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能出來的是鬼怪,而飯堂角落處的那名女子當然不是鬼怪,不過只需知道她的姓名,也就能理解葉席這略有點逗比的反應了。
她的名字叫冷凝霜。
也就是月前幫葉席煉丹的那名性子古怪的煉丹師。
老實說,會在飯堂內見到她,葉席還是很意外的。因爲按照對方的生活作息,現在應該在煉丹閣內專心研究丹道纔對。哪怕是餓極了,也不大可能會來飯堂覓食,還挑這麼熱鬧的時候。這點從對方身上那與周遭格格不入的遺世孤立氣質,便可見一斑。
話說回來,也正是這種迥異氣場,才令葉席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注意到對方存在。
想了想,葉席找個由頭與秦瀚冰打了聲招呼,隨即便跨步走去。一個月過去了,幫忙煉製青髓丹那事還沒謝過對方呢,今天正好碰到,當順其自然補上。
不過就在葉席這邊剛擡步時,視線中,一行四五人簇擁着個面容俊朗、眉眼卻有幾分邪異的青年,圍至冷凝霜餐桌前。
葉席見狀不由一愣,那幾人他是認識的,尤其是那眉眼邪異青年,算是老熟人了,正是先前找過他們麻煩的地印班閻少,以及圍繞在他身旁幾名同窗小弟。
難道他與冷凝霜相熟認識?
疑惑剛生,立刻就被葉席否決了,因爲那閻少上來便令隨行同伴將幾個大小錦盒擺在餐桌之上,自身又是謙恭行禮,隨即指着錦盒低聲說着什麼,擺足了一副禮賢下士模樣,不似相熟。
得要說這閻少門面功夫還是擺得不錯的,只可惜他這次遇到的人是冷凝霜,就註定是擺給瞎子看了。
從葉席的側面視角,可以看到那冷凝霜先是怔怔擡頭,明顯一副不知生什麼事的茫然模樣。這若擱在常人身上,那接下來自然是主動相詢,畢竟是自己沒聽清楚嘛。但冷凝霜不是如此,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那打頭的閻少,意思也很明顯,大致就是我剛纔沒聽見,你再說一遍……
那閻少也不知是否是來時打聽過冷凝霜的性子,還是因爲其他緣故,也不着惱,再次躬身行禮又低聲說了一遍,話落還伸手將桌上的大小錦盒往前面推了推。
但冷凝霜的反應卻不是很給面子,一刻都沒有考慮的樣子,乾脆搖頭,隨即也不去看那些錦盒,左手捧起書卷,右手再次拿起湯匙,遺世孤立氣場再現,一如前時。
閻少明顯愣了愣,又再次不甘心的說了些什麼,快要走到附近的葉席隱約到了什麼魂玉丹,但這次冷凝霜連反應都不給了,恍若無人,只顧吃飯看書。
一名同來青年見狀頓時皺眉沉臉,忍不住踏前一步,就要聳肩揮手抓走冷凝霜手中古卷,但手臂剛一伸出就被一旁閻少擡手壓住,微微搖頭,隨即又定定看了冷凝霜一會,神色變幻幾回,輕吐口濁氣,再次擺出誠意滿滿笑容,躬身行禮告別,揮手帶人離開。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幾個大小錦盒還擺在餐桌之上,閻少並沒有帶走,低頭吃飯看書的冷凝霜也不像會去拿的樣子,明顯價值不菲的東西竟然被雙方給徹底忽略了。
稍傾,閻少幾人身影方一走遠,角落處再次響起一道聲音,“吃飯看書可不是個好習慣,會影響食物消化的,冷師姐。”
不用猜,說話之人自然是葉席了。
冷凝霜再次擡起頭來,不得不說她性子雖是冷淡,但起碼的待人禮節還是有的,只是不愛說話而已。當然,如果她給了明確姿態,比如不想交談,或者如方纔對那閻少的請求直接拒絕搖頭,那你就是再怎麼逼迫勸導,也是無用功。
不過,冷凝霜此時雖是擡頭,但看着桌前刻意套着近乎的葉席,眼眸中卻依舊神采茫然,顯然她不認得葉席了,或者說至少在這一刻她沒記起來葉席是誰。
這就有點尷尬了,葉席連忙給出提示:“一個月前,秦帆秦師兄,青髓丹。”
不愧是個丹癡,聽到青髓丹字樣後,冷凝霜恍然,似是終於記起葉席這號人物來了,隨即應該是看在秦帆的面子上,難得的輕輕頷,以示招呼。
當然,也就僅限於此了,隨即便向方纔對待閻少那羣人一樣,靜靜看着葉席。
此時是在飯堂,不是在煉丹閣內,況且又是在吃飯,冷凝霜自然是沒有再戴面罩的,葉席也得以看到了她的全容全貌。
該怎麼評價呢,她的五官容貌不屬於那種令人一見傾心的天人之姿級別,當然也絕對不醜,至少是遠遠過了所謂端莊秀麗的標準線,只頗爲遺憾的是,她的面容上不見絲毫變化,雖然不至於按上棺材板的刻薄評價,但委實是少了幾分神采,一如那雙靜靜看來的雙眸,非黑即白,乾乾淨淨,平靜宛若死水。想來這世間除了丹道外,應不會再有其他東西能在上面掀起絲毫波瀾了……
談及雙眸,有些人的眼睛是會說話的,比如眼下這位,現在的意思就很明顯,也很直接,大致就是——你找我何事?
