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說你是不是傻?都說有暗器了,怎麼就不知道躲呢?”
這當然是套路得逞後的風涼話了,嘲諷意味溢於言表,可惜就是拋媚眼給瞎子看,雪斑黑豹聽不懂。
不過沒關係,未等話音落下,葉席已經果斷踏步揮刀反攻。
話語聽不懂,那刀總認識吧?
這玩意雪斑黑豹還真就認識,也曉得厲害,奈何被突如其來的數根箭枝正中身軀,打橫飛出的它,此時就是想躲也躲不得,只是依靠本能儘量偏開腦袋要害,隨即就看着那襲來彎刀唰的斬下,狠狠劈進前爪肩頭,
“嗷——”
淒厲獸嚎夾雜着快刀入肉的噗嗤爽利聲,腥臭血水霎時噴濺。
從某種角度來說,造物主確實是公平的。給了你一扇門,就不會給你開窗,給了迅疾如風的度,就不會再給銅牆鐵壁的防禦……世上從不存在完美的事物,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你瞎了,還未現缺陷之處而已。
這道理同樣適用於眼下這隻受傷咆哮的雪斑黑豹,它的度、爆力確實極爲恐怖,但相應的防禦就弱上許多,周身只有皮毛,沒有堅固鱗片以及多餘脂肪,自然也就擋不住刀砍箭戳。
一擊得手,葉席沒有絲毫貪心,抽出彎刀就是個翻滾撤退,好似被砍的是他一樣。
而即便葉席表現出貌似要點到爲止的意思,但雙眼血紅被氣瘋了的雪斑黑豹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也不去管流血不止的肩頭傷口以及仍插在身軀一側的貫穿箭枝,怒吼一聲,鋒利雙爪探出,再次飛躍撲來。
葉席起身站定,瞥了眼腳旁半死不活的野雞,又擡頭眯眼,嘴裡快又低聲的唸叨着,“體長半丈,完全舒展開來再加小半丈,彈跳距離三丈半,總計殺傷距離四丈出頭……算上傷勢影響緣故,零頭抹掉,差不多就是四丈……這個拋物線,完美……”
像是忽然瘋了,看着攜帶風雷聲勢急撲來的雪斑黑豹,葉席非但沒有做出任何閃躲動作,反而是挺直腰背張開雙臂,好似要來個跨越種.族界限的親密擁抱,笑容燦爛,“見證奇蹟的時刻到了,崩嚇卡拉卡——”
話音落下,砰的一聲,撲到近前的雪斑黑豹驀地消失不見,塵灰瀰漫,取而代之的是個忽然出現在平整地面上的漆黑深坑!
這當然是葉席先前佈置在這陷阱,這也是他爲什麼執意要向這邊退來的真正原因。只不過他先前還以爲這些陷阱不會再派上用場呢,沒想到繞了個圈子還是用上了,真是時也命也!
“嗷嗷嗷——”
連連慘痛哀嚎,這是放置在坑洞底部的削尖木棍起作用了,葉席此行任務是獵殺,而不是捕捉,如此在陷阱設置方面自然不會留手。
落井下石的時候到了,葉席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坑洞旁邊,剛一舉起彎刀,一道白點黑影便不出所料的躥了上來,那自然是雪斑黑豹,不過現在的它已完全不見來時威風,周身歪歪斜斜插着數根箭枝木棍,血窟窿遍佈全身,鮮血淋淋,瞧來甚是悽慘狼狽。
不愧是妖獸啊,這樣的傷勢都弄不死……如此感慨着,葉席下手卻是不慢,豹頭剛出現在坑洞邊緣,立馬當頭就是一刀,“下去吧你!”噗嗤,又是一聲淒厲長嚎,雪斑黑豹再次墜落坑洞,慘叫連連。
砰砰砰,趁人病要人命。守着洞口,高舉彎刀的葉席,就像是在玩一個叫做打地鼠的遊戲,只要雪斑黑豹敢冒頭就是一刀剁下,也用不着費心去瞄準什麼要害,哪怕是用刀背,只要將對方砸下去就成。
如此循環往復,雪斑黑豹就算是再強也不可能扛得住這等傷害,更何況它還不擅防禦,只是幾個回合之後,那震天長嚎就顯得不再那麼中氣十足了,嗚嗚咽咽的,好似只瀕死野狗。
但葉席當然不會因此就起什麼多餘同情心,這裡可是幽古山脈,在這裡同情的意思幾與作死無異。
