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在選擇,李虎丘最初的人生選擇從被遺棄到步入江湖一直身不由己。直到他練成一身本事找回了親生父母,纔開始面臨自主選擇人生路的機會。李家的背景可以爲他提供極廣闊的發展空間,江湖路除了自由浪漫還有風刀雨劍,廟堂兇險但有李家這棵大樹,江湖險惡卻無人庇佑。出京前李援朝再問虎丘要作何選擇?虎丘說:你想有朝一日成爲鈔票上的頭像爲億萬人敬仰牢記,而我只想在未來的某一天躲在某個溫柔鄉里無聲的離開。你人過留名,參軍之後便很少爲自己活過一天,我雁過留聲,這一聲也是爲自己而鳴。家國人生,百年如夢。世人記得李援朝就夠了,沒有必要知道他還有個兒子叫李虎丘。
廟堂是梟雄霸主揮斥方遒,是阿諛小人諂媚攀爬,是君子揚浩然正氣,是風流人物看今朝之地。李虎丘不是梟雄,也不是小人,更談不上君子,他心黑手狠,他風流不羈,他是從江湖路的夾縫中掙扎出一條活路的一代賊王。心中有道有義有真佛真善,手上有絕活兒有屠刀有殺人手段。他不喜歡碌碌無爲,又不想名揚天下,他的家國人生夢註定多姿多彩默默無聞。
李虎丘篤信自己的夢自己圓,不管對手是喬家還是有當代“四大名捕”之稱的四大特委,虎丘都不會手軟,他要做的是縱橫天下隨心所欲,他不想再首鼠兩端了。他對郭寶鳳說:今天我就要從你這裡殺出去!說完這句他便是開始動。不動則已,一動驚風雷。並指如刀,電光石火間縮地而至。先前他說要殺出去,現在他的手已伸向端木靜,眼中殺機畢現,賊王的殺意是無數次死戰中千錘百煉出來的,有如實質,能令低階武者心膽俱寒忘記抵抗。但郭寶鳳練的是磐石心境,他雖然只是化勁境界,一顆心卻已修的不差絕頂高手,他毅然不動卻非是被驚駭的,他不動是因爲他已準備好接下賊王這一擊。卻不料賊王的手在半途中忽然一轉,目標——端木靜。
郭寶鳳心如磐石不動,全神戒備嚴陣以待賊王殺招,李虎丘這一擊卻出乎意料的奔向他身邊的端木靜。暗勁修爲的端木靜在警界已是鳳毛麟角人物,但郭寶鳳深知她在賊王面前只是一隻無還手之力的小白兔。郭寶鳳不辨這一招虛僞,他不敢賭,只好立即出手馳援!一動磐石搖,心意難守。
李虎丘這一招的目的便在於此。
郭寶鳳不動便如磐石一般,又有楚烈和秦老虎一旁虎視,三人呈鼎立之勢相互馳援。只需郭寶鳳擋住一招半式,便立即能夠形成合圍之勢。四下裡都是狙擊手,東陽不敢輕舉妄動,三人聯手有很大機會活擒賊王。但現在郭寶鳳先動了,一動便失去了磐石之勢,暴露出破綻。虎丘出手便不容情,郭寶鳳雙手雙槍剛入掌,虎丘學自龍勇傳給尚楠的絕學‘青龍探爪’便到了,這一招快如閃電,指尖生風,郭寶鳳識得厲害,知道這一抓若是抓實了,整張臉都會被抓掉。他只能奮力向後一退。李虎丘如影隨形,竟似料敵先機,他追擊的動作彷彿快過了郭寶鳳後退的想法。郭寶鳳已經感到眼皮被賊王指尖的勁風吹的生疼,他全力以赴亮手肘在面前前抵擋,同時身體依然在狂退。李虎丘屈指欲彈。這一招彈指驚龍若是擊出,郭寶鳳一雙手臂恐怕就要廢掉。秦老虎和楚烈飛奔而至,秦老虎喝道:“手下留情!”奮起一拳,圍魏救趙的方式搗向虎丘後背。
李虎丘回眸嘿的一笑,左手變彈爲拿,在郭寶鳳掌間袖口一抹而過,郭寶鳳手中的兩把槍已到了他手裡。接着身體凌空轉體向後一靠,將郭寶鳳撞的飛出兩丈多,賊王雖只是絕頂境界,但對於力道的掌控之巧妙卻已令神道級的聶嘯林都自愧不如。這一記靠山撞是他激發心血化丹田氣血團發出的,郭寶鳳不過化勁大成境界,哪裡抵受得住?登時被撞的七葷八素。李虎丘借反震力道,腳下一點,右手探出屈指如弓,對準秦老虎的拳鋒重重一彈。指尖未觸及拳鋒時便已先發出一聲氣爆響。
秦老虎練的是形意奔馬拳,兼通西洋拳擊之術,他的拳頭一向很硬!過剛易折,硬也是相對而言的,越是硬的東西,一旦遇上更硬的便容易碎裂。李虎丘這一擊曾令圓滿大宗師龍錕鈺瀕死一擊失效。秦老虎是三人中最強戰力,也只是絕頂宗師,虎丘這一招彈指驚龍他抵擋不住。氣爆之後,秦老虎整條手臂發出清脆的骨裂聲。這股力道直達肩胛,秦老虎肩膀脫臼,整個人被定在原地頓了一下,才連退數步。
砰地一聲,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楚烈喊不要開槍,秦老虎也在喊,端木靜張口結舌看着。怒衝衝的郭寶鳳手還保持着命令開槍的訊號姿態!
