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文綠蘿此言一出,寧楓頓時如遭雷擊,憤然欲怒,想不到這老嫗竟然如此狠辣,一早就爲自己和李兄準備了九死一生的絕境,若不是自己心生善念,恐怕也如其所說,早已命喪於此了。
他怒火升騰,緊緊地握着雲歌劍,牙關吱呀作響。文恨炎瞧其神情,心中一駭,急忙攔在文綠蘿的身前,叫道:“不要傷我孃親。”
文綠蘿撫摸了一下文恨炎的頭,笑道:“乖兒子……”話音未落,卻突然伸出雙手,閃電般的封住了文恨炎的穴位。這一擊便在電光火石之間,莫說是毫無修爲的文恨炎,便是寧楓也未反應過來。
楞然片刻,寧楓方纔不解道:“文長老,你要做什麼?”
卻見文綠蘿面色蒼白,吐出一口鮮血,她修爲雖已接近天道,但也難以一人之力抵擋赤炎殿三護法的攻擊,暗中早已受了重傷。她調氣凝息,卻見寧楓正直直地看向自己,淡淡一笑:“你想爲你的同伴報仇麼?”
寧楓不言不語,他雖對眼前這狠辣無情的老嫗極其痛恨,但落井下石之事,他卻還做不出來。
文綠蘿又看了看雙目圓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文恨炎,繼續說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老身的性命立馬送給你。”
寧楓聞言一奇,下意識道:“什麼事?”
文綠蘿道:“當年鳳尾教勢大,但教主火心仙人卻早有預料,在殿中建了幾處曲折暗道,但只有一條是通往出口。只要你答應出去之後,帶着炎兒離開南疆,永不再回來,我不僅告知你出口所在,性命也任你來取。”
此言一出,被封住經脈的文恨炎突然全身震動,口中支吾作聲,看向寧楓的目光滿是懇求。
寧楓此刻卻猶豫起來,但卻不是在猶豫是否要取文綠蘿的性命,而是心頭詫異,鳳尾教已經覆滅大半,被逼隱居火山叢林之中。若是南詔國君邏盛炎想要趕盡殺絕,便藏在火山腹中,也可以派兵蕩平,哪裡還需要等到今日?
既然如此,文綠蘿言語之中爲何卻有一種厭惡和恐懼?
思慮片刻,寧楓緩緩搖了搖頭,道:“請恕在下不能答應。”
文綠蘿聞言卻沒有堅持,反而是語氣一沉,冰如寒霜,道:“你若是認爲老身行將朽木,想要趕盡殺絕,那可真是打錯算盤了。這殿中至少還有百名火奴,只要我將他們召喚出來,即使無法盡數控制,但他們理智全失,只知殺戮,你一人陷入前後追擊中,還想逃出去麼?”
寧楓冷冷一笑:“你以爲人人都像你這樣狠辣無情麼?即使要取你性命,也不是現在。至於令郎,現今與我已經是朋友,我自會保護他。”
文綠蘿聞言愕然,老臉之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她活了數十年,終日面對的都是背叛、孤獨、狡詐……卻從來未曾見過眼前這般不計前嫌的人,一時百感交集,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五十年前,那一個鶴髮童顏,超凡脫塵的老者……
寧楓不待她迴應,便站起身來,一頭朝李玄進入的暗道走去。卻聽身後文綠蘿大叫一聲:“這條路通往赤炎火山腹中,而且沿途還有許多尚未種入噬心火蟲的火奴,你那同伴已經葬身於此,你也要去陪葬麼?”
寧楓頭也不回,只是留下一句:“李兄他修爲超卓,區區火奴豈能奈何得了他?”話音未落,便御風直行,衝入黑暗之中。
他運靈入目,隱約可見看到周遭景象。走不過片刻,周遭那些被斧斫劍削的殿堂巖壁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凹凸不平,黝黑熾熱的火山岩,不時有熱浪從前方滾滾襲來,又有紅光閃爍不定,彷彿一頭巨獸正藏在那裡,張開血盆大口,等着寧楓前去。
寧楓穩住心神,正細細查探,卻聽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頭一望,卻見是文綠蘿、文恨炎兩人並肩走來。他心中訝異,尚未發問,便聽文恨炎大喜叫道:“寧兄,終於找到你了。”
文綠蘿銳氣盡消,看着寧楓的目光已沒有了敵意。淡淡道:“這條路直接通往火山深腹,不時有岩漿噴涌,進入這裡。而且四周巖壁上鑿有許多深洞,其中藏有上百沉睡的火奴,隨意都會醒來。”
寧楓聞言一震,終於知道爲什麼文綠蘿稱此爲一條絕路了!要論世間最爲可怕的力量,莫過於寒冰和火焰了,便是上古時候,伏羲女媧爲了平息大地上四處爆發的火山,和天上降下的冰斗,也是耗費了一生修爲,方纔得以成功。
即使運氣極好,僥倖逃過岩漿的噴發,也要隨時提防那些醒過來的火奴。他們本是火元之體,在此處不僅不受影響,反而是修爲大增,比身處外界不知強了多少倍?
