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色的岩漿緩緩流動,不時翻騰出幾顆巨大的氣泡,噗的一聲,射出數十道橙紅色的火浪,落在通紅的巖壁之上,發出陣陣白煙和嗤嗤的激響。
火山口落下的流石猛地擊打在看似平緩的岩漿之中,頓時激起陣陣轟鳴。轉眼間又形成幾個恐怖的漩渦,從中迸出數十丈高的岩漿,宛若兇猛狂暴的虯龍,吞噬着接觸到的一切。
寧楓、李玄二人大急,同時運靈推出幾道綿軟的氣團,意圖將下落的玉嬋仙子接住。但飛不過數丈便被洶涌的火元衝擊,消散無形。兩人再顧不得其它,腳下汩汩生浪,如閃電般向玉嬋仙子飛了過去。
玉嬋仙子雖然靈力不繼,但其修爲接近地之道的大乘境界,便在神宗中也是佼佼之列。她下落不過五丈,一雙蓮足便陡地在踏着虛空,降落之勢稍減。隨後她雙臂一揮,兩道如白雲一般的流雲飛袖擊打在熾熱的巖壁之上,飛袖本是以冰蠶絲、火蛛絲等數十種珍寶織成,水火不侵,玉嬋仙子借其反震之力,瞬間停在了半空之中。
前來搭救的兩人見狀一喜,但還未來得及鬆口氣,便見山腹中紅光跳躍,熱氣中飛竄起數十道火苗,發出詭異的紫紅色。火苗四散激射,其中幾道觸碰到流雲飛袖之上,竟在這神器之上灼燒出幾個小洞,淡淡的焦臭之味瞬間瀰漫開來。
李玄大叫不好,這紫火苗不比尋常火焰,乃是岩漿中溫度最高的一部分。寧楓細瞧過去,果然發現那焦黑的小洞還在不斷擴大,不過片刻, 那一尺餘寬的飛袖便要被燒成數截。玉嬋仙子此刻嬌容微變,無奈之下只好強注靈力,將被灼燒的一段生生撕裂,但經此一變,她又向下墜落,與滾滾的岩漿相距已經不過十丈。
李玄驚呼出聲,不顧自身安危,衝了過去。當是時,下方滾滾火海又噗的數聲,噴出無數熾熱的火團。李玄無奈,只好拔出七星龍淵,接連使出數道劍光,將火團擊散,讓其不能靠近玉嬋仙子。
寧楓知曉李玄已然氣竭,便使出九宮洞天術,在火光之間縱橫穿梭,一把抓住玉嬋仙子的雪臂皓腕,將其拉了上來。
玉嬋仙子“啊”的一聲嬌呼,雪白的俏臉登時變得通紅,她嬌軀搖擺,手臂施力,想要掙脫。她自小便入瞭望月神宗,拜於青玉女門下,周圍極少看到男子,久而久之,只覺世間鬚眉盡是惡俗污濁之物。倘若是平時,若有男子敢觸碰她一絲一毫,也必然會被太陰靈力震開。平生接觸最多的,便是同門的李玄,即使如此,每次與其見面,也僅僅是頜首示意,再無其它。
而在那白馬寺的後山山腹和萬象神宮上,玉嬋仙子只是因幼時仰慕妙應仙人的關係,再加上寧楓救出了神宗弟子,這纔對他另眼相看,甚至出手相助。但其內心裡,並沒有將寧楓看作與別的男子有所不同。
此刻寧楓見玉嬋仙子露出些許恚怒神情,只得苦笑道:“一時情急,在下若有冒犯的話,待離開這危險之地,任由仙子發落。”他緊緊抓住那光滑潤潔,不盈一握的皓腕,終於躲過無數激射的岩漿,穩穩地懸浮在半空中。但以寧楓此刻的修爲,卻也不足以帶着一人在上下流石的襲擊下飛至火山口,無奈之下只好向那甬道的懸崖邊飛去。
玉嬋仙子掙扎了片刻,但覺對方手指如鐵箍一般,動彈不得。她只好任由寧楓帶着自己在空中穿梭,有幾次都險些被熾熱的流火擊中,但這個男子卻雙臂展開,將自己護在懷裡。便在她的螓首埋入對方胸膛的那一剎那,一股奇怪的感覺從髮絲、從皮膚、從鼻尖陡然傳來,瞬間瀰漫全身,彷彿是有無數蠱蟲在自己的體內爬行一般,酥麻奇癢,又似是下方的岩漿將自己盡數包裹,烈火燒遍全身,四肢一絲力氣也沒有,除了那如火般的臉頰,什麼也感受不到!
