽面色再變,眼中似閃過一絲欣喜安慰,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垂頭沉思良久才說道:“如此人物果然難得,這樣的年少英才竟與我這罪孽深重之人有同貌奇緣。此乃龍某之幸,縱然不能結交一番,卻也不該就此錯過。”他從懷中摸出一個老舊油布包,從裡邊拿出一本書來,上面赫然寫着:【龍勇手記分心合擊之道】。珍而重之的遞給虎丘,壓下內心的悸動,顫聲道:“昔年舊事不堪回首,龍某便不多言了,總之某是個罪人,不配見他一面,這本子請賊王轉交,裡邊記錄的是某畢生武學的領悟!”
李虎丘凝視龍勇。他雖然沒有直接承認,但也已等於認證了虎丘的猜測。小楠哥果然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他不但有爹,而且還是個很生猛的。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忽然想到當日張永寶評價尚楠的武道天賦是蓋摩天大樓的基礎,又拿虎丘做反比,說賊王是豆腐渣工程的底子。當時還不服氣,卻原來根源在這裡。虎丘接過本子,說道:“當孤兒的滋味不好受,缺吃寡穿之苦不必說,最苦是午夜夢迴睡不着時總想:自己到底從何而來?父母爲何要把我丟下?一個人被人遺棄,等同於從出生的一刻便被淘汰了一次,這滋味絕不好受!”
龍勇聽到這裡忽然抱頭,痛苦的嘶吼道:“別說了!”轉身跳入冰冷河中,形若癲狂往水中奔去,眨眼間便完全沒入水中。李虎丘想去拉他上來卻被聶嘯林攔住,“讓他去吧,他的道家胎息功夫何等高明,區區渾河豈能困住這條真龍?”又道:“你的幾句話刺破了他心頭壓抑多年的愧疚之情,現在他知道你那兄弟不但已經長大成人,更傳承了他的硬太極衣鉢,此刻他心中固然有痛悔之意,卻已無那最後的牽掛,難怪他十年前便領悟了圓滿究極力量,硬是研究出雙手合擊兩大拳意的絕學,卻終不能晉級神道,卻原來是這心中尚存一絲愧疚牽掛的破綻。”
李虎丘將本子收起,轉頭看左右,武定一和謝煒燁的屍體,心中不禁想到,這兩大宗師一個爲武道獻祭而死,一個爲野心妄念而亡,生前固然萬人敬仰,死後卻不過是黃土一坯,終化塵埃。
聶嘯林道:“此間事已了,我便要回南洋,玲瓏塔上天意鎖其實只是個玄門陣法,開啓方法只有一個,便是你像我這般也達到神道境界,領悟自然天意莫測的變化,以無上力道開啓天意!玲瓏浮屠千百年來無人能開啓便是這個原因,直到落到摩柯手中,才由我首次打開,我上次跟你說過,當今世上能打來玲瓏浮屠的不過二三人,便是這個原因,你苦尋的藏於塔中的顏真卿多寶塔貼就在摩柯手中,你打開玲瓏塔後自然便能尋到我們。”
李虎丘怒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達到神道境界,便連見摩柯和孩子的機會都沒有?”
聶嘯林哈哈一笑,說你生氣也沒用。“你小子的心之神道與衆不同,開啓玲瓏浮屠需要的是神道心意配合相同的力道,你現在當然還做不到,但只要你達到圓滿境界,你那招彈指驚龍便可成爲神道武技,到那時打開玲瓏浮屠還會難嗎?這期間摩柯和孩子自有老子幫你照看,等過得幾年老子嗝屁蹬腿兒,你大概也已能打開玲瓏浮屠,到那時剛好接替老子繼續照顧她們。”
李虎丘聽他說的堅決,又別無他法,只好接受現實。卻又想起他剛纔自稱沒幾年好活,不禁有些難以置信,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以你的體質再活百年也未必不能,怎麼會沒幾年好活?”
聶嘯林神色微變,不欲回答,轉身便走。虎丘剛要追上去,忽聽山上有人喝道:“李虎丘,有證人指認你是翠鬆園大案的主兇,我現在奉命抓你回去接受調查!”賊王聞聲回眸,看見楚烈和秦老虎並肩從山上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