越是如此,寧楓便越擔心李玄和玉嬋仙子等人的安危,不由加快步伐。
文綠蘿兩人緊步跟上,又道:“不過你的那些小姑娘同伴卻無需擔心,她們被關在一座玄冰鐵製造的監獄中,隔絕熱浪,一時倒是性命無憂。”
“玄冰鐵?”寧楓又是心中一沉,玄冰鐵是世間最爲堅硬的材料之一,常用來鑄造神兵利器。想不到鳳尾教這般大手筆,用其來建造監獄,如此一來,李玄又沒有鑰匙,想要破開,簡直難如登天。
寧楓再不遲疑,洞天步運轉至極致,朝前飛躍,但火山甬道蜿蜒曲折,怪石嶙峋,足足過了一刻鐘,方纔接近盡頭。耳邊已是傳來陣陣轟鳴之聲,像是大海中巨浪翻滾,驚濤拍岸。隨之而來,更有跳躍的巨大火光,和地獄一般炎熱恐怖的熱氣。
藉着不時衝起的滔天岩漿光芒,寧楓看到滿地火奴屍體,個個被刺破泥丸宮,再難動彈。他四下搜尋,卻未見到李玄的屍首,心頭一喜,放聲叫道:“李兄,李兄!”
半晌不見迴應,他心中焦急,身後文綠蘿兩人卻已經跟了上來,驚道:“這些火奴雖被人利劍刺中,但身上卻遍佈尚未冷卻的火山岩漿,說不定剛纔火山已經噴發過數次,你那同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文綠蘿雖性格乖張,但也絕不是喪心病狂之人,此刻見寧楓如此大義,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同情,想要勸其離去。
寧楓不甘心,他修習奇門遁甲和三才之道已久,自然也對那測人事的六壬術知道一些。隱隱之中,他只覺李玄身具一種難以言喻的氣魄,絕非常人,怎麼會如此輕易死去?
正搜尋間,突然前方傳來一陣轟隆巨響,整個甬道似乎都在震動。寧楓大驚失色,卻聽文綠蘿叫道:“快躲,又要噴發了!”寧楓正猶豫間,已被一把拉住,閃電般藏入巖壁上的洞穴中。
但見一道絢麗的火浪衝天而起,涌入同道之中,山腹四壁被映得通紅。寧楓和文綠蘿急忙御靈入掌,撐起一道靈力護罩,將熾熱的岩漿擋在外面,即使如此,還是有一股高溫熱風襲來,三人的頭髮衣衫頓時捲曲,發出焦臭味。
待岩漿噴發一過,寧楓便運出坎水鼎,讓四周的暗紅岩漿迅速冷卻。只見四周的石壁經過這一次噴發,竟又被灼燒出無數個小洞,白煙騰騰,黑暗中不時閃爍着暗暗的洪光,仿若寶石一般。
見着此景,寧楓心底的希望一絲一絲黯淡,在如此環境之下,便是呼吸也是困難,又如何還能抵擋住不時破壁而出的火奴?正要放棄之時,突聽身後巖壁傳來一絲輕微的咔嚓聲,他急忙調轉過頭,便見那石壁佈滿裂縫,不斷延伸,終於轟隆一聲巨響,從中跌落出數十個火奴屍身。
他尚未來得及驚奇,便見一個頎長身影從滿地屍身中躍了起來,目若朗星,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光芒。
寧楓方一看去,便驚喜叫出聲來:“李兄!”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衝進火山甬道,尋找玉嬋仙子的李玄。原來他進入通道之後,不時受到甦醒的火奴攻擊,九死一生,又看到前方岩漿噴發,宛若火龍縱橫咆哮,這才知道自己定然是受了文綠蘿的欺騙。
李玄本欲後退返回,但他與玉嬋仙子一道修行,對其靈力氣息熟悉無比。隱隱之間,他十分確定,玉嬋仙子和神宗衆弟子便是被關押在此處,但搜尋良久,除了一些深穴和其中的火奴之外,一無所獲。反而是經歷幾次岩漿噴涌,後方又有火奴追擊,無奈之下這才以火奴屍身作爲盾牌,躲在洞穴之中。而層層的岩漿涌了進來,竟將洞穴封死,沒留一絲縫隙。
李玄身處其中,終於喘不過氣來,以龍淵劍刺穿巖壁,逃了出來,方纔有了此刻一幕。
寧楓見其用這種方法逃出昇天,不由又是佩服又是歡喜。李玄也沒料到寧楓會來解救自己,也哈哈大笑,頗感慶幸。他站起身來,抖掉身上碎石,突然看到寧楓身後的文綠蘿,勃然大怒,若不是這老太婆,他又怎會陷入如此絕境。
寧楓見狀一驚,急忙攔住,簡略告知一切。李玄怒氣難平,但卻也知曉此刻不是內鬥的時機,便喝問她到底將玉嬋仙子關在何處?
文綠蘿也不發怒,只是走到一處巖壁,揮起火龍杖,只見得那深紅堅硬的火山岩壁秫秫掉落,露出一片光滑的平面,隱隱閃爍着寒光。寧楓還沒有靠近,便覺一股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除了玄冰鐵之外,再沒有其它奇材能夠在火山腹還如此寒氣逼人。
文綠蘿雙手在黑暗中摸索,也不知摁了什麼機關,只見玄冰鐵壁緩緩上升,露出一個寬大的牢籠。寧楓和李玄二人急忙衝入,只見數個身着白衣的女子正暈倒在地面上,衣衫上都凝結了一層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