不知怎的,在那雙波瀾不興的眼眸注視下,葉席不自覺竟有了點壓力,不敢怠慢,拱手致謝道:“月前得冷師姐出手相助成功煉製出青髓丹,我當時一時激動竟忘了道謝,實在失禮。”
冷凝霜聞言並沒有表現出不以爲然,當然也沒有其他多餘神情,只是再次頷,示意自己收到了這遲來的答謝。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得不說,聊天也要看對象的,相比起一句話把人噎死的惱人型來說,冷凝霜這款的聊天對象無疑更難搞。
至少葉席自討沒轍,但他又實在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忍不住問道:“冷師姐也來飯堂吃飯啊?怎麼我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
話雖問出口,但葉席是一點都沒指望得到回答的。不過那冷凝霜在低頭看了眼身前飯菜後,竟開口了,嗓音淡淡:“偶爾會來。今天是賣丹藥,恰巧路過這裡。”
“呃……哦哦哦……”
得到迴應後葉席有點被嚇到了,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忽然有種古怪的榮幸之感,要知道他上次隨着秦帆去對方煉丹房內待了有半個時辰,她可是一句話都沒說的,如果不是現在聽到聲音,葉席真會以爲她是個啞巴。
得到了迴應,儘管葉席瞥着桌上錦盒還想問問那閻少是爲什麼找來這裡的,但估計着對方不一定再有耐心回答,便禮貌行禮,再次致謝對方的相助之情,乾脆離開。
找到秦瀚冰幾人時,豐富飯菜已經上桌,還有幾瓶酒,不過這是學院,當然只是那種度數極低的果酒,嘗不出什麼辛辣味來,倒是有點甜,女兒家應該喜歡,嗜酒之人喝來那還不如水呢。
權當作開胃小酌的飲品吧,反正葉席幾人也都不是什麼酒徒,吃吃菜,喝喝酒,除此之外那就是扯淡打屁了。
主要話題與前幾日一樣,都是關於學院內社團的。
前面其實也曾提到過這類團體,便是開學時指引新生報名入學的那些老生,還有開學禮時在後臺串聯幫忙的師兄師姐,那些都是學院社團中人。不過那時葉席他們剛進學院沒多久,地頭還沒模熟,瞧什麼都新鮮,自然無法接觸到這類層次。
現在情況則不同了,開學已有將近一個半月,新生該瞭解到的常識見聞差不多都知道了,即便是有瞧到什麼新鮮事物也不至於排斥,大致算是逐漸融入了學院氛圍。如此,這時也便就是學院內那些社團吐故納新,最爲活躍的時候了。
當然,也是新生活躍的時候。
當下幾人裡面,葉席對於社團是不排斥的,也不可能排斥,因爲來自於現世的他對這類在秦瀚冰幾人看來還頗爲新奇的舶來品,早就司空見慣,見怪不怪。更不用說一個月前秦帆還跟他提起過這事,只是這個月葉席修煉都快修魔障了,一門心思想着如何早早突破至印師高階,一來二去之下,竟是忘了當時給秦帆的承諾。
這幾日倒是想起來了,只是因爲要打探清楚那日月盟的規則,所以便沒有急着去找秦帆。
而相比於葉席的謹慎,秦瀚冰幾人的興致就要更爲高昂了,這也是常理,對於新鮮事物就兩種態度,要麼畏懼抗拒、要麼好奇嘗試。他們既然已經進入學院,當然不至於畏懼抗拒,那剩下也便就是在好奇心驅使下想嘗試一把了。
尤其是剛剛鞏固了班內地盤的秦瀚冰,乍聽到學院內還有這麼一處可以擴大交際圈、結識人脈的地方,更是躍躍欲試。
不過怎麼說呢,現在幾人還是處於一腔熱情卻投靠無門的狀態。
