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幽深青山之坳,有一條玉帶般的河流蜿蜒而出。清晨的河邊十分熱鬧,梅花鹿、獐子、野牛、山豬……數不盡的各種動物都到這裡來飲水。
飽了之後便盡情的在水邊嬉戲一番,享受着這猛獸還未來臨時的安全時光。
正在這時,一匹在水中撒歡的野馬忽然停住了動作,牠專注的盯着前方,不遠處,有個跟巨大枯木般的陰影順着水波緩緩漂流過來。
而在那枯木之上正盤膝坐着一個黑衣少年,他的一頭漆黑長髮披散在肩頭,雖然衣服已經殘破不堪,布鞋也已經漏了個洞,卻看起來並不狼狽。
因爲他的精氣神特別飽滿,尤其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彷彿漆黑夜空上的星辰。
黑衣少年手裡提着個大葫蘆,葫蘆裡不時飄出陣陣酒香來。他喝下一口酒,滿足的閉上了眼,便手指敲擊着那枯木樹皮,引吭高歌道:“駕歸舟,欲別去,使我情迤逗,怕分離,不由我痛淚交流。沉沉苦切從今受,舊遊何日續,情恨幾時休……”
他這唱的正是當初林思音要殺他之時所唱之曲,此曲並不長,而且對於包天而言,實在是記憶太深刻了,所以閒暇之時便會回想起來。
只不過此曲由林思音唱出時委婉悽然,催人淚下。包天唱出來時卻是激昂決然,又是另一番感受。
他的歌聲讓那匹野馬呆呆的站在那裡,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其他動物卻是已經發現了包天座下的鐵甲鱷,頓時呼嘯着紛紛逃離。
那匹野馬這時才驀然驚醒,慌忙踏水逃去,卻沒想到一下蹄子踏入到水下石坑中卡在了那裡,急切間更是掙脫不開,
鐵甲鱷緩緩的將牠碩大頭顱揚了起來,將那張血盆大口張大到了極限,森森獠牙彷彿一根根短劍般鋒銳。
只見牠大口一吸,頓時便產生了無形的巨大吸力。野馬拼命掙扎着,發出陣陣哀鳴,卻只是徒勞。剛剛還卡住牠的石坑並不能在此時變成牠的救世主,牠也只來得及掙扎了兩下就被生生的吸了過去。
“啊嗚”一口,野馬便消失在了鐵甲鱷的大嘴裡,只剩下一條腿還在外邊抽搐。鐵甲鱷做了個吞嚥的動作,眼中流露出滿足的表情,但是馬上瞪大了眼睛。
原來此時包天正面對着牠,雙腳蹬着牠的上下顎借力,雙手使勁拽住了那一條馬腿,拼命往外拽,口中破口大罵:“好你個鐵子!又想被窩裡放屁,獨吞!”
鐵甲鱷也拼命吞嚥,包天就在拼命搶,一人一鱷爭奪得不亦樂乎。忽然鐵甲鱷用力一吞,不但將那條馬腿吞入腹中,甚至把包天的雙腿從膝蓋處以下都含在了大嘴裡。
包天一邊揮舞着拳頭雨點般捶在鐵甲鱷的鼻孔上,一邊好像嚇白了臉色似的大叫:“放開我!不要啊!放開我……”
當然,這其實只是包天跟鐵甲鱷在嬉戲罷了。
事實上包天能夠使用召喚之術,鐵甲鱷已經被他召喚,他想要的話,鐵甲鱷可以整匹野馬都吐給他。但是他不想那樣,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跟鐵甲鱷溝通感情,換句話說此時的他和鐵甲鱷更像是朋友之間的打鬧。
只不過在外人看來,可就未必了。
尤其是剛剛纔趕到的外人。
衛仁雄立於河邊的蘆葦蕩裡,目光灼灼的盯着在河水中“拼命”的一人一鱷。
衛仁雄,是個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的大胖子,整個人圓滾滾的就像是個皮球。一般胖子由於天生就“天庭飽滿地格方圓”的面相所以看起來都會很和氣,偏生衛仁雄就沒有這個屬性,反而看起來臉上橫肉一條一條的,板起臉來的時候就算是劊子手都自認面善。
他鬚髮皆白,但是並沒有給人和藹慈祥的感覺,反正站在他身後的兩個子侄是連大氣都不敢喘,規規矩矩的低眉順目站好,生怕哪裡惹惱了這位太上長老。
衛仁杰是衛不羣的三叔,這個衛仁雄就是衛不羣的二叔,只不過是堂叔。衛仁雄是衛莊的太上長老,修爲在通靈境後期,但是他停留在這個階段已經很長時間了,只差一個契機,隨時可能進入到第三重天傳奇境。
原本衛仁雄是在閉關修煉的,他憋着一口氣呢。衛仁雄是個肚子裡藏不住話的人,十年前他覺得自己要突破了,就把話先說出去了,讓衛不羣等人都知道了。
誰知道他沒能突破得了,只好繼續閉關。他是打定主意了,不突破傳奇境絕不出關,免得被人笑話丟人現眼。
但是這次衛不羣是跪求他出來的,不出來不行,衛莊的大長老、二長老全都死了,衛仁雄繼續他那沒完沒了的閉關,衛莊只怕都要被滅了。
這種情況下,衛仁雄不得不出來。但是他這口氣可還憋着呢,總覺得好像在被別人暗地裡嘲笑,所以就像個炮仗似的隨時一點就着。一路上,這兩個子侄可沒少捱罵。
衛仁雄身後的兩個子侄也不是普通小廝,同樣都是衛莊的護法,衛不羣的遠房堂弟。一個叫衛不憂,另一個叫衛不悔。
這兩人雖然修爲不高,都只是縱橫境巔峰,屬於矮子裡面拔將軍那種。如果不是最近衛莊元氣大傷,也輪不到他們兩人破格提拔爲護法。
但護法就是護法,兩人被衛仁雄當小廝一樣呼來喝去的,也是都很上火,但是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太上長老呢!誰讓人家是通靈境後期呢!