約莫半分鐘後,林間空地重新恢復夜間寂靜,看着不再冒出豹子頭的坑洞,葉席緩緩放下手中血跡彎刀,不是所有妖獸都像純白狐狸那樣狡猾的,事實上大多數妖獸與普通野獸並沒什麼區別,殺戮纔是主旋律,它們捕獵依靠的也不是智慧算計,而是本能,最多再加上以往經驗。
所以現在這雪斑黑豹不再冒頭,那便基本就代表着它已經死了或者離死不遠了,並不用擔心耍詐什麼的,它還沒那個腦子。
不過此行任務雖是完成,但葉席卻完全顧不上興奮,更不敢跳下坑去取妖丹。只是暗暗鬆了口氣,便迅提刀轉身,默然看向不遠處蒙面女子,全神戒備。
凡事就怕以果導因,葉席現在敢肯定對方早就現了他,否則以對方彈指敲暈純白狐狸的恐怖實力,想要一掌拍死雪斑黑豹應是不難,沒必要將後者送到他身邊來。
而且這蒙面女子是不可能知道他有接取獵殺黑豹任務的,也就是說對方這舉動居心不良,不但是想要逼出躲在暗處的他,還想借助雪斑黑豹順手弄死他。
當然話說回來,這也怪不得對方狠心,畢竟誰知道鬼鬼祟祟躲在一旁的葉席是想做什麼呢。
那蒙面女子正將昏迷的小狐狸裝進鐵籠,從這點來看對方的意圖似乎與葉席類似,都是來幽古山脈尋妖獸麻煩做任務的。不過隨即對方並未選擇立刻離開,或者有下一步更激烈的動作,而是拍拍手撣去灰塵,擡頭向這邊看來。
這時葉席才現對方的遮面薄紗已經消失,應該是在方纔雪斑黑豹的突然襲擊中丟失的,確實是個女子,約莫二十大幾歲的成熟女子,五官面部線條有些硬朗,尤其是那兩條長眉,利如飛刀,總體看來算不得漂亮,但英氣卻是十足,有種別樣的中性魅力。
葉席在打量時,那女子同樣也在上下打量着葉席,隨即一邊從懷中重新掏出副黑紗遮住面容,一邊淡聲開口:“南高原卡蒂亞第十三路步兵刀法,還不算純熟……你是印術學院的學員?新一屆的?”
葉席聞言不由一愣,他方纔劈砍雪斑黑豹的刀法架勢,確實就是幾天前里斯特所教的西方刀法,但對方是如何認出來的?
定了定心神,試探性反問道:“你識得這刀法?你也是印術學院的學員?”
所謂出門在外,小心爲上。目前敵我身份不明,葉席當然不可能傻到什麼都明說。畢竟如果對方是與學院有仇呢,那他不就躺槍了嘛。
“呵,還挺謹慎。”對於葉席的防備姿態,蒙面女子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不置可否的輕笑了下,便掃眼四周,忽得淡聲道,“出來吧,你們還想藏多久?”
葉席一怔,隨即便霍然轉頭看向四周,依舊是晦暗暮色、薄紗輕霧,以及在這籠罩下顯得怪模怪樣、陰森可怖的樹木石塊輪廓。
沒有人應聲走出,也沒有絲毫響聲動靜。但葉席神色卻不由得漸漸凝重起來,不知何時,周遭環境變得異常寂靜,靜的聽不到任何一聲蟲吟鳥鳴,這本身就代表着不正常。
葉席迅反應過來,沒猜錯的話,對方應是方纔趁着他與雪斑黑豹戰鬥時,悄悄摸過來的……特麼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這裡又是什麼古怪地方?不就是想殺個妖獸嘛,至於要鬧到開會那麼嚴重?什麼東西都上杆子往這湊?
見周遭毫無動靜,蒙面女子微一皺眉,冷然揮手,呼的聲一記黑焰火球打出,急跨越十餘丈距離,砸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呼譁,也不知那黑焰火球到底是何等印術,端得霸道。只一接觸樹木,便瞬間燃起熊熊黑色火焰,頃刻間便將整棵歪脖子樹木覆蓋籠罩,驀地,
“啊——”淒厲慘叫,一具人形火焰從樹上跌落下來,慌張就地翻滾,應是想要滅掉身上黑焰,然而尚未等他翻滾幾圈,便連人帶樹徹底被詭異黑焰吞噬,短短几息間慘叫消失,只留下兩攤散着刺鼻氣味的焦炭黑灰。
臥槽!