千米之外射來的一顆子彈威脅不到虎丘,但如果是不同方位十幾支狙擊步槍齊射,即便是賊王也應付不了。好在,李虎丘不是一個人,場間還有前特戰師天兵小組的槍神燕東陽!
李虎丘在最短時間內爆發出最強力道,連敗兩大高手,破了三人計劃中的鐵壁合圍。虎丘這邊一動,東陽那邊便同時動起來,他不去看虎哥那邊如何,帶着鐵翎鑽回車裡。外圍的第一支狙擊槍響時,東陽的狙擊步槍便也跟着響一聲,一千米外的狙擊手被東陽一槍擊斃。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連續倒下六個!燕東陽在防彈的銀色犀牛裡單手持槍,一邊開車圍着虎哥轉,一邊狙殺掉每一個向虎哥開槍的狙擊手。他每一槍都是在運動中擊發,完全沒有瞄準時間,全憑心意感覺,如果槍法也分境界,東陽的槍法絕對是狙擊的神道之境。若不是這樣的槍法,又怎麼可能憑一支大狙令號稱陸軍最強戰力的‘天兵小組’五大絕頂宗師聯手都幾乎落敗?
東陽停車橫在虎丘身側,喝道:誰開槍誰死!
整件事的發生不過是瞬間的事情,馬春暖甚至到此刻都還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四下左右看了看,問:“誰死了?沒人回答她,楚烈默默走到她身邊,氣氛忽然變得沉重。秦老虎滿面悲憤之色,發出停止射擊的訊號。狠狠瞪了郭寶鳳一眼,痛心疾首問虎丘:“你真不想回頭了?”又說:“我沒想到會鬧到這一步,李虎丘,你本該有大好前程的,你這是何苦?”
李虎丘面寒似水,“我記得在樹林裡曾跟你說過,你們有你們的陽關道,而我只想走自己喜歡的獨木橋,今日一戰開始之前我已警告過你們別逼我殺人。”說着甩手將一對經過精心改造的小手槍丟在地上,衝郭寶鳳喝道:“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你想要我的命,不管你是出於任何目的,我給你一個決一死戰的機會。”又對其他人說:“誰上前幫手便是逼我大開殺戒!”
郭寶鳳滿面塵霜的一張老臉上褶皺縱橫。手臂垂下,一雙握槍的老手溝壑千條老繭叢生。矮墩墩的身材,一身老警服綠中泛黃。這個樸實的掉土面兒的關中漢子,站在人前若無人引薦,任誰都難想象,他便是四大特委中的槍神郭寶鳳。四大特委,端木的腿,孫軍的嘴,老虎的拳,寶鳳的槍,各爭擅場。秦老虎的拳最猛,郭寶鳳的槍最狠。現在槍已在手,郭寶鳳的心卻很難如磐石不動。他想起師父死前對他說的話,槍在人在,槍亡人亡。現在槍被人奪去又還回來,這咋算?