此時確實是社團最爲活躍的時期不假,但那也是要挑人的,如天印班、地印班這類一聽就前途無量的班級學員,自然是最受歡迎的。除此之外在這一個半月內攪動學院風雲,嶄露頭角的學員,比如在開學禮上一支劍器舞驚豔四方的林千雨,林美人,也是極爲搶手的那一類。
而相比之下,現如今坐在這裡聊天打屁的葉席幾人,就有點相形見絀了。先他們出身有着廢材班之稱的黃印班,天生就低人一等。其次他們雖是也曾攪動過學院風雲,但那是拜閻少所賜所揚的臭名,雖然最後憑藉在開學禮上的奪魁表演,他們最終逆轉了局勢,但遺憾的是當時上臺表演的人是蘇念念等一幫青樓歌妓,最後揚名的也是整個黃印班,與他們幾人無關。
當然,這般說並不意味着一點機會沒有,實際上眼下四人裡面,葉席與秦瀚冰是最有希望的。
葉席不用說,只要他承認那水調歌頭是他寫的,再經秦帆引薦,就有很大希望加入那聽說勢力不小的日月盟。
至於秦瀚冰這邊,雖然他實力不甚出衆,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才藝,但架不住有個副城主老爹啊,還是當地實權的那種,所以只要他坦誠身份,相信前來邀請他加入的社團應該不在少數。畢竟所謂社團,說穿了也就是個抱團相互借東西的互益組織,這東西可以是實力,也可以是一技之長,同樣亦可以是權勢人脈。
不過秦瀚冰在這點上有些軸,也可以說是有點傲氣抱負吧,看樣子是不想借住他老爹之勢的,否則他入學後根本就不會被分配到黃印班。
當然,這是他自己的事情,旁人無權干涉。所以在兜兜轉轉之下,幾人就此討論了幾天,也沒見個結果,照這樣子下去,除非他們主動出擊,否則想要加入社團還是蠻有難度的。
一頓午餐結束,留下滿桌狼藉。
秦瀚冰幾人是吃舒坦了,葉席這頓則吃的有點心神不寧,不過他掩飾的比較好,秦瀚冰幾人並未察覺。
起身後,葉席下意識看了眼角落處,飯桌上的碗碟已被飯堂工作人員清掃一空,那冷凝霜似早已離開。但那幾個大小錦盒卻依然擺在那裡,葉席看去時,正好瞧見個眼熟青年沉臉走來堆積禮盒,搬走,瞧模樣正是方纔跟在那閻少身後的同伴小弟。
見此,葉席想了想,走出飯堂後,找了個由頭與秦瀚冰幾人分開,並沒有去往黃印班教室休息,而是拐道走進了隔壁一棟建築內。
前面提到過,這印術學院佔地面積頗廣,裡面建築也是林立,但當然不至於浪費到一屆新生一棟建築的地步,大致情況是兩屆學員班級佔據一棟建築,另外還有些導師辦公地方等等。
葉席現在進到的便是比他高兩屆的學員教室建築,這裡他曾經來過,所以這次很是順利的便找到了目的地,七屆天印班教室門外。
迎上個從裡面走出的年輕女師姐,客氣問道:“師姐中年好,請問秦帆秦師兄在這嗎?”
“秦帆?他剛出去了,好像是去日月盟那邊了吧。你找他有事?那去四樓吧,右手邊廊道盡頭便是日月盟活動的地方。”
那年輕女師姐倒是好心,當然也可能是因爲葉席臉嫩嘴甜的緣故,總之他打聽到了消息。道謝後,葉席沿着階梯登上四樓,剛轉身右手邊廊道,便在走廊盡頭處瞧到了秦帆的身影,後者正與幾名青年男女在教室外談着什麼。
葉席見狀便在幾丈外的地方主動停下腳步,準備等着秦帆幾人把話說完,再行上去,不過秦帆這時倒是轉頭看到他了,先是一愣,隨即眼眸頓時一亮,大笑招手,
“哈哈,葉兄弟你來的正好!快過來,我給你介紹幾個人,這是我們日月盟的副盟主還有幾位執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