葉席見狀不由張了張嘴,隨即又是緊抿。蒙面女子這印術與他的火信印是有點異曲同工之妙的,都是將人化爲灰燼。不過從細緻處瞧來又有所不同,火信印是單純火焰灼燒,因此見效甚慢。而這黑焰火球則不同,沒看錯的話燃燒只是表象,真正具備殺傷作用的是附帶的腐蝕效果,類似化屍粉那樣的邪異印術。
這位大姐不是善人……不着痕跡的移開幾步,葉席迅在心中做出判斷,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印道小白了,會用如此陰損印術的,多半不是啥正經門派出身的好人。再從眼下這一言不合就殺人的舉動來看,應該就是行事狠戾的邪魔修印師沒跑了。
“六哥!”
那火人化爲灰燼後,周遭頓時響起數聲悲憤吼叫,“該死,老六死了!”“我他娘殺你全家啊!”
“這黑焰印術……別動手!誰也不許動手!”
嘈雜間,周遭樹上草後驀地出現十餘道身影,隱隱將葉席他們所在的林間空地團團圍住。
當先進入場中的是個手持弩弓、頭灰白的中年男子,氣質瞧來甚是陰鷲,不過現在卻是有些慌張模樣,雙手高舉下壓,急聲安撫着周遭情緒激動的衆人。
不用說,這自然是從酒館跟到這的白毛鷲了。在稍稍壓住場中局勢後,白毛鷲頗爲忌憚的站在空地邊緣,不再靠近,向着蒙面女子一拱手,語氣略顯乾澀:“得罪了,可是黑炎羅剎女當面?”
黑炎羅剎女五字一出,好似有什麼神秘魔力,場中氣氛頓時爲之一靜,死靜!
唯有葉席一邊暗自戒備着,一邊有些莫名其妙的掃視四周,就見那些方纔還義憤填膺叫囂着爲死去同伴報仇的十餘人,現在卻都是怔怔看着蒙面女子,神情隱有畏怕恐懼,一些把持弩弓指來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蒙面女子看向白毛鷲:“你識得我?”
這話無疑就是承認了,“小人哪有這天大機緣識得真人,只是聽過些許真人威名罷了,如雷貫耳、如雷貫耳!”這中年男子從歲數上看肯定是要比蒙面女子大的,但言語中卻是一口一個自稱小人,態度擺的相當低微恭敬。
不過那喚作黑炎羅剎女的蒙面女子卻貌似不甚領情,淡聲問道:“你們埋伏在這,所謂何來?”
白毛鷲遲疑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葉席:“不敢隱瞞真人,不知這位和真人的關係是……”
葉席聞言心中不由一動,警惕感瞬間大升。
“不認識。”蒙面女子乾脆回道。
“那就好,不認識就好。”白毛鷲長鬆口氣,像是瞬間卸下了千斤重擔,直接一躬到地,“誤會,方纔的事都是誤會,我們兄弟無意驚擾到真人,罪有應得,萬望真人海涵。”
態度很誠懇,但話語就有點沒道理了。事實上方纔的情況不是他們驚擾到蒙面女子,而是蒙面女子直接施以辣手,乾脆利落的殺掉他們同伴。不過周遭十餘人聞言卻是齊齊默然,也就是默認,對此說法沒有絲毫意見。
如此一慫到底的謙卑架勢,似乎讓蒙面女子也沒了繼續追究的想法,也不與白毛鷲再行說話招呼,只是俯身拎起裝有小狐狸的鐵籠,便徑直跨步向外走去。
嘩啦啦,擋在蒙面女子行進路線上的幾人,均是匆匆閃身讓開道路,如避蛇蠍。
旋即,在目送蒙面女子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再也不見後,周遭齊齊就是十餘聲大喘氣,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意味。
抹去額頭冷汗,重重吐了口吐沫,“真特乃乃的晦氣,竟然會遇上這煞星……老六死的冤枉,這仇沒法報了。”
目光惋惜的瞧了眼那攤焦灰,白毛鷲搖搖頭,轉過頭來將視線放在葉席身上,神色有些複雜,“知道嗎,就是因爲你,我們兄弟十幾個今天差點全部栽在這!”
一邊不着痕跡的掃眼周遭,葉席一邊皺眉回道:“我似乎並不認識你們?”
“沒所謂,我們認識你就行了。”話落,白毛鷲乾脆一揮手,“夜長夢多,兄弟們,做了他!”
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