十六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親密接觸,但涌入鼻息,貫入腦袋的卻不是惡臭,反倒像海棠花在烈火中砰的一聲爆裂開來,散發着一絲奇異的香味。
岩漿迸裂,上下翻騰,四周皆是紅光一片,玉嬋仙子的心中卻變得說不出的平靜和歡愉,彷彿以往的一切都已被灼燒殆盡,餘下的唯有貼着自己臉頰的寬闊胸膛。她腦中嗡嗡,無力思考,慢慢的閉上雙眼,似乎已經與整個火山融爲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覺一股涼風襲面,舒爽愜意之極。耳邊傳來一聲關切的呼喚:“玉嬋,玉嬋,你沒事吧?”
這聲音輕柔之極,卻像是一呂洪鐘將她敲醒。玉嬋仙子啊的一聲,瞬間醒悟過來,急忙從寧楓的懷裡掙脫,四下看時,才發現五人已經退到了玄冰獄的門口。
李玄看着滿面通紅的玉嬋仙子,疑惑問道:“玉嬋你沒事吧?是不是被火元侵入體內了,若是這樣,得趕緊逼出來!”
玉嬋仙子修習道家入定法訣十幾年,剛纔那激盪的心神眨眼間便又如碧波一般沉寂。
她緩緩搖了搖頭,又看到寧楓正笑着望向自己,不知爲何,周身又滾燙似火,半晌過後才用一絲低如蚊訥的聲音說道:“多謝公子相救。”
寧楓見其模樣,心底微微奇怪:“怎麼纔過去幾分鐘,仙子的神態便判若兩人?難不成被火山燒壞了腦子?”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微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用掛在心上。”
李玄見衆人無事,又聽火山口那驚呼聲漸漸消散,不無擔心道:“剛纔那聲音,似乎是師姐師妹們發出來的,難道她們在外面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寧楓不由面色一凜,道:“仙子,文長老,文小弟,你們在此等候!”說罷便與李玄一道,又重新衝入火山腹內的懸崖邊。身後文綠蘿卻神情奇怪,若有所思。
兩人仰頭看去,卻聽火山口再無半點聲響,正狐疑之間,突然看到一片亮晶晶的光芒從上落下,像是寶石一般,呈現淡淡的紫色,在下方滾滾的赤炎岩漿照耀下,忽閃忽滅。
寧楓剛要仔細探查,便已聽一旁的李玄驚叫道:“紫火晶!”
無數紫火晶疾速墜落,與岩漿融爲一體,瞬間激起數十丈高的火浪。那本已漸漸停息的火山又變得似一頭暴怒的猛獸般,咆哮不止。
赤炎火山此刻處於爆發前的平靜期,平緩的岩漿之下,是極其恐怖,足以毀天滅地的火焰。而紫火晶卻是火中精華,小小一顆便蘊藏着龐大的火元。兩者融合一起,頓時讓赤炎火山將要提前爆發。
是誰如此陰險,在火山投下如此多的紫火晶?
寧楓、李玄對視一眼,心中已經猜到來人的身份。除了魔教赤炎殿的人,恐怕再沒有人會做出這等驚天動地的事情。猶豫之間,又有一大片紫火晶紛紛揚揚,灑落而下。
兩人焦急萬分,若是再耽擱下去,恐怕自己要葬身火山腹中了。寧楓急忙使出雲歌劍,欲將紫火晶攔住。但這些晶石本就不穩定,此刻在火山之中更隨時都會爆裂。寧楓稍一用力,便擊碎了數十顆晶石,在空中化爲狂暴的火炎,四散開來。
便在片刻之間,身後的玉嬋仙子、文綠蘿、文恨炎三人已經循聲趕了出來,見到眼前景象,也不由大吃一驚。
李玄急忙說道:“魔教的人已經開始向火山裡投放紫火晶石,恐怕再過半個時辰,赤炎火山就要爆發。我們此刻若逃不出去,便沒有機會了。”
寧楓也道:“文長老,我、李兄和仙子三人先行,您和令郎尾身在後。還有一線生機。”
在漫天紅光,和滾滾黑煙之中。玉嬋仙子的一雙妙眸不時地瞥向寧楓,聽到他的安排之後,便欲上前。卻忽聽文綠蘿冷冷道:“且慢,容老身看看來人是誰?”