衛仁雄帶着兩個子侄一頭扎進了連雲山脈,誓要抓住包天,好重新回到閉關狀態去。但是他來的不是時候,有點晚了,正巧趕上包天進了地下河道,所以只能在山裡兜圈子。
卻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巧的在這裡遇到了包天,而且包天貌似還在被鐵甲鱷攻擊,連向來不相信運氣的衛仁雄都覺得自己今天的運氣實在是不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衛仁雄雪白的壽眉聳動了兩下,他這個通靈境後期對付鐵甲鱷這種兇悍的靈獸,同樣很棘手。所以便想先等包天和鐵甲鱷鬥個你死我活再說,然後他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這樣如果鐵甲鱷輕鬆殺死包天,衛仁雄就想法子撿個包天的遺物來證明下衛火已死,即可功勞白得。要是包天能給鐵甲鱷製造出一定傷害,衛仁雄更樂得出手把鐵甲鱷也作爲自己的戰利品。
總之按照衛仁雄的打算,是怎樣的結果都不吃虧。
但是看起來好像這隻鐵甲鱷的攻擊不是很給力啊,衛仁雄微微皺起壽眉。鐵甲鱷明明已經把包天的下半身吞進口中,卻偏偏咽不下去,牠那能一口咬斷整頭牛的鐵齒銅牙竟然奈何不得包天,包天還在拼命的雙拳捶打那鐵甲鱷的上顎。
或許是這小賊腿上穿了什麼防具?衛仁雄這麼猜測着,然後忽然意識到這一人一鱷的廝打好像越來越接近他了。
蘆葦蕩就在河邊,其實距離鐵甲鱷大概只有三十步左右的距離,這個距離確實很近。但是一來有高高的蘆葦做掩護,二來衛仁雄有一樣喚作【青紗帳】的法器,也能夠隱藏人的行蹤。
青紗帳的效果就是能夠讓被籠罩着的人身形模糊,如果隱藏在茂密的叢林中或者漆黑的夜裡這種特殊環境,再加上隱藏氣息、隔絕感應等功用,就能得到等同於隱形的效果。這法器雖然品級不高,但確實是很實用的。
所以衛仁雄相信鐵甲鱷不可能發現得了他們,纔敢如此近距離的坐山觀虎鬥。
但是現在鐵甲鱷和包天的搏鬥竟然在漸漸靠近,這讓衛仁雄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三人的存在被鐵甲鱷發現了。不過他很快推翻了這個猜想,他認定這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應該是一種巧合。
因此衛仁雄不動聲色的跟自己兩個子侄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別輕舉妄動。
衛不憂和衛不悔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擡頭看了看頭頂上虛浮着的一張輕柔透明如無物的青紗,他們選擇了遵從命令,儘管兇悍的鐵甲鱷讓他們倆渾身冷汗津津的。
鐵甲鱷兇殘的張合了下血盆大口,吞嚥動作讓包天的整個下半身都被牠咬在了口中,牠一雙小眼睛閃爍着兇光,很明顯包天的掙扎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激烈了。
衛仁雄微微搖頭,他對衛火的戰鬥力感覺到失望,這樣的話他也不願與鐵甲鱷硬碰硬,那是場就算勝利也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鬥。
但是就在這時,忽然“嗡”的一聲風響,整個空間都似乎在顫抖着,一道粗壯的蛇狀黑影毫無預兆的橫掃了過來。
衛仁雄嚇了一跳,他雖然修爲高深,但是一直都在閉關,幾十年沒跟人戰鬥過了,臨敵應變上就差了許多。
這一下偷襲實在是太突然,衛仁雄又太迷信青紗帳的功效,所以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那根比他腰都粗的鐵甲鱷巨尾已經掀動着水花風暴席捲而來,呈橫掃千軍之勢!衛仁雄相信如果自己被這一下掃中,必然會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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