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萬象神宮之中,武皇領着衆人極目眺望,但見巨大的九玉鳳輦橫空懸浮,縹緲如碧波,輕盈似雲煙,唯有其用黑色不沉彊木製成的框架輪廓隱約可見。
衆使臣見武皇面色歡欣,凝眸觀看,便也不敢發出一言,一時整個神宮都是靜悄悄,掉針可聞。
如此這般過了有半個時辰,卻還不見試輦的十二女掀簾出來,太平公主微有不耐之色,便道:“母皇,這麼久了還沒有迴應,想是出現了偏差,不如讓兒臣前往一觀。”
太平公主身爲望月神宗僅次於赤天國師的兩大高手之一,修爲已經直追神州九仙,放眼天下幾無敵手。武皇聽其請命,便點點頭,太平公主正欲躍起,突見那鳳輦圓形穹頂突然弓起,如利刃在囊,突刺不出。
衆人大驚失色,不知輦中發生了何事?而且十二試輦之女中有神宗三嗣主,還有那個身份神秘,修爲高深的妙應仙人之徒,有什麼危險是連他們也難以應對的?懼怕之下紛紛後退避讓。
太平公主剛躍至宮門前,便已見得鳳輦上破開一個大洞,其中有一黃色光芒疾速衝入天空,盤旋不定。尚未來得及驚奇反應,卻又見衆多黑壓壓的一片飛禽兇獸競相奔襲而出,四散在神宮之頂,樓下、天上飛翔嘶吼。
“護駕,保護陛下!”
武皇近臣、太子府等人接連呼叫,瞬間有百名侍衛手執刀槍,在神宮走廊之外圍成一圈,將皇室、衆番邦使臣護在其中,又有望月神宗衆女嬌斥一聲,白衣翻飛,如蝴蝶般翩身躍起,緊緊地列在中殿之下,嚴陣以待。
嗖嗖連聲,刀劍鏗鏘激鳴,無數利刃砍擊劈去,飛矢如雨,有些弱小的飛禽來不及躲避,慘叫一聲,鮮血激射,便中箭落下,撲棱着翅膀,不過片刻,便嗚咽不動,轉瞬又被餓極的兇獸叼起撕咬,吞入腹中。
更有許多鱗甲巨獸面對箭矢毫無懼色,直接朝望月神宮突奔而來,一陣慌亂轟叫聲中,番邦使臣們連連退後避讓,不顧冒犯天威,竟是退至了中殿玉臺上。
侍衛們挺其長槍,亮出寒芒,直刺入猛獸柔軟腹中,雖是鮮血淋漓,卻是絲毫阻不住來勢,反而是被接連衝倒,踏在獸足巨蹄之下,化爲肉泥。
“神宗弟子聽令,列陣!”
神宗大殿中的三門主見狀終於忍耐不住,蓮花寶座遁地閃光,白色花瓣接連激射,直刺入獸羣之中。又有一柄赤色巨刃橫空斬下,火焰吞吐,赤芒激射,凝出一道道金光紅浪。
玉門門主青玉女卻是翩然躍至武皇身側,冷麪瞧向四周,另有梅花女子、太平公主一左一右,護駕保衛,形成金湯之勢,縱是萬獸齊至,怕也突不破這天下三大卓絕高手的防禦。
下方薛懷義見自己所獻的九玉鳳輦中竟是突然出現瞭如此聲勢驚人的蒙禽獸羣,頓時慌張詫異,百思不得其解,這鳳輦乃是依據上古逍遙車的樣式打造,又有許多天材地寶爲之增色,可說是天下第一寶車也不爲過。
此時見其損毀,薛懷義頓時心痛不已,轉而又想到那可惡的少年,嘶聲叫道:“陛下,是他,一定是那寧楓,他身爲妙應仙人的徒弟,不敬我朝,伺機破壞,來人,將他抓住。”
他雖聲嘶力竭,拼力叫喚,但周遭百獸齊吼,飛禽嘶鳴,如烏雲般遮天蔽日,哪裡有人能聽得見?