郭寶鳳所以會惱羞成怒,很大一部分是因爲這一對兒師門代代相傳的手槍竟在手中被人奪走。他走過去貓腰撿起兩把小手槍,站到賊王面前,神色憤恨說道:“我也沒料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我當了一輩子刑警,打被任命爲特委緝查員那天起便跟各種兇殘的罪犯打交道,在這西北大高原上,我沒怕過也沒輸過,我不管你是誰的私生子,我也不管你的功夫有多高,我更不在乎誰替你說多少好話,我就知道你在西北這地頭上犯下了大案子咧,上頭有人說咧,抓住你,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特委西北局三十二個烈士家屬的工作和二十七個娃就都有着落咧,我早想好咧,抓不住活的,就得把死的留在這裡。”
郭寶鳳說的是老陝方言,口氣裡帶着一股子關中漢子的倔狠。李虎丘聽罷,微微一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道,郭寶鳳的道便是法律,如果說楚烈是一心維護法律尊嚴的護道者,郭寶鳳便是純粹的爲執法而不惜殉道之人。虎丘肅然起敬之餘,心中卻明瞭,彼此勢不兩立,此時已是箭在弦上,分生死就在頃刻間!
秦老虎顧不得李虎丘的威脅,想要出面阻攔這場決戰。郭寶鳳揮手阻止,道:“老秦,你是最知道我這個人,犯了犟脾氣九頭牛拉不回,你今天要是硬攔着,便是罵我八輩祖宗,我的臉和我師父的臉已經掉在地上沾滿了土面子,我要是不親手拾起來,我就不配做三槍門的弟子,我就是死咧也莫有面皮去見我師父。”又一指四周,痛心的:“就這一個決定,爲了那二十七個娃,便又死了六個娃,都是我們西北的娃啊。”
楚烈說:“郭老師,這件事不能全怪你,我們能理解你的難處。”
“不管是否全怪我,娃們也死球了,我若因畏死而不敢死戰,如何對得起他們?”郭寶鳳對秦老虎憨憨一笑說:“孬人做得,球事也做得,就是這縮頭烏龜做不得,老秦你說,我郭寶鳳甚時候做過死戰讓人衝在前的事情?”
李虎丘輕咳嗽了幾聲,手中刀光一現,道:“你打三槍,我出一刀,你若不死我便任你們帶走。”
李虎丘的飛刀厲害,郭寶鳳已有耳聞,他唯一的機會便是先發制人,李虎丘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看來也的確有讓他先出手之意。郭寶鳳深吸一口氣,猛然一跺腳,怪叫一聲,雙臂一抖,老舊警服竟無風起浪,氣血力道下行,雙腿發力,整個人炮彈似的跳起,身子在空中縮成一團,頭尾不辨,手腳難尋。神出鬼沒連發兩槍。
李虎丘負手而立,心意神相合,郭寶鳳氣血涌動流向便盡在掌握,一舉一動都被虎丘明察秋毫。這兩槍,一槍從郭寶鳳腿彎兒中發出,一槍由郭寶鳳腋窩下打來,端的是隱秘絕倫莫測難防。賊王血與氣交融,力在足根。原地不動,竟只憑身體晃動躲過了郭寶鳳前兩槍!
郭寶鳳雙足落地,就在虎丘身前數米之外,李虎丘手中寒光一閃而沒,郭寶鳳雙手不動,雙足紮根,猛然暴喝一聲,砰地一聲槍響,這一槍竟似乎從他胸中打出。子彈迎着如雪的刀光發出叮的一聲,子彈被剖開兩半,飛刀無情的刺入郭寶鳳胸口。
李虎丘喟然一嘆,道:“好一個暗槍心中藏!你若一開始便藉着雙手打雙槍的機會發出這一槍,我可能已經敗了。”
郭寶鳳兩條腿彷彿釘在地上,瞪大雙眼看着李虎丘,由衷讚道:“這一刀成仙咧,可惜沒有酒。”身子一晃,秦老虎一個箭步上前把他扶住,虎吼道:“老郭!你,你這又是何苦!”
郭寶鳳喘着粗氣對秦老虎說:“老秦,我跟你說個事情。”秦老虎肅然道:“你說。”郭寶鳳道:“我有六年沒交黨費咧。”秦老虎說:“放心,我幫你補上。”郭寶鳳搖頭說:“說甚屁話咧,我的意思是請你幫我把過去交的都要回來,那些錢不如留給我女子,嫁人時還能添置個傢俱啥的,千萬記住,給我的女子。”最後自言自語說:“替這幫狗屁灰孫們賣了一輩子的命,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是爲了甚,這輩子活的真屁啊。”雙目閉合死去。
秦老虎奮而站起,右手垂肩,左手緊握拳,虎目盯着虎丘,說道:“西北三槍門,代代出好漢,當年在馬王嶺上,八十六位三槍門的好漢面對一支聯隊的鬼子的圍剿,硬是頂着炮火衝上去幹掉六百多個鬼子,最後只活下來一個,便是老郭的師父三手大聖冼東嶺前輩,被你奪走後又丟到地上的這兩把槍便是冼前輩死前傳給老郭的,槍在人在,槍亡人亡!三槍門的漢子沒有孬種,你不該奪了他的槍!”