李玄聞言忍不住說道:“文長老,您已經與魔教的人決裂,他們恐怕不會在乎你的死活了。此時此刻,得抓緊時間才行。”
文綠蘿淡淡道:“會的!”她似是在喃喃自語,在四人詫異的目光中走到懸崖邊,仰頭傳音道:“來人可是烈千煜麼?”
寧楓幾人也隨之擡頭一看,驚訝的發現那一直灑落的紫火晶竟真的停了下來。火山口又現出一片藍色的天空,片刻有一人的聲音從那處遠遠傳來:“你是……”
寧楓、李玄二人一凜,這聲音正是南詔國帝師,魔教赤炎殿殿主,烈千煜!想不到這魔頭竟然親自到此,以他的修爲,恐怕外面的神宗弟子早已被制服,而自己五人即使逃出去,估計也不是對手。一時心頭涌起幾分絕望之感。
文綠蘿毫無驚慌之色,蒼老的面容上神情複雜,聞聲冷冷道:“怎麼?不過幾十年未見,你便已經認不出我了麼?”
烈千煜沉默了片刻,突然大聲叫道:“你是……你是綠蘿?”聲音中似是包含着無盡的興奮。
此言一出,寧楓三人頓時呆立當場,一時間腦中迷濛,詫異之極。倒是文恨炎聽到自己一直痛恨的魔頭竟直接稱呼孃親的名字,不由怒道:“你是誰?敢這麼叫我娘?”但他修爲不夠,四周又轟鳴聲不斷,發出的怒吼聲剛傳出去,便已難以分辨。
不想烈千煜聞言竟突然從火山口跳了下來,凌空踏在火焰之上,四周的流石閃電急掠,但卻碰不到他分毫。
寧楓三人如臨大敵,紛紛拿出靈器,準備拼個你死我活。但烈千煜卻看不看他們,只是雙眼盯着文恨炎,臉上驚訝萬分:“你……你剛纔說什麼?綠蘿是你的孃親?”
文恨炎看到這魔頭便在自己眼前,不由氣勢一餒,但想到孃親和鳳尾教便是毀在他的手中,心中的怒火又疾速升騰,大聲道:“是又怎樣?”
烈千煜毫不着惱,反而是苦笑一聲:“綠蘿,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爲你已經不在了。之前聽屬下說鳳尾教還有一個姓文的長老,我心中大喜,卻沒想到……你的容貌怎麼變成了這樣?這孩子是你和別人生的麼?”
寧楓、李玄、玉嬋仙子三人一時反應不及,這魔頭怎麼還不出手,反而是喋喋不休,仿若婦人一般?難道他當年竟是與文長老有一段難忘的往事麼?
文綠蘿聞言突然大怒,手中火龍杖疾速揮舞,甩出數顆火球向烈千煜砸去,但卻傷不到對方分毫,片刻後她停下手來,冷道:“當然,炎兒他是我與教中木長老的兒子生的。”
烈千煜突然哈哈大笑,周身爆發出一股龐大恐怖的力量,直激得四周的火光向巖壁砸去,無數山石又碎裂,紛紛落入岩漿之中,轉瞬融化。
寧楓等人心中大驚,這魔頭的修爲怎麼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恐怕集三人之力,也與他相差甚遠。
想罷烈千煜目光突轉柔和,道:“綠蘿我知道你一直還在恨我,還不惜說謊話騙我。當年那木長老的兒子向你示愛,卻被你打了個半死,怎麼又會和你生育孩子?況且就算你真的回心轉意答應了他,他早已死在了火山爆發之中,又哪裡來得及與你親近?”
他雙目又轉向文恨炎,突的生出雙手,其懷中的火靈珠緩緩飛出,散發着赤紅的光芒。烈千煜身形一顫,笑道:“我知道了,他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烈千煜的孩子!”