薛懷義見無人理會自己,大怒不已,抓住一旁的侍衛,叫道:“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沒聽到本座的話麼……”話音未落,突有一龍尾隼疾速衝刺過來,厲喙張開,閃爍青黑光芒,薛懷義頓時被嚇得癱軟在地,還沒反應過來,便覺抓住侍衛的胳膊一陣劇痛,睜眼看時,已被啄出一個血洞,白骨可見,他雙目圓睜,痛極攻心,險些暈了過去。
“來人,保護本座!”聲音越發微弱,身旁的侍衛平日受其壓迫,對其痛恨以及,此時又要保護武皇等人,哪裡顧忌得上一個小小的鄂國公。薛懷義心灰意冷,幾近絕望,正等死之際,突見一白髮仙人掠至自己身旁,慈眉善目,周身靈光大作,不可逼視。
薛懷義大喜,似是抓到救星一般,急道:“仙道,仙道,救救本座……”
青葉道人一把抓住薛懷義,飛至一處安全角落,微笑道:“國公大人放心,你還沒到死的時刻,貧道自會救你。”薛懷義聞言微微詫異,剛要發問,便覺後腦勺被一綿力所擊,頓時失去了意識。
當是時,九玉鳳輦的巨大圓拱形鮫綃之頂已然被萬獸競相啄咬撕抓,那獸陣上的青碧光芒更是碎裂瀰漫,便如傳說中冥界的入口一般,從中涌起無數死靈惡魂,撲入人間。
那兇禽猛獸似是源源不絕般四散奔襲,瞬間將“通天浮屠”和“萬象神宮”兩座洛陽最高的建築團團圍住,太平公主見狀急忙下令,讓宮外侍衛快速集結,攔住獸陣,若是讓其衝出皇宮,進入尋常街道,百姓家中,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片刻,宮外已然召集了五千左右威衛,身穿銀色鎧甲,白光閃爍,恰如一環高牆矗立在皇宮宮門,手中長槍迎天而起,在一聲足以刺破蒼穹的轟雷號令中,疾刺入獸羣之中,無數狂奔的角馬、犀牛頓時被鋒利槍尖刺入口中、腹中,鮮血直流,慘呼倒下。
巨大屍體橫亙場中,反而是堆積成了一道屏障,將後方的獸羣紛紛擋在宮內,不能奔出。
而此刻大部分的獸陣仍然集中在萬象神宮外圍,像是受人指揮一般,發狂似地不住朝十二殿中衝擊而去,震天吼叫不絕於耳,蛇羣蜿蜒突破,衆鳥躍至高空,又俯衝直下。這百丈高的通天建築此時在團團包圍之下,竟是如風中茅屋一般搖搖欲墜,琉璃瓦破碎飛出,玉柱崩塌,彷彿隨時都會化爲一片廢墟。
殿中的番邦使臣團哪裡見過如此駭人之象,衆皆臉色慘白,呼叫連連,不住的朝中殿涌去,稍有慢者便被野獸撕裂,鮮血激飛。
武皇立於中殿,鳳袍獵獵飄飛,怒目凝視,面色鐵青。此時神宮中有望月神宗三門主護駕,自是無虞,但衆番國卻是死傷慘重,縱是及時被神宗陣法護衛在內,也是驚嚇不已,如此這般,天朝國威何在?恐怕使臣回去之後,又有不少番邦心有不滿,即使不敢反叛,也將有二念生出。
究竟是何方妖人,竟然敢在神都之中如此肆虐,簡直膽大包天!武皇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半年前在峨眉山上的那次魔教之亂,暗驚:“難道蟄伏多年的魔教真的死灰復燃了麼?”
突然,那從鳳輦直衝入高空上的黃光轟然迸散,露出一個瀟灑俊逸的身影,衣衫獵獵,長劍斜立,劍尖上尚有一滴鮮紅血液,緩緩落下,又被鼓舞的靈力灼燒成雲煙,飄於無形。
武皇等人一震,想不到這少年竟然能從獸陣之中逃脫,驚疑之下頓時又朝那懸浮於半空的鳳輦看去,卻見白光流轉飛旋,化爲一環強沛靈力牆,將衆人護在其中。
梅花女子正立在武皇之側,眼前那身着鵝黃衣衫的少女安然無恙,頓時鬆了一口氣。
空中少年自然便是利用獸羣破開鳳輦的寧楓,他靈力雖強,但也絕不可能是如此兇獸的對手,若不是情急之下,故技重施,利用艮土鼎護住周身,怕是早已被衆翼龍獸撕成碎片了。
他看到神宮景象,大爲驚駭,轉而又想起自己不小心竟是用出了九鼎,若是被武皇發覺,那可是欺君之罪,急忙收入腹中。餘光又看到下方宮雨兒、玉嬋等人苦苦支撐,他抑住心頭翻涌氣血,隔空傳音。
殘破鳳輦之上,靈映青公主突然拉住採離的素手,悄聲道:“姐姐,你我二國雖身處餓狼鐵蹄之下,危在旦夕,但卻讓你一人摒棄自由,冒着生命危險,妹妹我實在慚愧。”
採離正自凝神瞧着天空,突聞此言,頓時一驚,愕然道:“公主殿下,你……”
靈映青妙眸中似含熱淚,猶豫片刻,決然道:“姐姐,經此萬國大典,東海鮫人族已是危如累卵,還望姐姐你率領族人,潛入深海,永巨龍綃宮,再不要出來。”
採離心頭一跳,似是猜到什麼,正欲說話,卻覺身後一股大力渦旋凝聚,只是啊的一聲驚呼,便雙眼一黑,意識模糊,什麼也不知道了。
宮雨兒將手中的乾坤袋遞了過來,微笑道:“公主殿下放心,此番即使能破得萬獸陣,衆番邦也定然損失慘重。武皇陛下文韜武略,除了降罪薛懷義之外,必要安撫人心。那時你再提出借兵一事,有你的青梅竹馬王子響應,武皇大多會應允。”
靈映青公主聞言臉色一紅,輕聲道:“謝謝雨兒姐姐!”
宮雨兒點點頭,不再言語,微笑着看向半空中與衆鳥獸廝殺的寧楓,血液飛灑,雲歌劍訣響徹九霄,她心中竟是陡然變得無比溫暖平靜,像是兒時沉睡在師父的腿上,昏黃燭光搖曳,耳邊迴響着那淡淡的溫柔佛聲。
兩人面對此等駭人異陣,反而都是俱意盡消,正相視而笑之時,突聞得天空之中傳來一陣轟隆巨響,響徹雲霄,便連那萬丈烈日金輪的光芒也似被震的抖了一抖,泛起漣漪。
宮雨兒穩住心神,朝北方看去,頓時花容失色,跌坐在地。
只見那立於通天浮屠上的巨大玉佛,竟突然睜開了雙眼,周身耀起沖天烈芒,疾速踏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