李虎丘面無表情,看似平靜如湖,其實平靜的深處早已是暗流洶涌。突然問道:“他說的那三十二個烈士家屬和二十七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端木靜臉上帶着憤恨不平走過來,一把拉起賊王的手,“殺啊,你不是要大開殺戒嗎?這裡沒有人是你的對手,董先生聽說了你的事後來找過我爸,他說除非你願意,否則天下沒人能抓住你,可我偏要來試一下,因爲我自以爲了解你,我以爲你想離開那個所謂的江湖,我以爲我能幫到你,我以爲你不會對我下殺手,可是你”她心中失望無比,說到這裡已泣難成聲,一把丟開李虎丘的手,蹲在郭寶鳳屍體旁,掩面痛哭起來。
秦老虎走過來說:“是秦高嶺秘密答應老郭,說只要抓到你,不論死活,都會幫他解決掉西北局烈士家屬的工作和二十七個孩子接班的問題。”又自顧一嘆,接着說:“爲這件事兒他跟我說起過,那時候我已勸過他不要參合這件事,他當時也同意不會魯莽行事,誰料想事到臨頭會鬧到這一步。”
李虎丘語氣冰冷沉靜:“今天錯殺一條好漢,世間又添一戶孤寡,這件事已無可彌補,秦高嶺雖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但說到底,還是政治上的紛爭搞出來的。”回眸看馬春暖,說道:“這便是你任性的代價,如果沒有你硬要跟着我們,馬書記便不會參與這件事,馬書記不參與這件事,秦高嶺便沒這個膽子背後使壞,現在你還想繼續跟着我們嗎?”
馬春暖垂首不語。楚烈說道:“李虎丘,你如果是個漢子就別把責任往一個女孩子身上推,如果不是你執意妄爲,怎會有這麼多事端?”李虎丘心頭火起,輕蔑看他一眼,忽然一縱便到了楚烈面前,探手一拿,取楚烈肋下大包穴。他的動作突然無比,場間中人無人能預料,楚烈匆忙中縮身亮肘抵禦,李虎丘的出手輕巧無比迅捷絕倫,靈活的繞開楚烈的手肘,還是拿住了他的軟肋,發力一掐,楚烈登時半身痠麻動彈不得。秦老虎大喝一聲:“住手!”李虎丘嘿嘿冷笑,秦老虎戛然止步,眼睜睜看着李虎丘提着楚烈上了車。
車上,虎丘問道:“我這回沒拿女孩子說事兒吧?”楚烈面色鐵青,心中枯槁一片,一直以來他都以追逐李虎丘爲目標,怎料想,彼此間的距離竟越追越大,李虎丘今天所表現出的實力遠非尋常絕頂宗師可比,而自己卻還在宗師的門檻前徘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登堂入室。
燕東陽駕車上了公路,只將圍攏過來的特警們視作無物,徑直駛向城裡。半途中,虎丘打開門把楚烈信手丟到車外,身後傳來楚烈的呼喝:“李虎丘,從今日起特委與你勢不兩立,我楚烈就是追到海角天涯也要抓你歸案!”
越野車上,虎丘按住胸口劇咳不止,東陽知道他是心懷激盪導致舊傷發作,忙取出董兆豐給配的藥讓他服下。虎丘混着水喝下後,漸漸平復呼吸,說道:“通知一下瀋陽,去一趟咸陽。”東陽說:“形勢逼人強,是秦老虎言而無信在先,秦高嶺背後使壞在後,這件事怪不得咱們,虎哥你不必太自責。”李虎丘道:“不是責任的問題,咱們做的是道義之舉,告訴瀋陽別暴露身份,能幫多少就幫多少。”東陽肅然起敬,點頭稱是,又問:“接下來去哪?”
李虎丘道:“特委的人先不去管他們,這樣都局面下都困不住你我,他們肯定會吃一塹長一智,短時間不會再佈置這種小規模的抓捕行動,賀民生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廢,辦完這件事咱們就去與妮娜會合。”
東陽問:“怎麼走?”虎丘道:“一直往西北,開車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